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陈望的三个儿子

一年后。

大亨元年(403年)春,五月初十。

下午,申时末,陈望在书房中的案几后,眯着眼睛,摇着团扇,听陈何给他讲兖州最近的状况。

“父亲,二叔他从来不问政事,每次议事都是草草结束,然后去涡水钓鱼,或者外出打猎,孩儿每日都是案牍劳形,一馈十起,从早到晚,苦不堪言。”

陈望心中暗笑,这是你二叔故意在历练你,于是缓缓地道:“这就对了,你尚且年轻嘛,你二叔都四十多岁了。”

“累点儿也到罢了,孩儿不敢懈怠,但那些新来的将领并不在乎孩儿,表面虽然遵从,但却以各种理由搪塞,令孩儿发怒也不是,不发怒也不是。”

“为将者,难免沾染军旅习气,大多为粗人,不必介意。你身为兖州主簿也该多去军营中走走,多了解了解他们的难处和疾苦,看看他们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父亲,司、兖二州的军队已经多年未打仗了,以前的军兵都已退役,新兵未经一战,天天只是在练兵,孩儿恐长此以往将领和军兵都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战事。”

陈望心中一动,手里的团扇停滞了一下,接着又扇动起来,儿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关键是自己儿子不被文武官员重视的原因,也和这个有关。

不打仗,他怎么立威?

他的三个儿子中,除了幼子陈且聪慧机敏,活泼可爱,伶牙俐齿,极受陈望喜爱,但年龄尚小。

而且正好自打他出生,陈望就称病在府里不出门,言传身教属他最多。

庶长子陈啸深得周全真传加上天赋异禀,剑法在大晋无出其右,为人秉性耿直,嫉恶如仇。

而这个嫡长子陈何,文化水平很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性格懦弱,做事瞻前顾后,难免有些畏畏缩缩。

不过嫡长子才是将来地司、兖二州刺史,也是唯一承袭广陵公的人。

陈望靠在胡床的后背上,眯眼沉思了起来。

如果打一仗,既可以把司、兖二州的新兵和新来的将领拉出去练练,二来还可以给这个继承人树立威望。

于是不疾不徐地问道:“何儿,你做兖州主簿有几年了?”

“禀父亲有四年多了。”

“你对现今北方形势有何见解?”

“禀父亲,柴壁之战小涉珪——”

“以后要称魏王!”

“是,父亲。魏王打败姚兴后,现在北方势力最强,但姚氏父子在关中经营多年,虽无力与魏王抗争,但实力不容小觑。”

“嗯……”

陈望眯着眼,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虽然自己足不出户,但耳目众多,任何消息都没错过。

拓跋珪自从参合陂坑杀鲜卑燕国五万大军后,实力取得迅猛发展,尤其慕容垂死后,他率军攻入河北连克邺城、中山等重镇,硬生生地把慕容鲜卑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被赶回了辽东老家(史称北燕),先由慕容垂的太子慕容宝称帝,再是其子慕容盛继位,没几年死于慕容家一贯传统的内乱。

现在的皇帝是慕容垂的少子慕容熙。

另一部分由慕容垂的幼弟慕容德率领,进入了青州,以广固(山东青州市益都镇西北、尧王山东南1.5公里处,西临北阳河)为国都,两年前正式称帝。(史称南燕)

打残了慕容鲜卑后,现如今兵强马壮,战将如云的拓跋珪又把眼光聚焦到了西边的关中。

姚苌之子姚兴是陈望比较欣赏的一个人,他生性仁慈,宽宏大度,文武双全,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英明之主。

