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断东南的九渊峡谷,仅在六至九月有些温度,其余时间多数飘雪。
眼下正是七月,静静流淌的溪水边,青草连片,不远处的林子也有花朵点缀。
有一条石径,顺着林子,去到水榭小院。
“老李,你刚刚……”余斗搓上饵料,又抛一杆,嘴角噙着阳光的笑意,“让我准备四阶觉醒?”
四阶觉醒,是战士修行生涯中,极其重要的一次突破。
不仅可以凝聚强度超高的战魂甲,其灵窍也会获得蜕变,能够开启真正意义上的“灵元之眼”,明辨秋毫。
亦可修行灵窍战技,对战灵以下武境的修行者,拥有绝对碾压的优势!
但是,高收益的突破,往往也伴随极高程度的风险。
之前突破失败,最多武境倒退,伤损身体。
而四阶觉醒一旦失败,则是有着赔上性命的可能!
加上四阶觉醒准备复杂、耗费无数,许多不具备觉醒条件的修行者,甚至故意停在战骁武境。
通过缓慢的进度,来加固基本、积累资源,以求水到渠成。
譬如余家之主余化,其天赋比之鹤山宗主严泽,并不逊色多少,却因为一些缘故,武境停滞多年。
——
“不错不错。”老李接连上鱼,满脸喜色,“少爷不是想学灵窍战技?老头子有个法子,可以顺带准备四阶觉醒。”
“真的?”余斗眼前一亮。
老李捋须颔首,侃侃而谈:“四阶觉醒的凶险处,多在灵窍之中。少爷预先锻炼灵窍,岂不是一石二鸟?”
余斗闻言,下意识问道:“老李,灵窍锻炼,是不是很难?”
“嘿嘿!”老李见他机警,眯眼发笑,“不愧是少爷——咱们的神庭灵窍,皆是先天生成,与身体根骨一般,极难改变。”
余斗轻一点头,并不畏惧其中的艰险。
一边扯动鱼竿,一边道:“我该怎么练?”
“简单!”老李说话间,水面溅起一串水花,有大鱼上钩!
他手里忙活着,嘴里顿了顿:“少爷只须把《藏神诀》练到第五境,即可应付四阶觉醒。”
“唔……”
余斗愣了愣,旋即自嘲道,“当初在河间集,我一夜之间连破四境。但是过去一年,我自问未曾松懈,却一直没能突破。”
“正常,正常。”老李有意点拨,“闭宫合脉的第五境,非同小可,通常需要战灵武境,方能修成。”
余斗面色不惊,反而恍然领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武境突破之前,先修神庭灵窍。当初我能连破四境,想来天赋尚可,只要找对方法,一定能在四阶觉醒之前,突破《藏神诀》第五境!”
……
两人在溪畔垂钓,直至晌午。
至于细聊了什么事项,再无第三人知晓。
……
余斗吃过严雀做的田鸡粥,辞别老李、白曦二位前辈,拉着严雀直奔九渊劫域。
“你这傻子,不是说好休息几天?”严雀见他兴奋,柔声道,“昨天中了幻心散,恐怕余毒未消。今日又来九渊劫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幻心散致幻,对神庭灵窍多少有些影响。
九渊劫域之内,又有数之不尽的灵体,摄人心魄。交错时空的劫域幻境,常常引人堕入,吉凶难料。
“我才知道,你也练了《藏神诀》。”石窟大厅里,余斗排着队,也没舍得撒开严雀的小手,“老李说,《藏神诀》练至第五境,即可免去四阶觉醒的大部分危险!”
午餐时,几人聊起修行相关,白曦敦促严雀之时,说出了《藏神诀》的名目,叫老李、余斗暗笑不已。
“第五境么?”严雀面露思忖,细声说道,“我修行《藏神诀》还不到一年,前阵子刚入四境。”
余斗微倾向前,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几句后,嘻嘻一笑:“老李教的法子,咱们试试!”
