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活见鬼了。”沈星遥说完这话,当即跳步跃起,一脚踢向其中一人面门,足尖刚一触及那人面颊,她便变了脸色,一个空翻向后落在地上。
被她踢中那人也跌飞出去,摔倒在地,软趴趴地瘪了下去,瘫软成一张大饼,偏偏弹性十足,一个眨眼又恢复了形状,慢吞吞站起身来。
沈星遥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方才她踢中此人时便觉得不对劲。这人的身体好像一团棉花,仿佛皮肉之下没有一根骨头,柔软得完全不像话。
苏采薇也觉出异样,赶忙掏出腰间长鞭,三步并作两步抢至她身旁。
几年前的南诏之行,她吃够了近战的亏,是以回到中原后便苦练鞭法,将那对子午鸳鸯钺束之高阁。
“几年不在中原,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沈星遥言罢,腰间佩剑已握在手。
因万刀门作乱之故,她不便携刀四处行走。为此,白落英特地取出家传的灵渊宝剑交给了她。
沈星遥的武功一向学得杂,刀枪剑戟无一不会。其他兵器虽不如刀使得精湛,但以她如今的造诣,闯荡江湖,已足够用了。
她无暇细究这些人的来历,挺剑便刺,长剑荡开一连串明晃晃的兵器,直接便到了一人眼前,想也不想便朝着那人眉心刺了下去。
这一刺不要紧,喷溅而出的,压根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黄色汁液。
沈星遥脸色立变,当即挽了个剑花荡开那簇不明来历的液体,揽过苏采薇腰身,飞纵退开。
黄色的液体溅落一地,沾在零落的花茎上,转瞬消融,冒出黑烟,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气息。
那被刺中面门的怪物直直倒地,顷刻间化成一滩稀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苏采薇吓得一把抱住沈星遥的胳膊。
“你把鞭子借我。”沈星遥随手将沾着黄色毒液的灵渊剑倒插入花圃内,朝苏采薇伸出右手。
“你一个人……又不是惯用的兵器,能对付得了他们吗?”苏采薇将信将疑。
“试试看吧,总比等死强。”沈星遥接过苏采薇递来的长鞭,振臂挥出,鞭身走转,如龙蛇舞,左右分攻两“人”腰眼。
怪人一拥而上,各式兵器齐出,刀光剑影与鞭花交错,晃得人眼花缭乱。沈星遥内息浑厚,随着一招一式,灌注于长鞭之内。鞭势遒劲,指东打西,顷刻间便卷上一人腰身。
沈星遥扬手一甩,直接将那厮甩出围墙之外,砸碎墙头瓦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苏采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突然之间便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苦功,根本不值一提。哪怕再给她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学到这其中三五成。
“采薇,去找根绳子来。”
苏采薇如梦初醒,赶忙跑去刚才冒出黑衣人的那间屋子,却赫然发现,屋内正中地面开了个方方正正的地洞,洞沿设有台阶,一级级延伸向洞内深处。
她在柜子里找到一捆麻绳,赶忙抓了起来,跑出房门,一面跑一面高喊:“星遥姐,房里有密室!”
沈星遥这会儿正用手里的鞭子缠住那些怪人的脖子,听见这话,来不及回应,已然伸出手去:“快给我。”
她接过苏采薇递来的麻绳,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杂碎五花大绑,丢在了院子里,随机取回灵渊,拉过苏采薇便往屋里走。
二人未留意,这些怪人被绳子勒紧后,一个个嘴里都开始往外冒出淡黄色的涎水。
只停了一小会儿的雨,又下了起来。
地洞内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四壁灯火还未熄灭,床铺桌椅,处处都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令人不解的是,杯、碗、盆、桶,一应生活所需之物,都只有一个。
“那十几个人不但长一样,还共用一件东西?”苏采薇愣道。
沈星遥摇摇头,神情越发疑惑。她走到桌旁,脚尖踢到一物,传来一声轻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火盆,盆沿尚有余温,当中炭火也未完全烧尽。
“这种天气还用火盆?身子也太虚了吧?”苏采薇说着这话,俯下身来,正看见沈星遥用剑从炭火地下扒拉出一张纸笺。
一时之间灰尘四散,呛得二人不约而同伸手掩住口鼻。
纸笺被火烧过,上边布满黑黢黢的洞,纸上没有字,只画了几个拿刀的小人。
“你认……咳咳……认得这是什么武功吗?”沈星遥将那张纸递到苏采薇眼前,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不熟……”苏采薇捏着鼻子,声音也变得尖细了许多,“在这里捡到……应当就是段家刀法吧?”
沈星遥站起身来,正待仔细打量画上内容,眼角余光却瞥见桌脚卧着一方砚台,当中墨迹还未干透,不由蹙了蹙眉::“这密室里该不会还有人吧?”
