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六十年前,有寒雪梦魇聚于岷山,中土联军与寒雪梦魇血战三日!在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之后,几乎将敌人斩杀殆尽。
当时东南大陆,群雄并起、分疆裂土,国战之中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清澜、西荒、大圩奉中土联军之令,协助追杀岷山余孽,遂得其暗中相助,终成三国鼎立之势。
——
余斗挑眉道:“我听说,寒雪梦魇早被杀光了呀,当初逮到不少呢……”
老李哼声:“我族幸存之人,恐不及五指之数!当年东南三国贪图中土财富,不知妄杀了多少性命,扣上‘寒雪梦魇’的帽子,拿去邀功请赏!”
“……”
余斗惊得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心里走了几遍藏神诀,才小心问道:“老李,你是寒雪梦魇?”
终是一甲子前的陈年旧事,老李一言过后,便恢复了往日模样。讥诮反问:“寒雪梦魇,会烤鱼给你吃?”
得把你烤了吃,那才像个大魔头!
“咳咳,你接着说!”余斗抿了抿嘴唇,示意老李继续。
“我本想在镜水湖畔,了此残生……”老李不知叹了多少口气,“却还有一件未竟心事。”
余斗明白,老李口中的“未竟心事”,便是他决心出山的原因!
“我有一个女儿!”老李背影凄凉,言语更是凄凉,“当年……被我留在无为学院。”
这话说得模糊,余斗却未细问。
想是家族倾覆之时,老李奋力救下女儿。辗转逃到西北峡谷,为保女儿性命,只好将她留在无为学院,自己引走追兵。
彼时今时,转眼相隔甲子!
六十年光阴消逝,也不知当年分离的亲人,如今是否垂垂老矣?
……
“会见到的……”余斗的人生,才刚刚启程,很难感同身受。不过自己也与至亲分离,心留执念,当是团聚。
希望他们父女重逢,已是今夜最好的祝愿。
“承少爷吉言!”老李浅浅一笑,扬手之间,又钓起一条鱼来。
——
翌日一早,河间集。
十字路口附近,是寻常居民区。向北拐至清澜江畔,可见四排规划齐整的贩鱼坊市。坊市摊位皆有编号,想在鱼市拥有一个固定摊位,必须付出一定数量的租金。
想也知道,摊位的东家,自然是清澜宗。
而有能力租用大片摊位的,定是周边城池的水产龙头。
郡城的收购商,会优先采购坊市里的水产。大批量运到郡城,分售给各大酒楼,或是供给官府之用。
至于那些钓了几篓鱼虾的零散小户,只能蹲在坊市之外碰运气,换得些生活用度。
……
散户区的角落里,有一对“爷孙”想是来得晚,只能蹲在最边角。
他们跟前有两个木桶,东西不多,倒也鲜活,想是昨夜钓起的清澜江鱼。
“嘶,你这就……破元夺萃啦?”
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努力瞪大了双眼,用仅供彼此听见的声音道:“才一晚上,藏神诀第四境?”
不消说,这对卖鱼得爷孙,便是那偷出水月城,沿西北道遁走的余斗、老李。俩人此刻的打扮穿着,就与那田间农户无二。
余斗坐地垂首,看起来很是困顿,
奇妙的是,昨日还十分明显的战意波动,此刻竟已消散无踪。若非老李修为不俗,怕也看不透这小子的具体武境。
“大惊小怪,我这叫厚积薄发!”余斗打个呵欠,含糊不清,“觉醒十年,我爹没让我学一个战技。只让我打磨战意,力求如臂指使。”
“那破元夺萃,讲的无非是对战意的精细操控……”余斗搓了把鼻子,“我天天钓鱼,日日练气。那般境界,前几年就达到了!”
“喔嚯嚯?”老李哪还看不出他钓鱼练气?呵呵发笑:“少爷倒是……有点十年磨一剑的意思?”
“嗐!”余斗摇头,这些年所谓磨砺,倒与折磨无异了。
他强起精神,学着旁人叫卖起来——
“河边鱼!刚钓的河边鱼!”
奈何摆摊的位置远离道旁,前边的散户不走,他这儿很难开张。
余斗也不诚心卖,吆喝几声,发现无人问津,便贼贼的说:“老李,咱留几条大的,腌好味儿放虚戒,回头路上烤着吃!”
“得嘞……”老李正要应承,苍老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猛然偏头看向那茫茫清澜江面。
目光才至,只见三条铁甲船,逆江而上,破浪而来!
桅杆上挂有剑标旗帜,迎风飘舞,赫然是清澜宗的船只!
