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可怕的寒暄

葛仁美一路往北,旅途劳顿,心思沉重,怀疑自己的夫人已经在家和女干夫珠胎暗结,不仅要让自己戴绿帽,还要让自己当爹。

他浮想联翩,心力交瘁,等到定州时,胖胖的一个葛相公,已经憔悴消瘦的很了。

葛仁美先是同定州重要人物寒暄了两日,然后在军营中见了银霄一面。

「楼指挥使,你比我想的还要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姓葛,名仁美,这次回京都,就是我们同行了。」

银霄拄着长枪坐在他面前,劈头盖脸给了葛仁美一个笑容——他认为此时要笑。

葛仁美见了他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葛仁美极力的附和着笑了一下,「楼指挥果然是、是……非同寻常,哈哈,非同寻常。」

银霄让他夸的莫名其妙,努力摆出一副很谦虚的模样来:「是吗?」

葛仁美听了他的质问口吻,就不由地紧张,感觉银霄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不敢说,只能努力的肯定道:「是,指挥使是我见过的禁军中最为英武之人。」

银霄皱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再谦虚上两三回,还是应下他的夸赞。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接着敷衍下去,因为宋绘月教导他,要和气懂礼。

为了表明自己足够的谦虚,他连连摇头:「一定是你见的太少。」

这回葛仁美真是哑口无言了。

他嘎嘎的笑了两声,眼神已经是十分的尴尬,往银霄身上看了一眼,生硬地岔开了话:「楼指挥使的胳膊怎么了?」

银霄实话实说:「中了一箭。」

葛仁美摆出慈父般的面孔,心痛道:「这可真是不幸啊。」

银霄没有觉得自己不幸,因此没接他的话茬。

就在葛仁美满头冒汗时,李俊提着一壶热茶来了。

他一眼扫见了葛仁美的尴尬,赶紧放下热茶,走上前去:「葛相公!」

葛仁美见了李俊,先是惊讶,随后为了活跃气氛,大幅度的震惊起来:「哦……哎哟……哎哟!这不是……没想到您、你竟然在这里,真是缘分,国公爷还是老样子。」

李俊笑着摆手:「什么国公爷,不提也罢,葛相公这次来,是为了禁军进京都一事吧,这还不到边防轮换的时候,今上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用人了?」

葛仁美见银霄没有开口的打算,而李俊显然是他的亲兵,他和李俊寒暄也是一样的。

这回营帐里总算是有说有笑了,葛仁美还喝了两杯热茶。

银霄坐在一旁,把他们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把他们的话分门别类存放在自己脑海之中,只等日后遇到这样的场景,便拿出来使用。

等葛仁美离去,李俊若有所思,和银霄离开军营,回到营房之中,三个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说。

李俊简单说明了葛仁美的来意:「今上疑心很重,对晋王和燕王都不放心,想让葛仁美来查一查这些人有没有猫腻,如果有,就弃之不用,如果没有,就在年前带回京都去,不过我看,葛仁美一心回京,根本就没有要查的意思,连我怎么做了他的亲兵都没问,今上怎么把他给派出来了?」

宋绘月放下筷子:「派谁来都一样。」

李俊食欲不振,只吃了一碗扣肉就不吃了:「咱们真的回京去?」

宋绘月点头。

李俊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去了京都,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要不然,让老贺挑几个人带上?」

宋绘月摆手:「让他看住这里的买卖,不是去了京都就要把定州丢下,等到事情一了,你还要回来。」

李俊偏着脑袋去看银霄,想要看看银霄对回京都是什么想法——银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和思想,不会傀儡似的一无所知。

银霄从桌上拿过一张厚而大的大饼,往上面填上肉和菜,鼓鼓囊囊地卷起来,张开嘴,一口咬掉小半截,饕餮似的只是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对要回京都一事不喜不忧。

银霄心里明白,晋王是龙,生来就要呼风唤雨,自己是地上的泥,能有如今的模样,全都是宋绘月一手捏出来的,真龙和泥人,他没有分毫的胜算。

况且宋绘月满心都是张旭樘——算起来,他和晋王如今的分量都没有张旭樘重,好些话,他说也是白说。

但是不要紧,他有耐心,愿意天长地久的在宋绘月身边陪伴下去,凡事就怕来日方长。

他闷头只是吃,吃完四张卷饼,低头喝了一海碗豆腐汤。

宋绘月看他胡吃海塞,就很欣慰——人一辈子,只要吃的下,睡的着,就是乐事。

她吃饱了,站起身去倒热茶,又拍了拍银霄的肩膀:「咱们还得带上一大笔银子走,银子可以通天,今天晚上,你再亲自去一趟榷场,老贺今年一年都散的很,搞砸了好几桩大买卖,好好给他醒一醒神,免得我们不在,他再把榷场丢给胡金玉了。」

「是。」银霄用余光追随她的身影。

李俊起身跟了过去:「还是我去吧,我好好跟老贺说说。」

宋绘月捏起几片茶叶丢在杯子里,随意冲了一杯茶水:「不用你去。」

李俊对贺江淮,是真正的有感情,忍不住道:「那我和银霄一起去,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免得把人吓坏了。」

「不必,」宋绘月拒绝了他,「你在营房呆着。」

她去看窗外一排排整齐的营房,心想等到了京都,自己这个海捕文书上的亡命徒,要藏到银霄身后去了。

她得好好的谋划,把张旭樘给谋划到地狱里去。

银霄吃完了桌子上的所有大饼,并且用大饼卷走了所有的菜,随后沉默地擦嘴起身,回屋子里换下战袍,穿了一身干练的短褐。

李俊跟在他身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银霄不要对贺江淮太粗鲁,而银霄藏了尖刀,戴上暖笠,目光放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吃的太撑,头脑短暂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天色一黑,他立刻出了门,顶着风,徒步去了榷场。

他走的快,进榷场的时候,榷场里才点了灯没多久,外面有六个小子在巡查——今年定州太乱,榷场赚的虽然多,却也是如履薄冰。

六个人见了银霄,没有见到李俊和宋绘月,全都是一个哆嗦,暗暗把拿着肉干的手藏到身后。

独身一人前来的银霄,就像是出了鞘的神兵,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