“我，不曾认识你。”
阿黑的回答带着笃定。
清妤不死心，想了想又继续问：“说不定，我们曾见过呢？”
“你想啊，我是上古时期就存在于世的神，而你，则是在地底盘桓了万余年的魔……”
提及此，清妤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连她至今都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是神，阿黑是魔，是在神族尽数陨落之后才诞生出来的魔。
她们怎么可能会认识呢。
清妤曲起指节在额间敲了敲，想要把那些纠缠着让她胡思乱想的错觉都从脑子里一一倾倒出去。
可阿黑却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确实不是魔。”
活了上万的年岁，却不是魔？那就只能……
清妤眼中的光亮又重新闪烁着，满怀希望地迎来了阿黑那不啻于寒冬腊月里结冰湖水一般彻骨凉的冷水。
“可我除了她，不会认识别的神。”
若是在平时，清妤定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句话里的重点——阿黑一直在寻找的，是和她一样的神明。
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法再保有任何的理智了，那些记忆太过缥缈，时不时就要出现拨乱她的心绪，她已经受够了这样。
特别是，刚刚她在被那两半碎魂的拉扯的时候，她确信自己看到了阿黑的脸。
如果不是从前认识，为什么，为什么她在那种时候，脑子里会是阿黑呢？
她不愿相信，固执地又说了一句：“说不定是只是时间太久，我们都忘记了。”
而阿黑也似乎对此时格外坚持：“我不会记错的！”
两个人平静中又带着各自的不服气，就这么一直望着对方的眼。
清妤不甘心，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后决定豁出去：“那刚刚，我为什么会听见你的呼喊？”
她终于问出口了。
阿黑眉间紧蹙，思绪开始活络起来，想着该编出一个什么样的说辞来应付她才好。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脑子里都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声音在敲打着他——不能骗她。
“不要骗我。”清妤咬唇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只要他说出任何一个带着谎言的字，她就会用手中的日月清辉给他一个痛快。
倒是让阿黑一个恍惚，好似见到了她一样。
再也没了想要隐瞒一二的心思。
“我自信任中诞生，身上的鳞甲有异能。用其蒙蔽了你的感知后，就能让你觉得，我就是那个你信任的人。”
殿外日光渐落，那唯一的光亮也逐渐消失。
清妤闻言，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等到殿中被黑暗笼罩后，清妤看见那两个一直瘫倒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开始轻微抽搐。
她唯恐有变，握紧了日月清辉缓缓走上前查看。
殿中昏暗得不易视物，为了不让幕后之人起疑心，清妤并未燃烛，只是以指尖在双眸出轻点，眼前瞬间如同拨开了迷雾一般变得清明。
自然也就能清楚看到，原本已经消散的浊气，正在这两名女子的身下慢慢聚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微小如尘埃一般，延绵成了一条线。
那线自两名女子身下而起，一直延伸出七八寸远的距离，从墙角的缝隙钻了进去，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觉察出危险的蝼蚁为了活命而匆忙搬迁。
“快跟上。”清妤往阿黑的脸上也扔了一个在黑暗中视物的术法，握着日月清辉抓住这缕浊气的尾巴紧随其后，跟着走到了墙角。
步履匆忙得，倒像是刻意在跟阿黑拉开距离一样。
一掌震碎了脚下的地面，随着尘埃散尽之后，地下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清妤伸手往下一探，却在洞口处觉察到了禁锢的术法。
想来，这就是困住幕后之人让他无法见天日的封印了。
清妤闭眼放空着自己，感受着这封印的力量，咂摸出不对劲来。
封印上还有残余的气息在，清妤感受着其力量，猜测着封印之人的实力并不弱，至少比如今九重天上大多数的仙族都要厉害。
想来，应该是哪个神族在世时所下。
可为何，这封印竟有一个缺口？
是下封印之人刻意为之？还是因为年岁已久，封印松动？
清妤不得而知，只是也得益于这封印如今不牢固，倒是省了功夫去研究破解之法了——直接顺着缺口打开便是。
蛮力能解决的事，何须动脑。
“等等，”封印一破，清妤就打算往洞口里跳，却被阿黑叫停了，“我先走，你断后。”
清妤心里别扭得厉害，冷着脸在一旁不言不语。
她隐隐有些不畅快的情绪在心间萦绕着，当时也是情势紧急，为了替她将魂喊回来，阿黑甚至还硬生生拔了自己的一片鳞甲。
她应该感激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得知了阿黑不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而郁结在心，因为自己的错觉真的是错觉而耿耿于怀。
显得像是她不知好歹一样。
