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戈的眼神愈加冷峻。
而那藏在心里的丁点希冀,也被彻底磨灭。
……
我是乔家的儿子,虽是少年负气离家,那也只是外出求学,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家族之事。
乔家堡是我的家。
我回家,你问我有何贵干?
……
“张教头问的哪里话。”乔戈按住心头怒火,冷声道,“游子在外,自然都想着回归故里。”
“哦?”张雷皮笑肉不笑,“当年二公子不愿去南宫家供职,逃脱管制,让家族蒙羞。家法簿上,至今还记着你的罪名。”
乔戈的眼里闪过几丝恨意:“罪名?”
“不错!”张雷将话题引入,终于露出狞笑,“二公子肆意妄为,令家族损失北区订单无数——当杖责三十,并禁足半年!”
说着,张雷挥手打开一本蓝皮册簿,灵元御力将其悬在半空,纸张哗哗翻动,停下来时,正好定在乔戈的那一页。
陈珏凝眸细看,所见正是乔家的家法簿,那书页所写,恰是乔戈的罪名以及应当接受的处罚。
“他们是有备而来,老乔,怎么办?”陈珏是个刻薄脾气,担忧的看向乔戈,传音请示。
乔戈哪还不知对方意图,明摆着搬出陈年旧事,要给个下马威。
若是遵从家法,吃了这三十仗,此行怕是处处受制,再无还手的机会。
倘若抗令不从,又坐实了“逆子”之罪,不受乔家堡欢迎。
着实叫人进退两难。
——
“张教头,是想对我‘秉公执法?’”乔戈傲坐马背,并未因为对方的准备,而感到任何慌乱。
张雷将家法簿收起,再一挥手,当街摆出一张刑凳:“二公子想回乔家堡,须把身上的罪责清理干净——所以,请吧!”
早有手持刑杖的乔家武士立在左右,准备当街执行家法。
乔戈见了这场面,不气反笑。
他将佩剑横在马背上,手指轻轻摩挲,戏谑道:“张教头如此严正,真是令人欣慰。不过……”
乔戈话音一顿,道出后续字句之时,身畔战魂砰砰连爆!
一朵。
两朵。
三朵……
砰!
四朵!
“你似乎不清楚,无为学院的毕业标准?”乔戈四爆战魂,睥睨全场。
那四朵战魂的光华,将张雷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
一双眼瞳连连颤抖,难以置信的道:“四……四朵战魂,你!”
乔戈左手按着剑鞘,右手掌在剑柄上轻轻拍动:“依家族律法,乔家战士若在四十五岁之前四阶觉醒,可豁免一切罪责,直升总管以上职务。”
“我四阶觉醒,从无为学院学成而归,昔日的罪责早该免除。而你,张教头——”乔戈低眉俯瞰,如视草芥,“先是犯了失察之过,又摆出刑具当街胁迫本族战灵,啧啧啧……这可是死罪!”
乔戈惋惜的摇了摇头,像是看着一个可怜的家伙。
而他的右手,已握上剑柄。
语调固然放轻,杀意却是铺面而来!
张雷心里咚咚狂跳,他当然知道无为学院的毕业标准,然而近来多方打探,却遭遇重重阻碍,根本摸不透九渊峡谷里的状况。
乔戈何时四阶觉醒,他完全不知!
“既然二公子已然跻身战灵,过去的罪责,自然应当免除。”张雷对几名手下使了个颜色,那几人慌忙收了刑凳,灰溜溜藏到了人群之后。
“不过——”张雷本身亦有战灵武境,不至于仓皇退缩,哼道,“张某仅是失察,有言语冲撞,并未对二公子造成任何伤害。”
话虽此说,乔戈的剑意将其死死锁定,数十名乔家武士如临大敌,不由自主散开阵型,渐渐将四人围在当中。
只待张雷一声令下,便会群拥而上。
眼看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左右的陈珏、方旭忽的一笑,分别爆出四朵战魂,其中剑意纵横,与乔戈组成三角剑阵。
这无常三剑客在学院之中,便是极为靠前的存在。
玉荆立国之前,亦曾令荆棘之地的亡命之徒闻风丧胆!
