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若只好把人扶进厅堂,避免烈日炙烤。
哄了半晌,才总算让徐娇停止哭泣,只是佳人呆滞,仿佛没了三魂七魄。
——
当夜,晚饭过后。
徐娇独自离了城主府,去到西门。顺着大道漫步,看那夜色街景。
夜间的东山城,灯火璀璨,炫彩斑斓。
街面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还能够分辨,往昔一起去过的店面,记得当时买了什么,说了什么。
然而身畔空空落落,再无心上之人。
直到……
——
徐娇停下脚步,看向街边的一家老店。
“杜记豆花”的招牌仍在,店面的大门却是紧闭,上边贴着张红纸,黑笔写着四个大字:旺铺招租。
“杜婆婆卖了一辈子豆花,也没能买下这间店面么……”徐娇只是略作停留,便向前走去。
只是,经过了昔日的“杜记豆花”,她有些茫然,不知应该去向何处。
过去五年,她常常存在幻想。
希望他活着,希望自己第一个找到他。
大不了彼此依靠,一辈子藏起来,再也不管世间纷争……
现在,幻想破灭了。
徐娇需要一些世间,从那条路走出来。
毕竟……
“我连送他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不是么?”徐娇自嘲的笑了笑,灯影下嫣然无限,令许多经过的小伙儿不禁贪看。
然而……
那样的自嘲,真的甘心么?
她们找了五年,难道我没有?
她们付出了所有努力,难道我没有?
南宫家派出高手搜寻全大陆,难道我东山城主府没有?
……
“公子……”徐娇想着想着,又不禁念起,只是那般音容笑貌在脑海浮现,竟让自己的视线,又模糊了。
她感到眼前光芒璀璨,有些炫目,停下脚步抹了抹眼角,才发现已经走到东山城神殿分部。
绕过斗战神殿分部,隔着一片广场,便是夜间最为火爆的神殿斗场。
“唉。”
徐娇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仰望一眼庄严肃穆的斗战神殿分部,将心里那些歇斯底里的声音彻底抛开。
“堂哥说得对,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她苦笑一声,正要回头。
视线偏转,冷不丁瞥见神殿分部右侧的行人中,一个背影有些眼熟?
——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短发男子,穿着很是普通。
走得不疾不徐,像是夜间散步的路人。
但是,短发男子看似平平无奇的步态,在心细如发的徐娇眼里,几乎等于那个人名字!
“那是……”
瞬息之间,徐娇幻灭的梦想,似乎又出现了希望。
而越是绝望之处,重燃的希望就越是猛烈!
“是……”
“是他!”
徐娇娇息一颤,也不管自己是否犯了疯魔癔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攥住对方的胳膊!
——
咚咚!
咚咚……
街边的两人,四目相对。
旁人纷纷避让,每天都有这样的小情侣在打打闹闹,追来追去,谁也不会觉得奇怪——这不,一对眼还僵住了。
肯定是前几天吵了架,这会儿要和好呢!
——
“……”短发男子未有预料,脸上闪过几分诧异。
不过见是徐娇,想到这妮子的细心之处,又转为释然。
徐娇辩清男子面目,顿时又惊又喜。正想说话时,对方忽然用力,一下把自己拉进怀抱——那个消失了五年的声音,带着点安慰,带着点怜惜。
轻轻的,温柔的,响在耳畔——
“别说话,快回家。”
——
东山城,斗战神殿分部外,右侧步道。
徐娇死死抱着他的身子,早已泪流满面,本想哭诉衷肠,但是听他言语,连忙忍了下来。
而这样的表现,也得到了夸奖——
他微微松开怀抱,屈起右手食指,在徐娇的鼻尖上轻轻一蹭,浅浅笑声:“乖。”
说着,下巴往城主府的方向一点,示意她立即离开。
徐娇知他处境,不敢拖沓半分。
就松开手,强忍着情绪,扭身离开。
却终是忍不住,锁定心中之人,灵元传音:“公子,我等着你,我一直等着你!”
——
“……”
短发男子警惕了一瞬,并未发现其他战意灵元注意这边,这才露出些许笑意:“那具尸体,看来起了作用。”
旋即扭身,消失在道旁的黑暗处。
——
片刻后。
嘭——轰!
