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月牙泉

里飞沙诸人,对余斗的称呼各有不同。

顾清风、秋玄清都唤他小名“豆豆”,穆沙叫声“余大哥”,红药则是称呼“主人”。前阵子救回来的花仙儿,礼貌的称声“公子”。

唯有严雀,自从南平郡相遇以来,一直对余斗直呼其名。

这倒不是严雀无礼,而是独属于她的俏皮。

——

严雀穿着无为学院的灰白裙裳,长发一丝不苟,皆用一顶银色束管,扎了个骄傲的马尾辫。

大胆露出的面颊,肌肤润如脂玉,吹弹可破。

眉似远山,目似春桃。

小翘的鼻尖、微抿的嘴唇,瞧着便觉甜美可爱。

“雀儿!”余斗惊喜起身,恨不得迎出门去。

严雀见得厅内多人,脸上一红,先是嘟囔一句:“胡乱叫唤什么呀……”

旋即招呼道:“顾大哥,许久不见。”

顾清风已去鹤山送了聘礼,眉飞色舞的道:“弟妹,令尊已替你跟豆豆定了婚期——哈哈,恭喜恭喜!”

“……”严雀俏目怔怔,视线再转向余斗,竟有些呆住了。

直到秋玄清出声恭贺,她才反应过来。

愣愣的问声:“我爹……真的定了婚期?”

“嗯。”余斗点头,目光坚定,“我是昨夜下的聘礼,伯父说是寒食节,不宜订婚。请余家三月七日到鹤山,另办定亲酒宴。而明年十月廿四,是庚戌月、乙巳日,正宜嫁娶,定为婚期。”.

严雀听了,惊喜交加,终是脸皮薄了些,嗔了余斗一眼:“啊呀,你眼珠子都瞪出来啦!”

了却一桩心事,余斗正想说些什么。

严雀转而道:“你昨夜还在鹤山,没休息吧?”

余斗、顾清风哥俩,俱是满眼血丝,灵窍不甚平稳,已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嗐,没事儿!”余斗龇牙发笑,“飞得高兴!”

这却是心里话。

闯荡接近一年,历经多少生死?

有过多少艰难时刻?

唯有这一夜的辛苦,未让余斗感到丝毫压力,反而倍觉轻松。

南宫寒死了,家族得刀阁二老暗中护佑。

清澜宗的态度,隐约有所转变。

加上乔家……

余斗把南宫寒的九元令交给乔开山,看似帮忙,实则将南宫家即将到来的部分怒火,引向乔家!

两相猜忌之下,两族的紧密程度,定然大不如前!

再者,南宫家拿到星空陨铁后,多会专注于中土内斗。

届时余斗想办法扶助乔戈上位,幽林乔家,即可成为余斗进入中土世界的跳板!

——

疲惫的余斗,并未选择休息。

离开许久,心里挂念的除了里飞沙诸人,自然还有那个痴迷垂钓的老家伙。

在严雀的陪伴下,余斗来到水榭小院。

“喔嚯嚯,你把南宫寒给整死了?”垂钓的老李听得经过,连鱼竿都弃在一边,面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余斗搁出一张躺椅,四仰八叉的躺下来,半闭着眼道:“南宫寒、徐远辉,皆是为了星空陨铁,重铸《战神宝典》底座,揭开那隐藏万年的秘密。”

老李并未感到意外,笑意讥诮:“《战神宝典》底座之说,我在中土早有听闻,本以为是句戏言……”

怎料,星空陨铁之争,险些在东南大陆掀起浩劫。

余斗的声音渐弱:“除了南宫寒、徐远辉,西荒国的背景,我有些捉摸不透——这次走了不少地方,还是没有鬼王的下落。”

老李悠悠一笑:“少爷,我觉得不用太过操心——秋云馗好赖是个七八星战豪,不会轻易陨落。”

“而且,西荒的布局,似乎另有深意……”

“嗯?”余斗闻言,顿时惊坐而起。严雀怕他劳动心神,就坐在身畔,替余斗揉捻手掌穴位。

老李接着道:“秋云馗果真出事,便是给秋玄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西荒铁骑的主力,摆在苦楼城。”

“而且,秋云馗不是有个弟子,叫什么来着?”

“厄飞流!”余斗忽然想起此人,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冷酷的脸。

“啊对,厄飞流……”老李接茬继续,“此人修行血息术,有千里追踪之能——当年我将秋玄清的祖父打成必死之伤,亦是因为中了此法。”

严雀眼前一亮:“李前辈是说,厄飞流能找到秋云馗?”