——
铁甲船突然出现,让热闹的鱼市紧张起来,买卖双方不禁驻足,伸直了脖子努力张望。
其中一条铁甲船并不停留,继续追溯。
一条直奔对岸,而最后一条,则是停靠在了河间集码头!
船首之上,一名青白衣饰的中年剑客,冷声喝令:“封锁两岸码头,严查河间集过往客商,但见老少同行者,一律先拿后问!”
指令下达之时,数百清澜宗执剑弟子掠身而下。
各分小队,将河间集的码头、鱼市、路口,皆尽分割,当即设立层层路卡,哪怕过去一个乞丐,都要严加盘查!
“不亏是清澜宗手段……”老李冷冷一笑,回过头来,却发现身侧空空荡荡——余斗提只木桶,竟已乖觉的挪了位置。
就摊位分布看来,这一老一少,多半是两不相干。
只不过……
数十名清澜宗执剑弟子,径直涌进一排坊市,里边喝声四起,竟当场传出了打斗之声!
鱼贩子岂是清澜剑客的对手?三两下之间,便遭到了制服。仅是盏茶功夫,两排坊市的百余人,都齐齐跪在道旁。
中年剑客目光阴沉,从那船首飘身而下,直落坊市之中。
扫眼道旁跪着的百余鱼贩,表情颇为不屑:“这里,谁管事?”
一名稍有伤势的老者,颤颤巍巍的举手应道:“禀大人,小人是此间执事。”
中年剑客如视蝼蚁,沉声喝到:“一刻钟内,给出你余家坊市的人员名单,这两日水路、陆路的往来者,也要名列其中!”
受伤老者心惊胆战,跪伏余地,连连应“是”。
不料那中年剑客突然冷笑:“我手上有你家主给的名册,你的名单不仅要对得上活人,还不能有半分差错——若有半分错漏,哼……”
他未曾把话说完,受伤老者却已如坠冰窟。定是家族变故,才会让清澜宗大动干戈!
只听闻昨日鹤山宗上门退婚,双方不欢而散,家族怎地又招惹上了清澜宗?
受伤老者不敢心存侥幸,连忙召集几名分管鱼市的手下,将对应坊市编号的摊主、伙计,以及今日往来水月城、河间集的余家人手,皆尽汇总统计。
果真在片刻之间,向那清澜宗的中年剑客奉上一纸名单。
可是,中年剑客竟连看都不看,将名单往身侧弟子手中一甩,脸上阴霾更甚,喝令道:“查!”
——
身侧的清澜剑客闻声而动,立刻对照名单,将那余家坊市之人一一对应,并又同时参照从水月城带来的名册。
受伤老者战战兢兢,心知命悬一线,祈祷不已。
心说家主行事,向来谨慎仔细,河间集的家族人手,一直有详细名录。但求分毫无错,免得惨遭杀手。
……
不远处,余斗亲见自家坊市遭了欺辱,不免怒火中烧。
奈何清澜剑客悬剑在前,逐一排查鱼市中人,其中还有两队直扑西北道,速度之快,远超九星战士的脚程。
凡事开头难,这万里征程的开端,往往最是煎熬。
正压下心头怒火,忍气吞声,一名清澜剑客来到他跟前,喝问到:“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大……”余斗惊得往后跌坐,脸上满是惊慌,“大人,小的名叫牛二……是小港村人士。”
清澜剑客凝眉思索:“花谷城小港村?”
他用剑尖挑开木桶里的鱼篓盖,看到里边果真有大半篓子的活鱼,又问:“都是些什么鱼?”
余斗也算老钓哥了,就指着鱼篓道:“这是刀鳅,这是马尾骨,还有蓝刀拐……”
清澜剑客未曾发现破绽,略微扬声:“小港村的那几个,谁认识牛二?”
赶这河间集鱼市,同村常有人结伴。若有多人佐证,即可洗脱嫌疑。
小港村的几位老哥远远看了余斗一眼,先是面露疑惑,但眨眼之间,却纷纷点头:“认识认识,村东头老牛家的小儿子!”
……
半个时辰后,余家坊市内。
受伤老者提供的名单,皆有人与之对应,且与家主给出的名单分毫不差。
清澜宗没了由头,只好暂且放人。
只是郡城来的收购商,瞅着清澜宗对余家不善,心下早已乖觉,哪里还敢到余家坊市采购?.
一时生意潦草,不见往日光景。
中年剑客缓缓踱步,离开余家坊市,顺着散户区,走向十字岔口。
半途有弟子禀报:“王钦长老,鱼市散户区共二百八十六人,皆以查验,并无可疑人员!”
“……”
王钦微一摆手,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去往东西南北的条条大道。
不免沉吟:“我以青眼传讯,诸多部署,定赶在余家之前……难不成,余斗那小子连夜奔逃,已经过了河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