狼心狗肺,阴险狡诈的姚苌竟然生出这么个好儿子来。

自苻坚死后战乱不断地关中地区在他的治理下,又恢复了当年的辉煌。

当年因战乱卖身为奴的百姓姚兴一律免去奴婢身份改为良人,并且省吃俭用,赐关中鳏寡孤独父老乡亲粮食和布帛,七十岁以上者还赐予衣服、手杖。

其他整顿吏治,兴办教育,亲自处理冤案等等都暂且不提,只是这份爱民之心就让陈望非常赞许。

这些年经常教育几个儿子要向姚兴多多学习。

结果自己十年调教出来的义子还是在柴壁(今山西临汾市襄汾县西南汾河东岸柴庄)打败了姚苌的儿子。

“柴壁之战”这个经典战例经拓跋珪身边的崔宏和穆崇都暗中来信,详细汇报过。

先是秦军先锋姚兴之弟姚平、尚书右仆射狄伯支(狄仁杰先祖)率四万步骑向魏军发起进攻,姚兴率大军为后应。

魏军先锋拓跋顺、长孙肥率六万人马迎敌,并大破之。

拓跋珪率主力从后面跟上,把姚平、狄伯支困在了柴壁。

姚兴大军前来救援,拓跋珪不愧得了陈望的真传,打出了经典的围点打援。

他亲自率领安同等将领及三万人马在蒙坑(山西临汾市襄汾、曲沃两县交界处)痛击秦军。

逼得已经看见柴壁的姚兴不得不后退四十里。

到了去年十月份,姚平、狄伯支矢尽粮绝,只得冒险突围,拓跋珪已料定他们城中断粮,早早设下伏兵。

姚平突围不成,率手下军兵投入汾水自尽。

狄伯支等四十多名秦军将领,两万余人被擒。

姚兴猛攻数日都被拓跋珪亲自击退,最后眼睁睁看着柴壁失守,却无计可施。

全军指战员隔着汾水眺望看着亲人兄弟被魏军屠杀,血染汾水,哀伤痛苦,声震山谷。

想到这里,陈望更加坚定了要历练历练这个继承人。

拓跋珪这些年的不败战绩完全得益于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一边看着兵书,一边跟随自己学习。

自己亲儿子如果再不成长,势必将来会受制于拓跋珪。

豢养的看门家犬始终是敌不过野狼的。

主意一定,思忖了片刻,如今北方最强势力除了姚兴、拓跋珪就是青州的慕容德了。

于是缓缓道:“何儿,明日你下发各郡符令,十日后我要在谯郡大会兖州五品以上官员。”

“是,父亲。”陈何躬身施礼道。

陈望接着道:“我欲讨伐青州慕容德,由你挂帅出征,何如?”

“啊……”陈何瞪大了眼睛,“孩儿——”

还没说完,忽听书房外有人敲了敲门,陈望抬头一看,是阎夫人走了进来。

陈何躬身施礼道:“何儿见过阎姨娘。”

阎夫人一脸兴奋,笑吟吟地道:“何儿免礼。”

然后,她走到陈望的座榻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何事如此高兴?”陈望微笑着问道。

阎夫人粉腮通红,两眼弯弯,笑着道:“呵呵,刚才花弧派人来报,蓉儿生了,母子平安!”

“哦,哦,我差点忘了,蓉儿这几日要生产,生了个男丁还是女娃?”陈望拍着脑门道。

“生了个女娃,夫君,快随我去看望她。”说着,阎夫人拉着陈望就往外走。

陈望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头对陈何嘱咐道:“我刚才的话你好好考虑周详,未雨绸缪乃兵家基本常识。”

“是,父亲!”陈何躬身施礼道。

陈望和阎夫人出了书房,一边走一边问道:“不是生了个女儿嘛,怎么又是个女儿?”

“哎呀,生什么是他们小夫妻能决定的嘛。”

“家里还是有个男丁靠得住。”

“呸,重男轻女,说不定此女还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女呢。”

“呵呵,我大晋巾帼不让须眉的只有荀灌娘,率领十几骑冲出数万大军包围圈,救援父亲。”

“要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两人边说着话,边出了府门,上了停靠居仁巷中的马车,向外面驰去。

花弧是陈望心腹侍从,多年来为他出生入死,遍体鳞伤,忠心耿耿。

而阎蓉又是阎夫人之女,所以陈望为他们发自内心的高兴。

出居仁巷,沿着温玉大街向东,约莫一炷香工夫,来到了一条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