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弃权秀

抽签结束后,余斗呆看望江亭上空的金色对阵表,过了好一会儿,江面上驶入两艘竹筏,兰磊、程恩晖各立其一,凭着战意行船,于江面对峙。

眼看双方到位,王绪宣道:“望江亭论武八进四第一组,兰磊对程恩晖,现在开始!”

——

江面上的对决,余斗并不关注。

他看向身侧严雀,苦笑道:“这……怎么弄?”

“唉。”严雀少见的叹了叹,不顾旁人眼光,拉住余斗的手道,“抽签结果明摆着呢,王肃保送决赛,王城清扫你跟顾大哥,就算你们过关,恐怕也拼得一身伤损。”

说着,她似有决断,毫不犹豫的道:“禀太子殿下,民女不忍与相公争斗,故此弃权,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此话一处,左右皆惊。

纷纷看过来时,见到两人执手相惜,俨然是情真意切,这才释然点头。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论武之战,主角是王肃、余斗。

严雀弃权,让余斗无损进入下一轮,实为明智之举——旁人皆以为余斗实力胜过严雀,如此作想亦是情理之中。

谁能想到,前八名第一个弃权出局的,完全拥有碾压性的实力。

“严小姐,你确认弃权?”王肃对于抽签结果,也有些难以置信,他几番审视站在一侧的王钦,却未能得到结果。

此时凝眉看向严雀,感到几分惋惜。

若有机会,他还真想跟余斗、严雀、顾清风全都交手一遍。

身为清澜储君,总该着储君的自信!

“是的,殿下。”严雀目光冷冽,看向王肃之时,带着几分蔑然。

她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民女不忍与相公争斗,决定弃权退出!”

王肃看得严雀神色坚定,一时有些迷惘。

想到自己仍有机会将其纳入房中,而她却已称呼余斗为“相公”…….

“允了。”王肃轻轻一叹,故作遗憾的道,“没能继续欣赏严小姐的剑法,真是叫人感到惋惜。”

严雀视线一收,不再搭理王肃。

因为身侧的家伙,已经兴奋得眉毛都要飞起来。

“你叫我相公了!”余斗执定严雀的小手,满面喜色。

“啊呀,敲你那德行?”严雀嗔他一眼,“以前在澜城,被你‘娘子娘子’的叫了千八百遍,现在满意了吧?”

“嗯嗯!”余斗嘚瑟的把头连点,“满意,我对娘子当然一万个满意!”

猝不及防的一波狗粮,让旁人纷纷掩面。

有紫衣执事摆开坐席,邀请前八名的侠士依序入座,好酒好菜招待妥当,大家一同赏景。

余斗晚饭吃得饱足,此时未曾贪嘴,就喝了几口清水,便坐定调息。

正要瞑目行功,侧边的年轻男子却主动搭话:“恭喜余公子,率先进入前四名。”

余斗循声看去,对方方脸面白、眉清目秀,是签位第四的徐秀。

拱手应声:“签位所致,我夫妻必有一人出局,出此下策,让徐兄见笑了。”

徐秀看江上争斗激烈,唇边噙着抹戏谑:“听闻余公子在荆棘之地,多曾手刃战灵高手,今日之战,想是志在必得?”

“望江亭论武,大家皆是尽力而为。”余斗揣着小心,应对得滴水不漏,“不敢妄争一二,但求问心无愧。”

徐秀没能挑出破绽,礼貌的举杯相敬,自饮一杯。

余斗付之一笑,只是拿起杯盏,在唇边凑了凑——虚戒把酒液一收,哎嘿,就这么无赖!

桌面美酒酱香沁人,天知道是何方佳酿?

若似景芝烈酒那般能够无视战意灵元,赋人醉意,贪得几杯来,岂不误了正事?

——

徐秀却是“豪爽”,敬罢余斗,又敬严雀:“早闻严小姐是二级剑道圣体,轮同辈实力,怕是天下无对——如今甘愿为了余公子弃权,此情此意,令人敬佩!”

