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虞舜臣说的道理都对,但江彦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进去吧。”虞舜臣招呼江彦成。
江彦成跟着虞舜臣走到屋门口了,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虞舜臣说“见人不可以不饰”,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自己这位好友去见之前,还得如此慎重地修饰一番仪表呢?莫非是
江彦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问题到了嘴边,正想直接发问,却听见屋里正传来自己母亲那带着哭腔的高亢声音。
“两人已经成亲八年了,她还是没能给我江家生出个一儿半女来,我说她半句都说不得,想要从旁暗示暗示吧,她又装聋作哑!容姐姐啊,妹妹我苦啊!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我儿娶什么世家女,我原本都已经相看好了我那娘家侄女了,门当户对不说,还是亲上加亲”
江彦成脸色有些僵,连忙先虞舜臣一步走了进去,对正拉着容氏的手诉苦的夏氏:“娘,别说了!”
夏氏正拿手帕擦眼泪呢,听到江彦成这话又是委屈,又是气。
“你个不孝子!如今家里没我说话的份,到了外头还是不让我说话,你也不想想,我这委屈是为了谁受的!”
江彦成尴尬地看了容母一眼,走到夏氏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家里怎么就没您说话的份了?我不一直都听您的?雪宁也很尊敬您,家里大事小事她都不忘找您拿主意。”
夏氏闻言更气了,一把甩开了江彦成的手,“什么大事小事找我拿主意?她那是仗着我什么也不懂,明面上找我拿主意,最后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江彦成无奈道:“您也知道您不懂”
夏氏一听这话就哭了出来,“我就知道,你现在当官了,就嫌弃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村妇了。我守了二十多年寡,用一针一线一手绣活儿把你拉扯大,把你一路供到了京城。你考上了进士,当上了官,娘这一双眼睛却生生熬瞎了啊!”
江彦成看着夏氏那双因为看不清远物,而习惯半眯着的眼睛,以及宋氏给她用着再珍贵的香膏,也依旧粗糙的双手,眼睛也红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嫌弃自己的亲娘。”
夏氏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你要真不是嫌弃,这次就一定得听娘的!”
江彦成抹了一把眼泪,“娘你说便是。”
夏氏一把握住了江彦成的手,语气坚决地说:“纳妾!”
江彦成一惊,吓得差点将夏氏的手甩开。
夏氏却将江彦成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让他抽离,盯着他问:“你肯不肯听娘的!”
“娘,不可!”
夏氏却是铁了心了,“有何不可!她无所出,你守了她八年还不够?就算她是宋家的女儿又如何?宋家再势大,也不能让我夏家断子绝孙啊!这事儿就算说出去,我们也是有理的!你若是不敢与宋氏提纳妾之事,我去与她说!”
江彦成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夏氏手中挣脱了,因夏氏太过用力,江彦成手腕上出现了几个手指印。
“娘,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江彦成虽然狼狈,却还是坚定地说,“我不会纳妾的。”
夏氏闻言捂着自己的心口,翻着白眼直直往后倒。
江彦成连忙上前扶住她,急声道:“娘!娘你怎么了?”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容氏起身走到夏氏面前,扯着只会抱着夏氏喊叫的江彦成的后颈,将他拉开,推给站在一旁的虞舜臣。然后淡定地将自己发髻上的银簪拔下,快狠准地刺进了夏氏的人中。
夏氏疼得抽搐了一下,眼皮颤了颤,却还是没有睁眼。
江彦成连忙凑过来,“伯母你会医术?我娘如何了?”
容氏没有搭理她,只转头对虞舜臣道:“簪子太细了不顶用,你去厨房,把杀鸡的那把刀拿来,我给她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都放放血,放个一两碗差不多就能醒了。”
江彦成吓得脸色一白,看着容氏欲言又止。
虞舜臣点了点头,“好。”
就在虞舜臣转身的时候,夏氏竟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不,不用了,我好多了。”
容氏淡然地将簪子插回了发髻上,对江彦成道:“学会了吗?以后你娘再晕倒,先用针刺人中,不醒的话,就给她放放血。放个一两碗,对身体没有太大影响。”
江彦成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去看夏氏,“母亲,你如何了?”
夏氏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
闹了这么一出,夏氏也江彦成都不好意思在虞家多待,略坐了会儿便要告辞了。
容氏也不多留,起身送客。
夏氏拉住送她出门的容氏的手,真切地说:“容姐姐啊,多年的姐妹,又是差不多的出身,我才跟你说心里话!你以后娶儿媳妇,千万别娶那身份高的啊!这要一娶进家门,那就是抬进了一尊真佛啊!以后的日子,有得熬!”
容氏拍了拍夏氏的手,平和地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万事都看开一点。”
夏氏苦笑道:“断子绝孙的事情,哪里看得开?容姐姐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呐!”
容氏看了夏氏一眼,心里有些烦她:难不成就你家断子绝孙?你儿子好歹还娶上了媳妇!
江彦成先将夏氏扶上了自己家的马车,转头来与容氏和虞舜臣道别。
“伯母,君尧,今日实在是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江彦成看了一眼马车,苦笑着摇头,“我母亲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容氏道:“你母亲将你养大不容易,能顺着的时候就顺着些。”
江彦成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会劝雪宁顺着母亲些,至于其他的事能拖便拖吧。”
容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虞舜臣,突然就觉得自己生的这个也没那么惹人烦了。
“你媳妇为你打理内宅,让你在外从无后顾之忧,还要代你侍奉母亲,更是不易,你也不可惹她生气。”容氏耐着性子道。
江彦成愣了愣,“不能让母亲难过,也不能让妻子生气,这这要如何做到?”
容氏不想说话了,看了虞舜臣一眼,淡淡地说:“这事儿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