而今皆为战灵高手,齐爆战魂释放剑意的威压,自是非同小可。
“老乔,你家的待客之道,有点出人意料哇!”陈珏按剑待发,灵元之力直锁马前张雷,一旦这些乔家武士有任何异动,他便会第一个冲上前去,斩下此人的头颅!
方旭附和点头,笑意恣肆:“幽林独处世外,本该是片安宁之地,怎的到了乔家堡,还闻着一股火药味?”
陈珏御马向前压了两步,嘿嘿笑道:“既然有火药味,就按着咱们峡谷战区的玩法来?先打死打残,再讲道理?”
方旭跟他是老搭档了,一唱一和的道:“也不是不行?”
说着,方旭就指了指马前的张雷,看向乔戈问道:“老乔,这人姓张。我戳他个‘洋洋洒洒’,你没意见吧?”
乔戈忍俊不禁:“没意见,你随意。”
眼看陈珏、方旭就要出手,张雷早被三人的强横剑意锁住,想要抵抗之时,竟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二公子,既然是误会,何必让外人笑话?”张雷脸颊抽搐,眼看势比人强,顿时蔫了下去。
就在当街抱拳赔礼道:“今日冲撞,皆因在下失察,还请二公子恕罪。”
态度的转变,皆因实力失衡。
乔家之中,大公子乔址的势力并非搞不定三个战灵,然而关键不在“战灵”,而在“年轻”。
陈珏、方旭,以及当中的美丽女子身份未明,谁敢轻举妄动?
谁都知晓,无为学院之中,可是有着不少来自中土世界的年轻俊杰。
说不准就有九典七绝的恐怖背景!
——
“嘁……”乔戈的眼神分外犀利,就像来自九渊峡谷的死神,直把张雷盯得浑身发毛,才蔑然哼声,口中道出一个字来:“滚。”
张雷感到那剑意锁定松开些许,慌忙带着一众乔家武士,灰溜溜的退散开去。
听到街边的纷纷议论,乔戈亦感无奈。
稍有歉意的对三位同学道:“见笑了,待此事过后,我一定好生款待诸位。”
陈珏拍拍他的肩膀,言语安慰:“待会儿再有冲突,我和老方先上,你大哥的手下吃不准来头,肯定不敢妄动。”
方旭亦道:“咱们拖着就好——拖得越久,对咱们越有利!”
——
几人定了方略,就往乔家堡的方向行去。
街畔阁楼的高处,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居高临下,俯视秋毫。
看到乔戈爆出四朵战魂,不由脸色铁青。
他身后一名枯瘦手下健壮,恰到好处的骂道:“张雷这个夯货,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大公子,要不让属下再去拦他一道?”
那年轻男子,正是乔家大公子,乔址。
乔址身后的矮痩男子,是其心腹手下张禹。
说起来,张禹还是张雷的亲哥,这当弟弟的张得魁梧健壮,哥哥却是骷髅瘦猴一般。
体型虽有差距,其武境倒是不弱。
以半百年龄四阶觉醒,在这地头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兄弟俩都是乔家堡本地人,仰仗乔家鼻息,也让张家颇有发展。
——
“不必。”乔址的五官与乔戈十分相似,比起弟弟的冷峻锋利,他倒是习惯性的噙着一抹笑意。
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就在阁楼高处的栏杆后,细细打量一番乔戈等人,轻声吩咐道:“他们避开眼线,突然出现在乔家堡,定然有所准备。”..
“既然张教头没能杀个下马威,咱就以退为进。”乔址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轻蔑,“你看他们杀气腾腾的模样,啧啧啧——”
“若是我们一家和睦,让老二的杀气落空,岂不是更有意思?”
张禹闻言,连连点头,躬身赞道:“大公子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呵……”
乔址微微一笑,转身下楼,“走吧,迎一迎老二。还别说,他多年不回家,我还怪想他的。”
这话说得本该是兄弟情深,但张禹闻言,却是不由心里一颤。
因为他知道,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经过南宫家的训练,变得有多么的残酷冷血!
