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余斗、严雀先一步从天机苑回到弈城,二人不入戴府,而是直接去到弈城西南侧的“传送广场”。
——
传送广场占地约摸一顷,规划严正。
除客运、货运的相关通道,皆被严格限行。
广场上的卫队戒备森严,其领队皆为高阶战豪。而那圆形平铺的传送阵法,则由战魁强者亲自把守!
此间阵法定向传送,通往宣城。因阵法大小限制,每次能够传送大约二十人,间隔不到盏茶时间,运送效率颇为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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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担心不识路径,或是半道出岔子。”余斗买好传送宣城的票,和严雀排在队列里,庆幸道,“没想到中土世界如此神奇,关系亲近的主城之间,搭建起传送通道。再远的距离,亦可一步直达。”
严雀端详传送阵法,试图窥看其中奥妙,奈何武境相差甚远,除了感受到强横的战意波动,并无任何领悟。
叹声说道:“是啊,弈城到宣城说是不远,却隔着……隔着些敏感区域,贸然飞跃,确实存在很大风险。”
余斗心领神会,缄口不言。
——
过去十日,两人在弈城探听到不少消息。
弈城正西方向,是昔日《御字卷》护典李家所在之地。
西南侧,则是昔日《异字卷》护典杜家。
事到如今,两大护典家族灰飞烟灭,传承万年的基业亦被多方瓜分。李杜旧地的范围内,势力庞杂、极为混乱,为了争夺一些区域的利益,常常爆发战魁之间的战斗。
而那个级数的战场,余斗、严雀就连旁观的资格,也是无法具备。稍稍挨点战意震荡的余威,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因为该区域太过危险,每天都有无数命案,那里的常态,便好似“猩红月澜”。故此,被中土之人称为——无间地狱!
……
幸亏传送阵法的存在,才让两人得走捷径。
……
余斗、严雀皆不是第一次进行空间传送,俱无半分紧张。
依序上前,与其他十几人进入玄光环绕的阵法中心,待准备就绪,外边的阵法管理员一声浅喝,众人脚下的光芒暴涨。
忽的一闪,众人只觉斗转星移、晕头转向,就连思绪也出现了瞬间混乱。
待得光芒消退,定下神来,眼前早已不是弈城景观——所在的广场中心,立着一支毛笔雕像。
周围同样古朴典雅的楼宇,更有几分与世无争的书卷气。
广场空阔处,有些悠哉的老头儿,拿着约摸三尺的毛笔,蘸着清水,就在广场石板上练字。
其中不乏笔力虬劲者,细下观之,颇有大家风范。
而在广场外围,多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稍加探寻,竟可见五六处幼儿学堂!在夫子的带领下,诵读古义,勤奋修习。
……
宣城,书绝江家之所在。
……
余斗、严雀跟着人群,顺着通道,鱼贯离开传送广场。发现城里浓郁的读书氛围,一时心生向往,竟看得有些呆滞了。
正出神呢,余斗侧边忽的撞来一人!
“嘶……哎?”
那年轻男子个子不高,加上低着头,一脑门就撞在余斗肩膀处,惊呲一声,手里的书卷哗的坠下。
眼看就要跌落,亏是余斗反应颇快,伸手一捞,就把书卷捞在手里。
“我的书!”
年轻男子脸色一急,连忙从余斗手里捧回书卷,见得褶皱不多,才庆幸松了口气——他也不看余斗,含糊不清的说声“抱歉”,便低着头继续向前。
嘴里轻轻念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余斗见他读书不看路,心里好笑:原来是个文弱书生,老这么走路看书,一天不知道要撞多少回。嘴里念的,莫不是《战神宝典》开篇的《千字诀》?
正巧不知路径,就唤他道:“这位兄台,请留步。”
“哈?”
文弱书生回过头来,清澈的眼眸眨了眨,透出些问询之意。
“咳……”余斗见他表情,竟还有些负罪感——小爷莫不是扰了他读书的心境?罪过罪过。
连忙抱拳问道:“在下初来乍到,不识宣城路径,请问江府怎么走?”
“哦,去江府的……”文弱书生声音很轻,也很木讷,仿佛神游书中。
他也不答,又扭身向前道,语调文弱:“跟我来呗,正巧我也过去。”
——
余斗、严雀相视一眼,便跟在文弱书生身后。
果不其然,文弱书生行路之时,又捧起书卷,看得入迷。好几次险些撞到路人,幸得余斗及时提醒。
文弱书生每次都是茫然抬头,然后露出几分歉意。
改是不可能改的,绕过路人,又继续如此……
余斗觉着好笑,不过放眼街面,这样的“书痴”不在少数。好在宣城大街宽阔,地面规划了线路。
人走人道,车走车道,除非贸然过街,倒也没有太大危险。
说来倒也怪,文弱书生分明没有看路,脚下却是利索,拐了几个弯,便见着一处深宅大院横在眼前。
那院墙由北到南,一个侧门设在当中。
文弱书生捧着书卷走到近前,见着门户未开,有些叹息的放下书卷,朝里边浅唤一声:“我回来了!”
那江府侧门应声而开,余斗、严雀正惊讶文弱书生的身份,忽见一道魅影疾闪而出,直往文弱书生身上贴去。
文弱书生却是早有准备,看似弱不禁风的他,左手一扬,精准的摁住来人的脸。
稍显无奈的叹道:“小白别闹,来客人了。”
“唔?”
