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斗脸上一呆,手里下意识用劲,还真拉上条鱼来。
“喔嚯嚯!”老李见状,眼疾手快的将鱼儿逮进鱼篓,“少爷你看,谁说直钩不能钓鱼?”
余斗本想一飞冲天,但是看见老李脸上闪过病态的苍白,心里自然明白——以刀刻脉的法门,绝不是轻易为之。
老李为了自己,亦是付出了无数心血。
水榭边缘,墨梅战魂翼兀然星散,余斗忍着失血过多的虚弱,用木桶打取溪水,冲洗地面的血迹。
收拾得干净,再自己清洗后背,换上干净衣裳。
这一幕,倒是让溪边洗手的老李刮目相看。
老头子很想看到余斗翱翔长空,可是见到他这般冷静,心里平添几分安宁。
少爷,终是长大了。
……
“飞行战法,与平地多有不同。”老李声音轻轻,将布置在水榭外的灵元壁障挥散,“少爷不可在人前轻易显露,却也要勤加练习。”
“两相结合,方为上乘。”
余斗谨记在心,不禁畅想:“回头给顾大哥也刻上一刻,嘿嘿!”
老李却是摇摇头:“顾公子虽是人中龙凤,却和少爷不同。他想习得飞行战技,还须更多磨炼。”
余斗修成战魂翼,自然想带着大家一起,不免追问:“这一路走来,顾大哥从来不惧生死,他磨炼得还不够么?”
老李捡起鱼竿,继续直钩垂钓:“顾公子一往无前,多是快意江湖、兄弟情谊,其中……还少些大义。”
“到了无为学院,你处境平安,他便愈加松懈……”老李之言,可谓一针见血,“天行翼之法,你已知晓。待你战罢望江亭,去了流风山,或许能有机会。”
余斗只好将此事埋在心底,看着溪畔树林,已是银装素裹,他不免担心:“这儿离食堂颇远,你这一日三餐,也须人照顾。”
“少爷多虑了……”
老李悠悠一笑,正想劝告时,溪畔石子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他面露喜色,冲余斗挑了挑眉:“你看,照顾老头子的人,这不是来了?”
——
来人共有五位,为首者,同样是名白头老翁。与老李的行将就木有所不同,老翁鹤发童颜,神采奕奕。
其身后是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正是岳战。
另有身姿纤细的美妇相伴,是其夫人,白曦。
夫妇俩的身后,跟着两名男子,都是青年模样,自然是岳战夫妇的两个儿子。
平日古板的岳战,对老李颇为热情,隔着老远便张口招呼:“前辈,我带了好酒好菜,来与您共谋一醉啊!”
老李收起鱼竿,冲诸人招了招手。
待他们走近,才站起身来,看着白头老翁道:“老白,怎么把孩子都带过来了?”
这白头老翁,便是无为院长——白仙翁!
其武境达到三星战魁,或是东南大陆,最强的存在!
白仙翁鼻子一哼:“你这家伙,当曦儿是块木头不成?甲子之前,你将曦儿送到时,她已有三岁,心里当然记得你!”
“你这几日,尽跑到人家院子张望,却又不敢招呼……”
老李脸上挂着笑,有些忐忑的看向女儿。
白曦却是一言不发,忙着和岳战摆放火锅、菜肴以及碗筷。
直到安排妥当,才轻舒一口气,对两个年轻人道:“岳空、岳明,愣着干什么?还不向……向外公磕头?”
两人早猜到老李的身份,此时齐齐跪下,伏地叩首:“外孙岳空(岳明),拜见外公!”
由是老李豁达已久,但心里始终有着家人牵挂。
见了这副情景,哪里还稳得住?
连忙迎上两步,将两个后生扶起,嘴里哆嗦不停,苍老的眸子早淌出泪来:“好……好孩子,快起来。”
正想翻找个见面礼,白曦与岳战也跪拜行礼:“不孝女李素素,小婿岳战,拜见父亲。”
“嗐呀,你们这是做什么……”老李早笑歪了嘴,却是老泪纵横,又将女儿、女婿扶起来。
白仙翁见他心神大乱,安慰道:“多亏了你,将诸多宝物留在‘九渊劫域’,我这无为学院,才有了今日光景——”
说着,还把目光投向余斗,乐呵笑声:“你这次带来的几个小家伙,都非同小可呐!”
余斗这才寻着机会,向白仙翁等人行礼。
他不想打扰前辈们相聚,正想辞去时,老李抹去眼中泪水,使了个手法,把水榭四面封阻,将那凛冽寒风挡在外边。
“少爷,一起吃饭吧。”老李对余斗的态度,倒是让白仙翁等人暗惊。
余斗猜出几分意思,索性随大家入座。
岳战麻溜的摆出杯盏,亲自斟酒:“酒是小婿泡的,饭菜都是两个孩子折腾,希望合您口味!”