一番言语之后,又饮一杯。

接着又找顾清风、王城对饮——还别说,此人言谈举止颇有江湖豪气,叫人难以拒绝。跟几人称兄道弟一番之后,又敬三国使臣,说些“普天同庆”、“万世安和”之类的话。

最后——

“殿下,嗝儿……”

徐秀接连豪饮,面色醺红,朝着王肃敬酒时,还打了个酒嗝儿,哈哈笑道:“待会儿江中相斗,还请殿下手底留情——我家里也有未过门的媳妇儿,若把这张脸打坏了,回头遭了嫌弃,在下可就亏大发了。”

王肃哑然失笑:“徐公子哪里话,我们以武会友……唔?”

话没说完,却见徐秀噗通一声,软倒在座位上,灵元涣散,意识不清。

紫衣执事上前叫唤,竟已醉得不省人事。

恰在这时,江面上传来轰隆的爆响,浪花澎湃涌动之间,第一组的对决已然有了结果。

王绪的声音传来:“八进四第一组,兰磊胜!”

“请第二组王肃、徐秀作好准备!”

紫衣执事眉毛一颤,连忙取出解酒丹丸塞进徐秀口中,运气助他化开药力。好不容易把人弄醒,但那醉意却是无法驱除。

“打……打不动了……”徐秀宛如一滩烂泥,浑身无半分力气,“我……我弃权。”

——

余斗表情木然,心里抽痛——

酒量不行,还愣把自己灌醉,这是个什么玩法?

想弃权就直接弃啊,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

徐秀啊徐秀,你可真秀……

……

紫衣执事几番努力无果,只好朗声宣布:“徐秀状态不佳,无力再战,弃权!”

王肃脸色阴沉,显然未曾想到这个局面。

他下意识捏起杯盏小饮一口,发现杯中美酒只是香醇,喝来十分清淡,根本不会影响战士的状态。

不过……

王肃的视线冷冷一扫,欲要探查徐秀桌面的酒壶,却愕然发现,那酒壶不翼而飞——而刚刚宣布徐秀弃权的紫衣执事,也不知所踪!

“非要如此吗……”王肃有些失神的靠住椅背,心里低喃,“就不能让我自己凭实力打开局面?”

孟雪青看出些端倪,却无从安慰。

只好替王肃斟酒,柔声道:“都是顺势而为,殿下不必在意。”

王肃应了一声,努力调整一番心境,聚音成线道:“师姐,我突然觉得望江亭论武,端的乏味。”

孟雪青莞尔,好生劝解:“此届论武的规则,确实严苛了些。场面虽大,观感却不及往届,还会引人猜忌——不过,殿下应该期待和余斗的对决。”

“嗯……”

王肃尽量不作多想,专注于眼下。

见着徐秀醉倒弃权,他淡淡笑声:“徐公子出身江北酿酒世家,想是被美酒所诱。今日论武诸位多次下水,颇为辛苦,这酒气冲头,难免醉倒……”

虽是冠冕堂皇之言,旁人怎敢质疑?

只好出声恭贺王肃晋级前四。

如此一来,八进四的四场对决,转眼只剩一场。

顾清风喝了两杯酒,呼出口热气站起身来,就往亭下备好的竹筏一跃,压根不等王绪出声,更不等王城追来,直接战意驱使,脚踩竹筏驶向江心。

余斗凝眸眺望,视线追着顾清风的背影,直入江水深处,心中祈祷:“哥,当年的屈辱,当年的仇怨,全靠你了!”

——

江心处,顾清风循着某个灵元印记的指引,来到预定位置。

扫眼周遭的铁甲战船,表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此次作为使臣护卫来到清澜国,任务是保护司离完成和谈、协商。但他心里,从未放下过往的血仇。

官面上的说法,都把大圩先皇遇刺的罪责扣到南宫寒头上,自有徐远辉帮忙斡旋。

但顾清风心知肚明,刺杀之时,清澜宗的诸多强者也有直接参与。

非是父亲本领高强,恐怕已经死在剑六门首座王留剑下。

算上两国冲突时,边境阵亡的大圩将士以及宗门子弟,彼此之间的血海深仇,宛如千年寒冰,不可能轻易化解!

