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势力,无不将高阶战技、玄妙法诀视若珍宝,非本门嫡传子弟不可轻见。一些足够强横的绝技,甚至需要当上势力领袖,才具备学习的资格。
缘由很简单,若是人人都会绝技,都拥有“掀桌子”的实力,天下必定大乱!
人心难测,当一个别有居心者,掌握过分强大的战技,势必会作出错误的选择,从而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
——
鹤顶峰,后山某处。
正以灵元六棱晶修行的严屹,瞑目静坐,苍老的面孔却是浮现笑意:“那是以前。今年望江亭论武之后,东南大陆的江湖,不一样了……”
“好哇,好哇!”
“都练起来!”
“好男儿誓当保家卫国,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模样!”
——
随着余斗的身形落回鹤山竹径,这消息已经传出百十里外,当时江湖震动,许多江湖侠士,甚至开始打听投军的门路。
不乏心思乖觉之人,暗中揣测。
这其中,会否有什么“陷阱”?
推敲之下,又不禁自嘲:靖安王何等人物?他智计无双,算计的都是敌人!拼了性命做出这般丰功伟绩,就是为了保境安民。
放出战魂融合境的秘籍,是为了强国强军,对抗未来可能出现的敌人。
质疑他,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
迎亲队伍继续向前,很快来到鹤顶峰道口。
一侧是几座直达顶峰的升降梯,一侧是盘山步道——余斗是来接亲的,自然得步步登顶。
不过,又见一名鹤山弟子立在道旁。
这面孔,仍是有些熟悉。
……
“严三旗?”余斗奇了,驻足在登峰道口处,打量着道旁之人。
那人狡黠一笑:“殿下慧眼如炬。”
此人,正是八年前余斗借道鹤山时的码头管事。
余斗恍然大悟,顺势思忖道:“这便有意思了——严宗主当年先派飞龙大侠迎接,又因‘奸细’走漏风声,再让少宗主下山。”
他视线定在对方脸上,狐疑道:“但你如今在此……”
其中谋略,着实令人难以琢磨。
余斗过了第一关,便知今日鹤山接亲,关卡不会太难。
一者早跟雀儿情根深种,天下皆知。
二者给了鹤山宗足够丰厚的礼物,这鹤山子弟也不好闹腾。
话说回来,关卡不难,却都藏在谜语当中。
严三旗往道旁一杵,过关的方式也不点明,就由着余斗去猜……
猜中了,给出答案,便是过关。
若是猜不中,怕是又要“舞刀”了。
——
余斗起初想得很远,寻思这般安排,会否和早起清澜宗、鹤山宗的博弈有关。
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复杂。
那些阴谋诡计,可不好搬上台面。
当着许多江湖豪杰说出去,怕是两头抹黑,清澜宗、鹤山宗都落不着好。
所以,没那么复杂。
——
“缘分虽有天注定,却也事在人为。”
余斗松懈笑声:“严宗主对于这桩婚约,其实颇为用心。明面上十年未至水月城,实则多曾暗访。”
“加上退婚之事传回,严宗主想是对那位‘湖畔求渔’的少年有所期盼,故而特意安排。”
“一面让我和少宗主相见,留个念想;一面通过此举,催促我等快快入山。”
“这一切都是严宗主预先安排好的——否则鹤山道上引路之人,根本无法提前到位。”
——
严三旗见被识破,笑意明朗。
就转身去那道旁石块之后,又取出一尊一模一样的香炉,里头依旧燃着小截线香——俨然是点上没多会儿。
“殿下,这第二关,唤作‘人心’。只要东南齐心,自可永享太平!”他收起香炉,抱拳道喜,“恭喜殿下过关,亦祝殿下和少宗主,永结同心!”
余斗还礼相谢,调笑道:“今日闯关,就跟猜谜语似的。你且说来,若是猜不中,又该如何?”
严三旗莞尔:“殿下若是猜不中,就请吟诗一首。场侠士的欢呼声足够热烈,亦算过关。”
“吟诗?这个却难……”
余斗哑然失笑,这谜语闯关,前半部分,多是严泽的主意。
后半部分,定是出自雀儿。
既是雀儿的考验,又怎能无视?
——
余斗清楚,自己打小不入学堂,不学无术,其实有些“文盲”。
幸而知礼数,懂道义。
加上平日也爱读书,常常也能出口成章——前几日在返程的船上,就曾吟诗一首。
嘶?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让雀儿知道了?
……
越是如此,越不可懈怠!
……
严雀通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今日婚礼,靖安王须得拿出匹配的“风雅”,方可服众。
谁说江湖儿女,只会舞刀弄剑?