“喝,喝!”老李开怀大笑,得这一杯酒,便胜过无数琼浆玉露。
——
桌面上,自然聊些过往之事。
父女分隔甲子,难免有些隔阂,不过想到背后缘由,亦是万般无奈。
此时责怪,未免太过苛刻。
随着酒过三巡,终于放下心中芥蒂,老李和女儿,也渐渐有了言语。
余斗听他们说起白仙翁之子,已有十年未归。忖得老李留下自己的用意,冷不丁开口问道:“白英前辈,可是去了岷山?”
“……”
长辈交谈,小辈常需慎言相陪,但是余斗唐突一问,却将那些故意绕开的话题,一下拉回了正轨。
白仙翁先是一惊,旋即悠悠发笑:“老李,我算明白,你为何如此看重余公子——”
既然把话说开,索性坦诚直言:“岷山血战,疑窦重重。白英十年前晋入战豪,便孤身前往,试图查明真相。”
老李摇头,自饮一杯:“陈年旧事,查它作甚?能有今日欢聚,便心满意足了。”
白仙翁却是哼声,眼光瞟了余斗一眼:“我所观不差的话,余公子背刻三花,风府通透,应是学了‘天行翼’吧?”
“且余公子气凝神渊,似是修行了《镇山河》?”
“嗯……”老李并未否认,只是看向余斗的目光,变得复杂几分,“我与少爷相识五年,早成忘年之交,授他《镇山河》、《天行翼》,皆是缘分使然,与中土之事无关。”
话如此说,余斗却是不禁莞尔。
白仙翁瞧得分明,故意问道:“余公子,因何发笑?”
余斗毫不怯场,摊手指向水榭边缘,那儿还摆着两张钓鱼用的板凳:“早间来时,见老李直钩垂钓,我起初还有困惑。后来揣摩,不过是老李心中忧虑罢了。”
“少爷又在乱说……”老李白他一眼,“今朝我与女儿团聚,又得贤婿相敬,外孙叩拜——我忧虑个甚?”
余斗思忖一瞬,忽的举杯,眼中满是敬意:“老李,世间难处,非是‘劫后余生’,而是‘逆劫重生’。你之所虑,便是桌边之人。”
“但是——”余斗和老李碰杯,先干为敬,“无论你我是否师徒,至少有份朋友情谊,是朋友,就该讲义气!”
“你直钩垂钓,我便愿者上钩!”
“你的事,我管了!”
这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豪气干云。
就连作风硬朗的岳战,也不禁为之叫好:“好小子,有冲劲!”
余斗咧嘴一笑:“岳老师,您早上还说我绷得太紧呢。”
“嗐……”岳战对他举杯,“就是看你们太累,想让你们歇几天。”
“我就说嘛……”余斗顿时大乐。
什么大道无为?
什么上善若水?
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这才是道!
以前错了的,现在须想办法改正,这才是道!
替那些枉死的冤魂,平反昭雪,这才是道!
——
当天中午,老李喝得酩酊大醉。
这也是记忆当中,老头子第一次醉酒。
岳空、岳明将其抬入房中,点起炉火,悉心照料。
白仙翁远看一眼,不禁叹了口气。
余斗心里机警,正想问点什么,白曦却唤声道:“余斗,你与我走走,我有话对你说。”
“是,白老师。”
余斗不敢忤逆,就跟在白曦身侧,出了水榭,沿溪漫步。
白曦武境亦达战豪,虽有六十余岁,看起来仍是中年美妇,肌肤白亮光滑,丝毫不见老态。
“和严雀的婚约,你打算如何处置?”白曦语调平淡,好似溪中流水,玲玲动听,却夹带寒意。
余斗不禁凝眉:“婚约之事,关系到清澜大局。学生自会击败王肃,替鹤山宗化解危机。在那之后,婚约是否履成,还看双方心意。”
“呵,双方心意?”白曦闻言,冷冷一笑,“你心意如何?”
余斗直到她是严雀的导师,本想表露心迹,只是张嘴之时,又觉不妥。
转而道:“我的心意,严雀自知。”
“哦?”白曦奇了,还以为这小子按捺不住,会利用这次午餐,向自己求助。.
没想到,竟是个倔强的小娃娃。
这一句话,反倒把自己当成了外人。
“不愧是父亲看中的家伙……”白曦心里默叹,索性收起那些考量之心。
驻步溪畔,看向渐渐飘雪的九渊峡谷。
轻道:“有的时候,两情相悦,并不一定能够长依长伴。你须知道,这学院之内,有着不少来自中土世界的青年才俊。”
“他们背后的势力,可轻易改变清澜之局。”
“严雀肩负宗门期望,你不想中土势力插手鹤山宗,就一定要在学院之中,让众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