——
九渊劫域第三层,余斗、严雀各入修炼室。
说来好笑,亲密关系的两人,却没有“形影不离”的习惯。一齐来到九渊劫域,还是入学以来的头一遭。
关上修炼室的侧拉门,余斗没出息的搓了搓手——拉着严雀的玉手走了一路,总须回味一番。
待坐定下来,不禁想起一年之前,鹤山宗大长老严海的话。
彼时蛊惑余斗,说只需达到九星战锋,在望江亭上对决王肃,便有一定胜算。
“这些老江湖,嘴里就没几句真话!”余斗嗤笑鄙夷,“下回再见,定要让那老头子自罚三杯!”
而那样的场景,将会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之上——假如顺利的话。
……
余斗的思绪回到眼下,自己对劫域幻境一直抱有好奇。特别是红药从幻境之中,得到了一柄品级不俗的血色弯刀。
“幻境之中,怎有实物?”
余斗沉下心神,不念《镇山河》,反而运转《藏神诀》。
想到学院之中的一些传闻,他忽然醒悟——时空裂隙的传说,是真的。所谓劫域幻境,就是穿过时空裂隙之后的另一片世界!
而那些游荡在此的灵体,就是时空裂隙的钥匙!
只不过……
余斗闭上双眸,确实能够感应到周围有灵体飘荡,但是悉心找寻,又缥缈不定。
不理它时,它围着你转。
看它时,它又接连躲藏。
想抓住它时,它又飘散如烟。
“红药是血魅妖狐化形,灵觉等级很高,才能轻松进入劫域幻境。”余斗不敢比较,只按老李教授的法门。
在封闭的修炼室里,用《藏神诀》将自己“藏”起来。
此前来劫域修行,多是钻研武境、战技相关——嗐,谁会在空无一人的密室里,修行闭气法诀?
然而不练不知道,一练吓一跳!
当余斗逐渐提升《藏神诀》的境界时,修炼室内的灵体活跃度,也随之提升!
换言之,余斗身上的战意灵元波动越低,此间灵体就越“亲近”!
持续没多久,密室里渐起“清风”。
似有伊人,在耳畔摩挲低语,撩动心弦。
余斗心无点尘,专注于《藏神诀》的施展,当他施展到“破元夺萃”的第四境时,六星战骁的战意灵元波动,皆归虚无。
此刻的他,就似一个未曾觉醒的普通少年。
平凡,朴素。
恰是这临界的一瞬,耳畔的“声音”由飘忽不定,倏然变得清晰!
“余斗……”
“余斗?”
“大傻子!”
“咯咯咯……”
轻柔的浅唤,是严雀的声音。
余斗嘴角扬起,定住《藏神诀》的四境状态,由心而问:你是谁?
他知道,发出那个声音的,一定不是严雀——雀儿在隔壁修炼室呢。
但是下一瞬的情景,让余斗忽的呆住!
……
在灵窍感知的世界里,云烟般的灵体流转汇聚,化作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子。
虽有些虚幻,却能分辨出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穿着一袭鹤羽翠裙,腰肢纤细、玉腿修长,正是严雀模样!
“相公,雀儿好想你……”
她温柔的声音,如倾如诉,让余斗浑身一颤。
灰色幕景里,翠裙女子亭亭玉立,她是这片世界唯一的色彩,唯一的美丽。特别是她甜甜发笑的模样,叫人分外怜惜。
可是……
她怎么可能是严雀?
“该是幻境灵体,蛊惑人心的手段!”余斗时刻警醒,正想叱喝时,女子面转焦急,忽的问道,“相公,你什么时候来救我?”
咚咚!
咚咚!
余斗灵窍一颤,心里突突跳动,
再去打量灵体汇聚成的“严雀”时,忽然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下意识问道:“发生了何事,谁抓了你,你又被关在何处?”
然而严雀灵体,并未给出答案。
她面色稍有些委屈,叹道:“大傻子,我走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
说话间,灵体竟还幻化出泪水,从她美丽的桃花眼滴滴滚落。
“什么剩我一个人?”余斗瞪大了“眼睛”,急急追问,“你在说什么?”
严雀灵体似乎听到了“声音”,疑惑的看向余斗,眼睛眨动,泪光闪烁:“相公……是你吗?你在吗?”
