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长乐宫

长乐宫位于后宫正西的位置,离东宫要走上半刻钟。

顾静研之前跟随祖母也曾到长乐宫拜访过皇后娘娘,如今她以另一种身份前来,心中忐忑不安。

下了轿撵,顾静研慢了陈玉礼半步走在他身侧,行至长乐宫门前,屋内传来女子的嬉笑声,那声音、

顾静研下意识看了看快她半步的陈玉礼,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恶。

就在她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刚巧被男人抓了包,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她懂。

“娘娘,太子殿下与顾侧妃来了。”

跨在冯慧臂弯的手渐渐收紧,冯慧轻轻拍在那双玉手上,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不安。

“传,本宫还未见过殿下的侧妃。”

“是。”

进入内殿,陈玉礼看到了殿内另外一个女子,“准”太子妃冯觅露。

二人进来,冯觅露的眼中只有陈玉礼一人,大方的从榻上起身,“殿下。”

“母后。”

“冯姑娘。”

“皇后娘娘。”

“冯姑娘。”

她是侧妃,不能同太子一样叫母后,这些都是进宫前孙嬷嬷特意交代的。

“赐座,顾侧妃坐近些,让本宫好生瞧瞧。”

“是。”

顾静研手心满是汗渍,皇后看似很平常的两句话,实则在警告她的身份。

侧妃、侧妃,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尤为今日,“太子妃”冯觅露还在长乐宫。

入宫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想好的和现实,还是会有很大的出入。

“殿下今日空闲,这是怕本宫欺负你的人不成?”

“母后见笑了,侧妃不抵冯家姑娘,孤怕侧妃哪里做的不好,冲撞了母后。”

“做的不好慢慢教就是,殿下公务繁忙,本宫不好耽搁,倒是顾侧妃若是无事就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

顾静研呼吸一顿,余光略过陈玉礼的面庞,平静的回复道。

“是。”

陈玉礼走后,顾静研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冯家二女聊着她们的家常,提及冯太傅时,顾静研的小耳朵悄悄竖了起来,这才知道,在她待嫁的这些时日里,冯太傅身体欠安已许久不上朝。

二人聊了许久,聊到忘了这殿内还有其余的人,近到晌午,冯觅露适才的提醒冯慧,这殿中还有旁人。

“姑姑,顾侧妃还在。”

冯觅露收了脸上的笑意,那脸色就好似是顾静研赖在这里,故意要听她们的家常话似的。

“瞧我这记性,”冯慧这才转头看向顾静研,“冷落了侧妃。”

“娘娘与冯姑娘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讲,是臣妾搅扰了娘娘与家人团聚的时光。”

“今日辛苦侧妃了。”

顾静研微微一笑,知晓皇后这是要放她走了,起身行了礼,坐了一上午确实是辛苦了。

冯慧身边的春阳手捧着一尊玉观音过来。

“本宫这儿没什么好的,这送子观音是本宫的陪嫁,赐予侧妃多子多福。”

“多谢皇后娘娘。”

冯慧对顾静研的识相满意的点点头,唇边勾勒出一抹弧度。

“本宫乏了。”

“臣妾告退。”

瞧,她这个皇后多大方,太子把本应是太子妃的寝宫给了顾家女,她身为太子妃的姑姑什么都没说,反而还赐了她一座送子观音,就是不知这福气,她受不受的住。

等院落里的脚步声渐轻,冯觅露眉头紧皱的看向冯慧。

“姑姑,您太抬举她了。”

“露儿这般急躁,日后可如何是好。”

“姑姑,我…”

“春阳。”

“奴婢在。”

“传本宫口谕。”

冯觅露听着姑姑说的菜品,心中暗暗记下。

“姑姑为露儿辛苦了。”

“露儿知道就好,近日本宫会与兄长商议你入宫,切勿急躁。”

“是。”

-

顾静研手捧着皇后娘娘赏赐的送子观音,走出长乐宫,就见秋灵与孙嬷嬷正在外面候着。

“娘娘。”