东山城斗战神殿分部,发生猛烈爆炸!
强横的冲击波掀倒大片路人,连带周围的建筑,也都纷纷爆窗!
路人惊惶四散,不禁回头时,只见分部大楼燃起熊熊烈火,冒出滚滚黑烟。
大楼内部蹿出道道人影,赫然是神殿分部的强者!
他们不去灭火,反而闪电般扑向各方,立即在外围建立封锁线——即刻起,许进不许出!
至于身后的分部大楼,已被一道锋芒竖向劈成两半——大楼表面的战意结界,竟似纸糊的一般!
……
咔咔……轰……
斗战神殿的分部大楼没能支撑多久,便轰然倾塌。
单纯爆炸起火,倒还好说。
但那竖劈的锋芒,则让神殿强者打消了救火念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幢颇为神圣的建筑,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
——
在神殿人员进行严密排查时,一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兀然闪现。
只是这位翩翩公子,脸色却是有些发黑。
“玉尊者……”分部负责人是名须发皆白的战魁高手,可是在翩翩公子面前行礼,却把腰弯得几乎对折。
他将一些现场情况略作说明,脸色紧张:“下属失职,还请玉尊者责罚!”
“……”
玉尊者嘴角抖动,眼角一横,冷声道:“灭火、清场、重建,加强戒备!那只老鼠,我亲自抓出来!”
战魁高手躬着身子,连声应道:“是,是,玉尊者!”
——
从爆炸发生,到玉尊者出现,最多不过五个呼吸。
亦是那爆炸过于猛烈,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东山城神殿分部大楼轰然倒塌。万幸的是,大楼里的工作人员至少都有战骁武境。
那道锋芒并未冲着人去,所有神殿人员都逃了出来。
……
“让我看看,究竟是谁!”
玉尊者就站在废墟边上,英气逼人的眼眸,忽的闪烁神光!
嘭嘭嘭!
嘭嘭嘭嘭!
他的身畔战魂连爆,竟是出现了七魂齐飞的景象!
霎时间,方圆百里之内,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双“冥冥之眼”,由天俯察!
那“冥冥之眼”不仅能够看清目标形貌,就连其情绪波动,其脑海中的想法,也能一窥究竟!
这一眼,直把方圆百里内数百万人,看了个通透!
战尊强者,竟强横至此!
——
这一时刻,无数的信息汇入玉尊者的识海,非是拥有战尊武境,根本处理不来。
但他却能在转瞬之间,精准的分析每一条信息。
神殿分部大楼被毁,谁在开心,谁在惊恐?
谁想幸灾乐祸,凑过来看热闹?
谁又如履薄冰,在远离是非?
……
无数的面孔,无数的念想、情绪,刹那间被玉尊者过筛子一样,仔细甄别。
这一瞬,他还有些疑惑:
五年之前,自己也耗费了许多力气,去寻找那个小子的下落。对于战尊强者,寻遍斗战神大陆,算不得太难。
可是,这样的搜寻,却未能发现伪装成“碎玉修罗”的余斗。
反倒是几个年轻小辈,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找到一个又一个的线索,最终确定了身份。
“哼哼!”
“逃过了又能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一具尸体!”
玉尊者眼底闪过丝丝恶毒,以及快意:“蝼蚁之辈,胆敢破坏本座的计划,只有死路一条!”
恰在此时,他眼眉忽的一肃,身畔七朵战魂兀的一收,身形闪烁,凭空消失。
——
数息前——
东山城郊,岔口茶肆。
晚间饭点刚过,有外来入城的,也有紧赶着走夜路去别处的。
故而茶肆挑着灯火,身形枯瘦的老摊主,还在不停忙碌。
见着一个短发男子走进来,热情招呼道:“公子爷,喝点什么?”
一边还望着东山城嘀咕:“喔嚯嚯,城里这是放了什么炮仗,怎还冒起了黑烟?”