——
“厉害了,靖安王要吟诗!”余斗沉吟思索间,又听见顾清风在卖力吆喝,引得大片人群围在鹤顶峰下,想要看看靖安王的“才气”如何。
“嘿?我这余老弟,还有吟诗的本领?”顾雪堂挠了挠头,面露诧异。
顾清风招呼得场面热烈,又示意大家噤声,莫要打搅靖安王“创作”。
再眉飞色舞的看向父亲,悄悄传音:“从澜城过来时,豆豆识破了小雨身份,在船上就曾吟诗一首呢。”
顾雪堂眼睛瞪得老大:“哈?他给小雨吟诗?”
“可不嘛。”顾清风想了想,复述吟道:
“幽梦叹今宵,静夜听古谣。”
“磨刀斩逝水,酿酒赠明朝。”
“豆豆说了,当年在西平郡城外,曾以幽梦刀决战王城,相伴虽然短暂,却很怀念……”
说着,还朝老爹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
“啧啧啧……”顾雪堂连连称赞,“这风流人物,还得看我余老弟!难怪小雨对他情有独钟——我说风儿,你就不能向余老弟学习学习?也好给咱老顾家开枝散叶,爹也想抱大孙子呢!”
顾清风额冒黑线:“学……学哪方面?别说吟诗了,我听都听不懂什么诗句。”
顾雪堂搓搓手:“哪方面都行,都行!嘿嘿!”
——
且不说顾家父子传音说些什么,余斗略作沉吟,忽的视线一抬,漆亮的眸子里清澈有光。
他看向美丽山景,身形如锋,语调却是温柔:
“昔年竹林下,曾言向死生。”
“傲气震穹霄,狼狈走噬魂。”
“舞刀荆棘里,劈心情义真。”
“险殁穷尽处,幸尔顾南城。”
“同舟烟波上,假作夫妻恩。”
“栗摊听旧事,铜锁定乾坤!”
……
“九渊同窗时,三年护彼身。”
“扬帆过东海,协力击海神!”
“刀剑走中土,豪杰莫敢问。”
“决战殒神峰,鱼雀主浮沉!”
……
余斗吟诗,如倾如诉,带着万般柔情,却又难掩其中的铁骨铮铮。
彼此,都曾为了这方天地,而浴血奋战。
听得顾清风过热血喷张,难掩心绪。
伴郎双眼含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心里默念:“我能听懂,我能听懂啊……”
那诗句里,全是余斗、严雀的故事。
而那一切,顾清风几乎全程见证!
——
而余斗的吟咏尚未结束,他看向山道至顶峰的三重山门,继续道:
“弈郊赛纸鸢,情思掠云深”
“宣坛求大道,恋念绕书晨。”
“相伴归故里,欢喜约成婚”
“奈何飞舟渡,绝别只一吻。”
“天地无合期,君卿未蒙尘”
“阴阳两相隔,心思不与分!”
吟至此处,余斗笑容淡淡,可是接亲之人,旁观之人,却多有潸然泪下者,泣声连片,却让那脸上的笑意更为灿烂。
太苦了,他们这一路,真的太苦了……
而余斗,总算换了口气,收了略有激昂的气势。
一边举步向前,一边满目爱意的道:
“朝语五年灯,夕叹三重门。”
“天南万雪晴,鹤山一佳人。”
——
余斗走上登峰石阶,过了鹤顶峰的第一重门。
嘴里轻念:“雀儿,走过这三重门,你便真的是我娘子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
以至让严海、严豹、严三旗,以及顾清风等人齐齐愣住。
凝眸去看,觉余斗的背影,是那般的萧瑟。
“奏乐,奏乐!”倒是余八伯及时反应,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得大笑招呼,“走起,随殿下登山!接亲!”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鹤顶峰下,霎时想起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余斗吟诗,不说章法,却是情真意切,感人至极!既有彼此相恋的儿女情场,亦有侠行天下的荡气回肠。
回味过来时,自然硬得满堂彩!
——
严豹大受震撼,摇头笑叹:“后续的关卡,似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年过花甲的严海眼里有光,似已知晓鹤顶峰上的情形,声音颤颤的道:“改了吧,都改了吧——我令最后一关的弟子,奉酒恭候了……”
恰在这时,接亲队伍里,余霜看着余斗萧瑟的背影,灵机一动。
对身边的小家伙道:“岩儿快去,跟爹爹一起,把娘亲接回家!”
“好喔!”
旁人正被余斗的诗篇感动,难以自拔,忽然听得一个清凉澄澈的声响——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着喜庆的红衣,蹦蹦跳跳的向前追去。
一边追,一边欢喜叫唤:“爹,爹你等等我呀!”
“哈哈……”余斗闻言,就等在山道外侧伸出左手,待儿子从内侧追上,一把拉住时,点头叹道:“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