也正是她这一阵自我调解的功夫，让阿黑以为她默认了他的提议，率先进了地洞。
清妤无法，只得紧随其后。
这地洞的空间狭小的厉害，只能容一人通过。
且还只能是侧着身子。
比起清妤来，阿黑倒是更适应这种阴暗崎岖的环境，即便脚下坑坑洼洼陡峭得厉害，也能稳步而行。
倒是清妤，这逼仄阴湿的地底让她觉得浑身不适，眉头就没松开过，满脑子都是不如直接将这里炸开来得方便。
心中怀着抱怨，脚下也不平静，一个踉跄差点就要往前倒。
阿黑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也往回伸手。
眼前的术法还没失效，即便周围一片漆黑，但清妤清楚看见，自己的五指交错着同阿黑纠缠相扣，他拇指的指腹靠在清妤的食指旁边摩挲了两下。
力道很轻，许是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触碰的是什么东西，又一路顺着往上，搭在了清妤的手腕内侧，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往后瑟缩。
她清楚地感觉到，手腕处的脉搏牵扯着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那声音太过震耳，以至于她都觉察到，阿黑的动作也随之停滞，当然没能听见阿黑迟疑了很久，才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才说出的那句，小心。
没了神骨，确实太多不便了，竟也同凡人一样，在这空气稀薄的地底，呼吸不畅了。
清妤如是想。
这段狭窄到让清妤觉得窒息的路并不算长，没一会儿，就见着眼前出现了光亮。
清妤暂时将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丢在一旁，定睛打量起了眼前所见。
穿过那道地缝一般的路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地下宫殿。
左右两侧的石壁是用无数夜明珠搭建成的巨幅美人图，即便是身处此怪异之地，第一反应也是不由地赞叹起了画师技艺的精巧，一笔一划无一不在勾勒着美人的绝世容颜。
最为精妙的是，也不知是造这两面明珠墙的工匠用的何种技法，竟做到了明暗不一，最耀眼的两处，正正好是美人的明眸，看上去，就像是正在窥视着踏入宫殿的人。
又或者说，是每一个踏足这里的人，都逃不过美人的眼。
“别看她眼睛！”清妤倏地洞悉了异样，出声提醒着阿黑的同时，出手打碎了美人的眼眸。
左右各两双夜明珠霎时破碎成了漫天的星辰，三三两两从高处落下，堆积在地上成了一摊无用的碎片。
整座宫殿也随之暗了几分。
只是好像已经为时已晚。
就在明珠碎裂的同时，宫殿也随之震荡，清妤敏锐地回过头看，发现方才还能容得下一人的地缝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
清妤一个闪现上前，却也来不及阻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阿黑二人，被死死困在了地底。
清妤向来是喜欢真刀实枪的实干，接二连三遇见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也没了耐心，冷哼着朝着殿中大喊：“哪里来的鼠辈不敢露面，只会搞这些吓唬人的招数。若是再不现身，我便毁了你这处藏身地，再将你揪出来狠狠打上一顿。”
殿中空荡荡的，清妤听见自己的话来回绕了三遍梁才彻底散去。
却依旧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出现。
“还不现身？当我同你一般，只会恫吓？”
说完，清妤右掌在空中一转，右侧美人图上的明珠一颗接着一颗碎裂成了渣滓，发出的砰砰声响，就像是上元节的焰火。
阿黑竖起着双眼，如同等待着捕猎的巨蟒绷紧了身子，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殿中各处，注意到一处圆柱之，闪过了一片衣角。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此处放肆！”
听见突然出现的女子声音，清妤眸光微闪，明白自己走对了路。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她要找的人站在柱子后，露出了半张脸。
赫然就是那明珠美女图上所描绘的模样。
女子见到清妤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可当她余光瞥见了一旁的阿黑时，激动得嘴角都开始抽搐。
“是你吗？”女子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似是要拥抱，“你终于来了。”
只是，她的步伐只迈出了两步，又换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昂头睥睨地看着阿黑。
“你不是他，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
清妤这才看见，女子的另外半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作者的剧透——“我自信任中诞生”这句是糖！是糖！
前几章的更新是捉虫，大家不用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