“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苏采薇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走去墙边查看。
沈星遥也没闲着,掸掸那纸上的灰便折了起来,随手踹入怀中,每走一步,都用脚跟敲敲地板,听辨是否空心,床下桌底,每个可疑的角落都没放过。
一番查看后,两人不约而同走到摆放在密室西南角的一方立柜前,相视一眼,分向两侧让开半步,避免暗箭偷袭,一人扣住一侧柜门,同时拉开。
柜门开启,并未传出任何异响。沈星遥探头一看,眼前赫然是一条黑暗的甬道,宽不过五尺。
在柜子的底板上,还有半个鞋印,从宽度上来看,脚还不小,至少不短于八寸,显然是男人的脚。
“还有人。”沈星遥话音未落,已大步跨过柜门奔入甬道。苏采薇见状,立刻拔腿跟上。
甬道两侧没有灯火,越往前行,越发幽暗。沈星遥一路急奔,匆匆从怀中掏出火折吹亮,却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在奔逃。
“星遥姐,你等等我……”苏采薇本想提气使出轻功追逐,奈何甬道顶壁低矮,两侧又狭窄,实在施展不开,只得循着沈星遥手里那点微弱的火光,奋力疾追。
窄道的风,在这你追我赶中,越发劲急。二人一前一后,追出老长一段路,忽然看见远方亮起一星光点,正是甬道的出口。
而那个跑在最前面的,不知是谁的身影,离出口仅余一步之遥。
沈星遥眉心一紧,吹熄手中火折,侧身垫步跳起,足尖轻点石墙借力,如离弦之箭般纵跃而出。劲风过耳,撩起两鬓碎发,发出凄厉的呼号。甬道尽头的白色光点映入她清亮的瞳底,霎时间锋芒毕露。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在那道裹着黑袍的人影跨出密道尽头时,她离出口还有两丈之遥,紧随其后,两侧铁门倏地合紧,发出沉重的声响。
沈星遥叹了口气,收敛气息落地,大步跨上前去,拉动门把。
铁门纹丝不动。
门外还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混蛋!”沈星遥大力摇门,却无济于事。
“不好了星遥姐!”甬道内传来苏采薇急切的呼唤,“外边那些人不知道怎么,自己把绳索解开了,现在正往这走。他们身体里都有毒,要是在这动起手来,被毒液沾到……”
说完这话,苏采薇已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星遥跟前,手里举着一支火折,满脸焦灼之色。
沈星遥听见了她身后传来的纷乱脚步声,眉心又往下沉了几分,随即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沉声说道:“退后。”
“啊?”苏采薇不明就里,却还是依她吩咐,往后退了几步。
沈星遥深吸一口气,调动内息全数灌注于足底,跳步起身,一脚重重踢在甬道尽头的铁门上。
一声巨响震彻甬道,连地面都跟着抖了三抖。
苏采薇捂着耳朵,瞠目结舌看着铁门像纸一样拦腰折起的凹痕,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走。”沈星遥不由分说扒开门扇,拉过她的胳膊跑了出去,回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截插销,蛮横地穿过门外铁环,将已合不拢的两侧门扣,强行串在一起。
铁门外是一片荒山野岭,杂草丛生,比人还要高。二人不敢多加停留,只能扒开杂草向前行进。
苏采薇紧紧跟在沈星遥身后,神情还有些恍惚,慢吞吞问道:“星遥姐……师兄他平日里……一定不敢惹你生气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刚才那一脚……”苏采薇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当今天下,除了师兄以外……应当没人能胜过你了吧?”
“他不是我的对手。”沈星遥随口答道。
“啊?真的吗?”苏采薇诧异不已,“那你为何不……”
她话未说完,便觉脚下踢中一物,随即便听到一声响。这声响短促而清脆,并非石子撞击的闷响。
二人不约而同低头望去,只瞧见一枚青玉貔貅腰佩躺在一堆碎石中间。玉佩光泽如新,显然是刚刚才掉在这的。
沈星遥俯身拾起玉佩,转而想起从火盆里捡来的那张破纸,便即从怀中掏了出来,一面走一面打量,渐渐陷入沉思。
“星遥姐,你刚才离得近,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吗?”苏采薇上前问道。
“那人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脸。”沈星遥看着纸上小人,若有所思。
她尽力回想十年前初下山时,第一次看段元恒与人比刀的情景,然而年岁久远,这老头儿当时所用的招式,她已记不分明,实在无法与纸上刀招比对。
“会是谁呢?”苏采薇百思不得其解,“鼎云堂门人都不见了踪迹。守在院子里的,还是一群来历不明的怪物……那个逃跑的人……”
“我想,那些怪人原本应当是守在密室里的。”沈星遥道,“他们在那儿看守着某个人。听见我们叫门,便都跑了出来。”
“你是说,刚才跑出来锁门的那个,就是这些怪物原本在看守的人?”苏采薇似有所悟,“可是……会是谁呢?”
“这块玉佩,你可曾见过?”沈星遥将貔貅腰佩递给苏采薇,问道。
苏采薇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道:“雕工很不错,玉石质地清透,不是凡品。”
“会不会是段逸朗的?”沈星遥晃了晃手里的纸张,道,“倘若纸上画的,是段家刀谱……”
“那就是有人押着段逸朗默写刀谱,要他交出家传绝学?”苏采薇道,“肯定是万刀门的人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