“就让我,在今日作个了断。”顾清风早已提刀在手,此时静立瞑目,听那耳畔细碎的浪花,听到脚下竹筏,在沉浮之间发出的“嘎嘎”声响。

还有铁甲战船上传来的轰鸣鼓点,就像击打在人心头,让浑身热血,逐渐沸腾起来。

突然,竹筏破浪的声响,伴着一股强横的战意波动,由远而近。

最终停在了前方约摸十丈之处。

王绪的区域传音,亦从满是繁星的天廓上传来:“八进四第四组,顾清风对王城,开始!”

——

相较第一组的激烈比拼,第四组的对决却有些沉寂。

顾清风、王城二人江面对峙,在王绪声落之时,各提刀剑,皆未选择立即出手。

“久违了,王城。”顾清风睁开眼,漆亮的眸子迸射寒光,将十丈开外的对手死死锁定。

王城面色沉静,相较昔日的锋芒毕露,显得十分老练。

听到顾清风的话,轻笑以应:“西平郡城,没将你跟余斗一剑斩杀,是我最后悔的事。现在——咸鱼翻身,想报仇?”

顾清风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嘲讽?

气急反笑:“你这位清澜大弟子,尽在背后使些卑鄙手段,是有多怕我这条咸鱼?你真有能耐,为何不追出临荒城?”

“为何不去荆棘之地,为何不敢到无为学院?”

“你顾大爷当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就是蛇犬狡赖之徒,也敢在你大爷面前人五人六?”

王城眼角微眯,脸色未曾变化,似笑非笑的道:“手下败将,无能狂吠?流风少宗主,你当年侥幸逃脱,还多亏了西荒鬼王出面——你当时对西荒鬼王卑躬屈膝的样子,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雾草?”

顾清风脾气再好,心里也忍不住怒骂一万遍。

着实没有想到,这一上来打个嘴仗,居然未能占得半分便宜……

都怪两年前输得难看,告求西荒鬼王时,还把墨崖刀双手送出——那般情景莫说是王城,顾清风也永生难忘。

——

望江亭观景台上,余斗竭力施展灵元之眼,看清江面的对峙。

听得场中言语,不由抓耳挠腮:“完犊子,我哥吵架没吵赢……”

严雀叹道:“当年落败,难免留下心魔。如今孤身直面,就算是顾大哥,也难免心虚的。王城有恃无恐,自然不惧。”

两人正言语间,忽见司离起身,走到栏杆近前,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法,硬是凭着战骁武境,向着江心的顾清风传过去一句话。

……

“唔……”

顾清风斗嘴失利,正有些郁闷,冷不丁听见司离的传音,顿时眼前一亮。

他骄狂大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再说了,你不就是个清澜弟子,再如何努力修行,日后无非是个长老首座。”

“喔嚯嚯,我和你不一样。”顾清风少见的摆出些纨绔腔调,“我是流风少宗主,过些年头,你清澜宗便只有‘清澜剑仙’有资格与我对话——你顶多是个侧坐相陪,端茶送水的二流货色!”

“……”王城的脸色一僵。

论天赋、实力、战绩,王城都不虚任何同辈。

口才心性也是一时之选,他自忖对上任何人,都能做到进退有度。

但是……

唯有一项是他的心病。

那就是出身!

莫说比较流风少宗主,就连水月城余家少族长的名头,都比拜入清澜宗前的王城来的响亮。

他出身贫寒,毫无底蕴,全凭超人一等的剑道天赋,被早年出巡的清澜帝相中,收为第一名入室弟子。

靠着自身的悟性、努力,在各项考核、任务中表现极为出色,逐渐坐稳了“清澜宗大师兄”的位置,受七门子弟尊崇。

可是,身处根系繁杂的清澜宗,王城也深知门阀之固。

一些门阀子弟,就算实力不如,也可肆意妄为,蹬鼻子上脸。

自己还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诚如顾清风所言,待老辈退隐,王城顶多能够担纲一门首座,或是长老之职——甚有可能离开宗门,进入朝堂担任武职。

而昔日的手下败将顾清风,则会成为流风宗主,拥有无尽的资源和权力……

彼时再相见,怕是只能低头行礼,奉茶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