被称为“小白”的,是一名白裙白发的美丽女子。
她双眼澄澈光亮,肌肤剔透雪白,再加上白发白眉,好似雪地里翩翩仙子。
……
“呀呀呀呀,公子你别拦着,让我抱抱,让我抱抱!”小白显然没把客人当回事,被摁住了面部,仍旧“张牙舞爪”的向前冲。
奈何文弱书生力气大,并未让她得逞。
僵持了一会儿,小白才总算放弃,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眼睛水汪汪的:“公子嫌弃我,呜呜呜!公子不让我抱抱!”
文弱书生又是一叹,半转过身,摊手介绍:“家里来客人了,你且摆茶招呼,让人去寻管事的通报一声。”
“客人?”
小白眼眸眨动,这才把注意力转向外侧。
见着是一男一女,心里闪过一丝狡黠,原本单纯灵动的面容,忽的浮出几分妖媚之色,薄唇微张,似有娇息点点,惹人心动。
只不过……
两名客人视若无睹,各自脸上,还有几分古怪的笑意。
“唉?”
小白施展的技法未能奏效,一时愣住。
那文弱书生见状,亦是挑了挑眉——能直面小白魅惑,而无半分悸动的同辈男子,几乎还没见过!
本来不愿掺和,却主动问声:“未曾请教,二位贵姓?来江府所为何事?”
余斗早看出对方身份非凡,应道:“在下余斗,这是内子严雀,前来江府,是替贵府的江洲公子,递送家书。”
文弱书生只是随口一问,甚至是替小白问的。
余斗还没说完,他就要扭身进门。
熟料听得言语,脚下兀的一顿,又回过头来——
“你们……”文弱书生面露疑惑,这才第一次打量二人,“东南大陆过来的?”
未及回应,文弱书生“嘶”的轻吸冷气:“不对,前才听说,你们在银月城赢了柳天鸣——东盟联赛结束之后,就直接过来了么?”
余斗应道:“确实如此,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文弱书生却在嘀咕:“堂哥离家十几年,一直音信全无,竟是去了东南大陆么……哦哦,我叫江佐城,是江洲的堂弟。”
一边的小白刚刚回过神,垂头丧气的往门里走去,嘟囔道:“来吧来吧,喝茶喝茶,喝不死你们,哼!”
走没两步,却被江佐城逮住了后衣领,语气宠溺的令道:“小白,你现在去寻家主通报,就说江洲堂哥的朋友来送家书,乖——我们在‘沧浪亭’等候。”
“呀呀呀呀……”小白本还有些气恼,但是听得江佐城的一声“乖”,顿时浑身发软,哪里还有半点脾气?
“嘻嘻,好的公子!”她甜甜一笑,冲江佐可爱的眨了眨眼,“公子,我们沧浪亭见!”
——
小白一道烟跑得没影,江佐城让余斗、严雀进了院子,又亲手关上侧门。
轻轻呼了一口气,又低头去看书卷,又是一副书痴的模样,脚下“自动导航”,朝着江府深处走去。
江府下人见了他,都恭敬行礼,一些长辈经过,也都面带善意——江佐城的眼里只有书,谁也不曾搭理。
就带着两位客人径走向北,直至听见涛涛水声……
一望江水,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其烟波浩渺,与清澜江颇为相似。只是雾气弥漫,朦朦胧胧,好似仙境一般。江府设计巧妙,竟把一段江景收入自家的后园。
视野一侧,有三尺宽的白玉石步道向江心延伸十丈有余,嵌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沿白玉石道走到尽头,才能看清淹没在茫茫迷雾气象。”
听到这般言语,江佐城心花怒放,这才认真打量起二人:“你也这么想?你真是这么想的?”
余斗毫不虚假,点头道:“启蒙教育,多是因人而异。各家的父母、各处学堂的夫子,都有不同的方法。”
“但是人非圣贤,教育者的主观成分,往往会导致一些理念有失偏颇,甚至让学生走上歧途。”
“你编写的《千字文》,从客观角度概括了天地万物、古往今来。以此为基础,总部至于让人学坏。”
“遇着点事情就怨天尤人,多少跟自家爹娘的教育方式有关——子不教,父之过嘛。”
——
余斗一番话,说得很是粗糙。
江佐城却是愈加兴奋,一只手拿稳书卷,一只手用力的攥住他的手臂道:“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在下所见,与兄台不谋而合!”
他一激动,就把初版样书往余斗怀里一塞,呼吸颤抖的道:“兄台,就冲你刚才所言,我送你《千字文》!”
余斗大喜过望,真就不客气的手下,行礼道:“多谢江兄,在下定会在家乡书局刊印出版,让《千字文》造福一方!”
严雀在一旁瞧着好笑——自家夫君绝非“读书人”,偏生能和江佐城这样的书痴聊到一处。没说几句话,还把人家视若珍宝的样板书给“骗”来了。
严雀发笑,倒不是觉得余斗投机,而是他的做法,确实能为家乡带来变化。
她感到欣慰、温暖,故而笑意娴静,面露憧憬。
正听江佐城聊些书刊推广的步骤,那烟波弥漫的白玉石步道,忽的传来均匀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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