——
且不说乔戈一行如何进入乔家堡,余斗、严雀纵马疾驰了两日,总算在入夜之后,赶到乔家堡外围。
他们不急冒进,先寻了处林间溪流暂作修整,清洗喂养一番两匹里飞沙。
“啧啧啧,两天疾驰三千里,果然是西荒神驹。”余斗对两日的骑乘回味不已,“等从中土回来,我都不想还了。”
严雀白他一眼,手上汇聚出战意光芒散发出丝丝热力,替里飞沙抹去水分——里飞沙十分享受,就往严雀手上去靠。
那模样完全不像地品异兽,反倒像是一只寻求抚摸的猫咪。
“你不还里飞沙,鬼王前辈怕是求之不得……”严雀照顾好里飞沙,自己也活动一下身体。连日的剧烈骑行,整个人都快散了架。
余斗愣了愣,忽然想起一茬,下意识问道:“昨夜你跟玄清聊什么呢?”
“也没什么……”严雀坐在溪畔石块上,自顾取了干粮清水,小口小口的吃着,“聊了些关于我爹,还有我大师兄的事。”
余斗脑子里悬出个问号——岳父严泽,还有大师兄严飞龙,都跟西荒没什么瓜葛。
严雀知他疑惑,灵元之眼布控周遭,浅声道:“望江亭论武之战结束,江湖上皆以你为东南第一,其实——”
“借着此事掩护,大师兄已经取得中土势力的支持,并考入斗战神殿成为神侍……”
严雀说起此事,本该替严飞龙感到高兴。
可是她的眼里,却透出浓浓的忧虑:“我爹想的,恐怕跟你想的不大一样。”
很显然,两人离家之前,都得到了各自父亲的“指点”、“开导”。
余斗并未感到意外,一边从虚戒里取出些边包等物,挂在里飞沙的鞍具左右,将两匹里飞沙伪装成个头稍大的苦力货马。
一边笑道:“岳父盼着我输?”
严雀“嗯”的把头一点:“我爹说,你输了,清澜宗的某些家伙,必会对你赶尽杀绝!到时候众人所见、千夫所指,会让清澜宗更快崩塌。”
“我这岳父啊……说得倒是没错。”余斗轻叹,“我这一胜,反倒给了清澜宗一个改过的机会。”
届时清澜国官府处置妥当,抚恤到位,严泽再想实现他的野心,则是师出无名。
“哼,赢了最好,本小姐可丢不起那人……”严雀明显站在余斗这边,对父亲的一些打算不尽赞同,“现在,他就指着你、我,还有大师兄跻身中土一流,再回过头来壮大宗门,与清澜宗分庭抗礼呢。”
“这……”余斗哭笑不得,“壮大宗门是没问题,若跟清澜宗分个高下——这东南大陆,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严雀陷入左右为难的矛盾,叹道:“东南诸国崛起之时,都是满手鲜血。去寻根究底,说是侠义之举也没错。”
“但是……”严雀俏眉紧蹙,美丽的脸庞陷入困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余斗伪装罢里飞沙,就牵着向前,宽慰道:“没事雀儿,我已经想好对策了——岳父那边,我自会给他个交代。”
“哎?”严雀苦着脸,原本是有个计策想说给余斗,没开口呢,就听说他有办法。
顿时感到好奇:“你有什么对策?”
余斗眼底闪过几丝狡黠:“当初王肃上鹤山,与令尊达成共识——其实都在互相利用。如今我击败王肃,王肃又跟着我们参加‘青年战士联赛’。”
“眼下是清澜国欠咱们的。”
“只要王肃继位之后,把清澜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到时候岳父恐怕也不好发难。”
严雀牵马并行,两人渐渐回到大路,就混在进出乔家堡的人潮之中缓缓向前。
她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决心把昨夜的事情道出:“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也有个办法,可让清澜宗、鹤山宗免于冲突。”
余斗偏头一笑:“雀儿你说。”
严雀少见的有些呆滞,看着余斗的笑脸,心情一时五味杂陈。
仿佛心中极为珍贵的某样东西,就要失去了似的。
不过,严大小姐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踟蹰数息之后,认真的道:“按着礼制,你我成亲之后,清澜国就会为你加封王冕。”
“到时你身居王座,便有资格……”严雀越说,越有些后悔。
甚至暗恨——
严雀啊严雀,你昨晚上跟秋玄清聊的都是什么?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步?
然则考虑到东南大陆的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亦是为了鹤山宗,她紧咬银牙,终于把那个办法道出:“便有资格迎娶……西荒清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