“山楂茶,摆三个杯子。”短发男子回过头,看见冲天而起的火光,淡然轻笑,“真是好大个‘炮仗’。”
摊主看似年老,手脚却甚是麻溜,短发男子刚刚坐下,新沏的山楂茶便已上桌。
“有劳。”
他谢过摊主,就把一个茶杯摆到对桌,一个摆在侧边。
最后一个摆在跟前。
摆放妥当,又才拿起茶壶,给三个杯子添上七分茶水。
刚放下茶壶,玉尊者的“冥冥之眼”,便兀然降临。
——
“一百多岁的人,看起来却是个公子哥儿,啧啧……”
短发男子喝下一杯茶,嘴里戏谑念叨。同时用手指蘸了对面杯子的茶水,在桌面缓缓写下两个字。
而在下一瞬,茶肆走进来一名衣着风雅、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正是斗战神殿东部司座,玉尊者!
……
玉尊者走到桌边,盯着短发男子,眼底闪过凛凛杀意。凝眸打量,发现喝茶的短发男子,竟有几分眼熟?
高大的身形,松软的短发,俊朗的五官。
只是……
他的右耳没有缺口,他的双手虽然粗糙,却没有那些狰狞的伤痕。
此刻带着笑意的那张脸,也并非第一反应的那个人。
玉尊者下意识比对灵元印记——
“不是他……”
“嘁,当然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所以,眼前的短发男子,究竟是谁?
——
玉尊者过来,除了短发男子的那一声嘀咕,还有他用茶水在桌面写的两个字——
你。
来。
——
“江玉。”短发男子嘴角噙笑,仿佛见了故友,摊手招呼,“好久不见。”
玉尊者本无耐性,可是冷不丁被人直呼其名,一时有些蒙圈。
自从六十年六阶觉醒,担任神殿东部司座,他便被称为“玉尊者”,除了族内长辈,以及一些故友,再也无人呼其姓名。
而短发男子那句“好久不见”,似乎已然表明身份。
……
江玉死死盯着短发男子,试图看破他的底细,怎料对方神色轻松,浑身笼罩在一层无形壁障之内。
竟连战尊级别的灵元之眼,也无法窥破。
如此,更是坐实江玉的猜想——眼前的家伙大抵是个依靠战尊武境,返老还童的故人。
只是担纲东部司座以来,事务颇为忙碌,他实在记不清楚,何时认得此人……
心底虽有狐疑,但是恰才第一眼的“熟悉”之感,又侧面印证了此时的想法。
——
“足下是?”
江玉耐着性子坐下来,凝眉问询。
短发男子微微一笑,并未正面作答,而是道:“青莲镇一战,至今已有六十八年,阁下的风姿,在下历历在目。”
“……”
江玉眼瞳一缩,顿时紧张起来。
他虽端坐,却是虚坐。桌面下的双腿紧绷,随时可以爆发出超强的力道。
“青莲镇?”江玉反复端详,试图看破眼前之局,故意问道,“你是李家之人?”
短发男子诙谐一笑,表情却是有些古怪的抽搐:“当然不是——李家人,要么在岷山战死,要么被寒雪梦魇报复……阁下当年在青莲镇浴血奋战,竟未救下一人,着实可惜。”
江玉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愠怒喝问:“你究竟是谁?神殿分部,是你炸的?”
“嗐……”
短发男子摇头叹声,故作无趣。
又喝了一杯山楂茶,细品其中滋味:“纸糊的一样,没意思。不知神殿的‘御天炽龙大阵’,能否抗的住老子现在一刀?”
“呲!”
江玉齿缝一紧,气息蹿出,发出声响,感觉浑身感冒都竖起来了。
他手掌虚握,战意灵元涌动至一个临界点,但有任何异状,都能以全盛状态迎战。
“呵呵……”但是江玉忽的冷笑,如玉的面孔凝如寒霜,透出狞色,“还真是——寒雪梦魇,岷山余孽啊?”
——
短发男子不置可否,手里把玩着并不名贵的瓷杯:“江玉,你对自己的眼力,想必极是自信。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赛?”
“哦?”江玉神色危险,戏谑问道,“什么赌赛?”
短发男子微微一笑:“就赌:我姓李,还是姓杜,亦或——两者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