余斗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灵界”,只是一抹无形无相的灵元。
之前的言语,严雀灵体不一定能够听到!
余斗无法凭灵元之力幻化本体,只能尽力回应:“我是余斗,我在!”
“咦,好像真的在哎?”严雀灵体十分惊喜,犹自嘀咕,“那位老先生虽是敌人,倒也说的不差。”
老先生?
余斗刚有些沉浸,猛的想起昨夜的“乌龙”——红药吃个烧烤,自己却误以为她在啃噬地面的残尸。
“这一定是幻境!”
“都是假的!”
余斗稳住心绪,不再因为严雀灵体的言语,而自乱方寸。
他计上心来,将灵窍一藏,不再言语。
说来也巧,恰是余斗隐匿气息的一瞬,严雀灵体的美丽眼眸,浮现出明明的失落。
她表情凄楚,颤声连唤:“相公?相公!”
“演得还挺像?”
余斗暗暗冷笑,就憋着不做声。
那严雀模样的灵体叫唤一阵,见得左右空旷,再无心中思念之人,不禁摇头轻叹:“罢了,罢了……”
说着,灵体扭转身形,缓缓走远。
轻语低喃,好似响在耳畔,直直传入脑海:“临死之前还能梦见,也不枉夫妻一场……豆豆呀,真是个大傻子!”
——
“什么鬼?”
余斗哑然凝望,看着灵体远去,心里甚至还在吐槽,“劫域幻境,都玩这么真的吗?上来就变我媳妇儿……就不怕小爷跟去幻境里,就地扑到?”
咳咳,哼。
幻境嘛,就跟做梦似的。
做些想做又没敢做的事儿,乃是人之常情。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也不用负责,是吧哈哈哈哈……
余斗正有些想入非非,终是没能忍住,贪看了那个背影一眼——说到底,那确实是严雀的模样。
多看一眼,不算花心。
然而,恰是这最后一眼,让余斗整个愣住,沉稳的心神蓦然动荡,藏神诀的四境砰然破碎!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额前热汗直流。
往日清澈的瞳孔,此刻满是恐惧。
因为最后一眼,余斗看清了严雀灵体脑后的发冠——既不是学院标配的银色发冠,亦非严雀常用的翡翠玉冠。
而是一顶设计精巧,似云似风的玉冠金簪!
“那是……”
余斗呼吸疾颤,心中骇然已到极点。
因为那顶严雀从未戴过的发冠,自己见过!
其名曰“金玉流风”,做工精致细巧,是顾清风的母亲,替余斗挑选的聘礼之一!
现在,就在鹤山宗!
——
当日黄昏,余斗、严雀同时走出修炼室。
“余斗!你的法子真灵哎!”严雀喜笑颜开,两步走近,“我的《藏神诀》进步很大,再有几次,应该能突破第五境!你呢……唔?”
她此番修行,进益良多,刚要分享喜悦的心情,却发现余斗表情呆滞。
衣衫被汗水浸透,似乎经历了什么。
“你这家伙,没事吧?”严雀凑到近前,伸手捏了捏余斗的鼻子,又把手背贴在他额前,“说好的修炼《藏神诀》,怎又湿了衣衫——你偷摸练刀呢?出这许多汗。”
余斗得见严雀,紧绷的状态,可见的松垮下来。
过去的三个时辰,他尝试了无数次,想从灵体身上,套出更多信息——金玉流风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余斗只见过金玉流风一次,且从未想象过,严雀戴上它的样子。
也就是说,那幻境灵体的来历,还有待商榷……
“发现劫域幻境了?”严雀看他神色不对,声音轻了几分,就在身侧搭手搀扶,带他走向出口旋梯。
“算是吧……”余斗也说不清楚,那样的情景,是幻境之内,还是幻境之外。
“幻境里有什么?”严雀很是好奇,“把你折腾成这副模样,失魂落魄的。”
“有……”余斗嘴唇动了动,却迟疑了半分。
终是不愿瞒她,如实道:“下午的幻境里,只有你。”
“幻境里只有我?”严雀俏目连眨,先是有些惊讶,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扑红,好似染上诱人的烟霞。
恨恨道:“啊呀!你这坏人,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