老李也懒得藏话,直言道:“南宫寒扰乱东南,秋云馗却突然消失,且秋玄策将西荒铁骑调至西北侧,对清澜国敞开大门——要么得了失心疯,要么便是空城计。”

“真为了抢夺水源,也不必调集十万大军,四名战豪吧?”

余斗恍然大悟,又躺回了椅子上,嘴里念叨:“空城计,摆给谁看呢?”

——

聊不多会儿,余斗渐渐没了声音。

老李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歪着脑袋,已经昏沉睡去。

“唉……”老李摇头一叹,“昼夜之间,辗转一万五千余里,少爷这次,怕是要歇上许久。”

严雀坐在余斗身侧,默默拉着他的手,小心揉捏摩挲:“他呀,就是太拼了。”

老李闻言,本想说些什么,然而彼此处境不同,倒也无须点拨。

于是道:“少爷用武过度,近日会有经脉肿胀,浑身酸痛之苦——峡谷东北段,仍有不少九渊炎泉。你寻得炎泉丰沛处,带他入泉修行。不仅可以化解疲惫,还能另有进益。”

严雀看见余斗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点头应道:“多谢李前辈指点。”

——

余斗一睡,便是一整天。

昏沉之间,自己的身体,也在一个古怪的梦境中沉浮不定。

似是幽林碧浪,又似东海汪洋。

雨打风吹、千磨万击……

不论怎样的艰险,余斗皆能咬牙扛过。

只是……

隐约之间,蓝翠辉映的浪涛中,似乎出现了严雀的身影。

她神色痛苦,举状挣扎。

余斗见状,顿时心如刀绞。

他奋力向前,试图去到严雀身边,可是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缩近彼此的距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将两人分开……

余斗心急,拼命大喊时,却从睡梦中惊醒——“雀儿,雀儿!”

他口中惊唤,猛的坐起身来,顿觉头疼欲裂。

左手下意识摁住额头,身边飘来几丝好闻的香味:“你没事吧?”

余斗额前冷汗直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然而听得严雀的声音,他大喜过望,连忙捉住她的小手,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

缓过来时,才心有余悸的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他也不说梦见什么,环顾四周,一时有些蒙圈:“雀儿,这是……”

原来,余斗卧躺的床榻,竟然不在房里,而是至于荒野。

床边是芳草萋萋,青石迂绕处,裂开丈许见方的月牙形泉眼。温热的泉水,正从底部汩汩冒出。

那湾泉眼底部,明显经过修整,铺上了圆润的鹅卵石。

纵使泉水丰沛,也搅不起丝毫泥沙,让月牙形的水潭,显得格外清澈。

而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座蓝翠色的帐篷里。

虽是荒郊野外、春寒料峭,余斗却未受寒,被照顾得极为周到。

“李前辈说,你用武过度,让我寻一处九渊炎泉,给你修养疗伤。”严雀偷摸扫眼泉水,暗自庆幸——亏是这家伙睡得死,不然本小姐还整理不干净呢!

余斗挠挠发紧的脑壳,故作轻松的道:“我哪有伤啊……啊!”

帐篷里传出一声惨叫,原来是余斗话未说完,严雀纤长的手指便在他肩上轻轻一捏。明明不曾用劲,却似两道锥子一般,给余斗带来难以承受的剧痛。

“你呀你……”严雀看他表情可怜,也于心不忍,摇头叹道,“经脉多处胀裂,五脏六腑之内,还有玄霜寒毒。”

说着,她在床边平整处,摆出一个小桌板,又在草丛里摸出一根绳子,顺着一提,便从炎泉里提起一个防水食盒。

“你躺了一整天,肯定饿了。快来吃些东西!”严雀将食盒打开,几道眼熟的饭菜,让余斗浑身一暖。

十分乖巧的起了床,在桌边摆了个凳子坐下,眉开眼笑的道:“你对我真好!”

“啊呀!”严雀浑身一颤,显然受不了这等甜腻之言,把筷子塞到余斗手里,狠狠剐他一眼,“信不信本小姐把你踢下水去?”

“踢下去也是对我好……”余斗脸上美滋滋,面对里飞沙食堂的饭菜,饥饿感顿时蹿来。正想朵颐一番,但却发现——自己端碗的左手,竟有些发颤。

张口堪堪超过一指,牙关处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刚才下床摆凳子坐下,几乎用尽了所有气力?

严雀见他面色凄苦,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一把夺过碗筷,就坐在余斗身边。

用勺子舀了些温热汤水,小心送到他的唇边。

喂余斗吃了几口,见他气息缓和,才有些哀怨的道:“下次说什么也不让你自己出去,那么大个人了,也不知护着点自己。”

余斗坐姿乖巧,不敢有半句反驳——下了聘礼,定了婚期,眼前的心上人,真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两人陆续吃过东西,已至午后。

严雀把桌碗盘碟收走,下巴往前一挑:“去吧,我守着你。”

余斗身上虽苦,心里却甜,冲严雀咧嘴一笑,便欲顺着青石走下炎泉。不料自个儿腿肚子发酸,那青石被热气浸润,端的湿滑。

稍不留神,脚下一个跐溜,余斗往侧歪倒,整个人便往水潭里摔去。

不过那帐篷之内,却并未传出人体落水的哗哗声。

反而闪过一道碧翠光华——严雀时刻留心,见着余斗摔倒,背后展出鹤灵青羽,一个纵跃,便将余斗横接在怀。

“……”余斗喉结蠕动,刚才自个是冲着水畔磐石撞去,若无严雀救护,怕是要撞起好大个包。

“你呀,小心着点……”严雀哭笑不得,知他肢体苦痛,索性缓缓下落,也不顾湿了衣衫,就把余斗放稳在预先摆好的泉水石座之上。

她声音轻了些许,问道:“能坐稳么?”

“嗯。”余斗努力稳住气息,然而看到水雾升腾间,那张美的令人心醉的俏脸,又不禁呆了呆。

严雀置身炎泉,白曦的肌肤可见的润红起来。

湿透的衣衫紧贴身子,将那曼妙无比的曲线,勾勒得火辣动人。其中通透处,隐隐见着些美妙风景,叫余斗怯怯的低下头,看向脚底石子。

“之前为了龙心果任务,耽搁了时间。”余斗期期艾艾,说话时也没敢看她,“你也没下过炎泉,要不……”

余斗嘴里哆嗦,也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心里有鬼。

严雀见他模样呆傻,莞尔轻笑。

不禁伸出手去,在余斗尚显稚嫩的脸上轻轻摩挲。

随后十分自然的坐在他身边,任由泉水漫过胸口,两相依偎。

“傻子……”严雀甜甜轻唤,其中掺杂了几分叹息。

“嗯?”余斗与她并坐泉中,水下十指紧扣。有这一刻的温暖,之前付出的再多,便都值了!

“为什么?”严雀浅声问道,“就因在鹤山脚下,看了我一眼?”

余斗得了美人入怀,心怀畅爽,想起一年前的邂逅,仿佛犹在昨日:“那时呀,我有两个念头。”

严雀微微偏头,仰着脸看他:“什么念头?”

“嗯……”余斗抿了抿唇,如实道,“一是觉得你厉害,我不服气。如果不能超过你,我凭什么去望江亭?”

严雀眼眉弯弯,俨然被他逗乐:“那你可得加把劲——如今乱局初定,暂无杂事烦心,要不我们比比看,谁在摘星斗场的排名更高?”

“比就比!”余斗微扬下巴,却是把头坐偏,与严雀挨在一起,“咱们加上顾大哥,要在毕业之前,拿下前三名!”

“咯咯,那可不容易喔!”严雀意有所指,“咱们里飞沙的大长老,可故意压着武境,等着与你一较高下呢!”

里飞沙的大长老,自然是乔戈。

他已有九星战骁的高深武境,只差一步,即可四阶觉醒,从无为学院毕业。

“哼,我才不会输给他!”余斗经过几次大战,甚至直面过战豪强者,回看战骁武境的战斗,心境大有不同。

严雀就喜欢他的这份志气,甜甜一笑,接着问:“那,第二个念头呢?”

“第二个嘛……”余斗松懈叹声,故作回味的道,“觉着你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若是嫁给别人,我岂不是血亏?”

严雀吃了他的甜言蜜语,没忍住紧了紧水下的玉手,直把余斗的手指夹得生疼。

“就知道!”严雀皱了皱鼻子,语调里几分狡黠,“你是见色起意!”

“呃?”余斗脸上一慌,“哈?”

“我都听到了!”严雀恨恨的瞪他一眼,“你自己跟李前辈他们说的——见色起意,非我不娶!”

“嘶?”余斗被无情拆穿,表情一垮,“我的严大小姐,不带偷听的吧?”

“你以为我想呢!”严雀左手轻抚水面,挥出些晶莹水花,“还不是我爹,怕你们失了路径,让我领着师兄弟在前边给你引路!”

“哪知你这呆子,口放厥词不说,还说得那么大声!”

严雀越说越起,没忍住往余斗脸上泼了好些温水:“啊呀!我哥还有十来个师兄弟,都听见啦!气死本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