“娘娘,这、”

“回吧。”

宫门深处,隔墙有耳,在外皆要谨言慎行,没有轿撵,一路走回东宫,走回乐央宫。

直至进了乐央宫,孙嬷嬷才敢上前接过顾静研手中的送子观音。

“娘娘快歇歇,这、”

顾静研的话还没说出口,外面长乐宫的苏公公到了。

“传皇后娘娘口谕,今儿顾侧妃陪伴有功,特赐红豆薏米粥一碗,木须黑菜一盘,杏仁糕一盘,野兔汤一盅。”

顾静研心中苦笑不已,连忙行礼接旨。

“谢皇后娘娘。”

起身时给秋灵递了个眼神,秋灵抓了几个碎银子塞给苏公公。

“辛苦苏公公跑这一趟了。”

苏斌厘掂掂手中的碎银子,轻斥一声,转了脸色。

“那奴才就不叨扰顾侧妃了。”

顾静研站在大殿中央,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荒芜。

“娘娘。”秋灵扶着顾静研慢慢坐了下来。

“都出去。”

“是。”

秋灵和孙嬷嬷带着宫女们出去在殿外候着,内心不安。

自家小姐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这才刚入宫第一天,也不知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令小姐今日如此反常。

“嬷嬷。”

“秋灵,你与秋梦都是娘娘的陪嫁,刚入宫不知这宫门有多深,且记住嬷嬷一句话,多做事、少说话。”

“秋灵谢嬷嬷指点。”

陈玉礼与好友商议完正事就往乐央宫赶,走到门口见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不自觉地冷下了脸。

“太子殿下。”

殿外的奴婢们跪了一地。

“你家主子呢?”

陈玉礼记得秋灵,顾静研身边那个机灵的丫鬟。

“回殿下,主子散了奴婢们出来,独自在殿内。”

“何时?”

“长乐宫苏公公离去时。”

大跨步进入殿内,看见桌子上的吃食,心中一沉,长乐宫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吃食上动手脚,转身进了内殿,就见顾静研双眼盯着梳妆台上的玉观音不眨一眼。

“喧儿。”收了身上的阴寒,放轻了声音唤她。

“殿下。”

陈玉礼将她按在梳妆椅上,双手环过她的胸前,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

“委屈喧儿了。”

“不委屈。”

顾静研收了思绪,她所有的委屈都有所预料,她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现在这种境况。

“脸上写着‘委屈’,嘴上却说不委屈。”

“殿下看这玉观音可好?”

陈玉礼这才把目光放到梳妆台上那座玉观音,偏偏翠绿的观音,眸中喊了一颗血泪,伸手就想打破这玉观音。

“殿下不可!”顾静研伸手将他的手握住,“皇后娘娘将当年的陪嫁观音赏赐予臣妾的。”

“那孤向喧儿要了这观音可好?”

“皇后娘娘会怪罪。”

“孤会与母后解释清楚。”

“臣妾听殿下的。”

陈玉礼唤了小谢子进来,将玉观音捧了出去,伸手将顾静研拉起,握着她的手向卧榻走。

“陪孤躺会儿,孤处理了一上午的政事,头脑发胀。”

“臣妾给殿下揉揉。”

女人坐在卧榻上,男人躺在她的腿上,任由她的手在他的穴位上按揉,好一幅岁月静好图。

顾静研唇角轻启,太子殿下对她颇有情谊,就连皇后娘娘赠与的烫手山芋殿下都能接过去,她受些委屈有什么呢,这深宫之中的女子,又有哪一个没有受过委屈呢。

陈玉礼躺在她的腿上闭眼小憩,脑中却在想着长乐宫与冯家的事情。

他之前太过自信,以为长乐宫不会明面上太委屈她,却忘了,这后宫之中的手段并不比朝堂之上干净多少,让她入宫第一日便受了委屈,着实不该。

今日好友沈家子墨带来消息,冯家想将二房的嫡女送进庄王府,心中嗤笑,笑冯家的异想天开,笑冯家的选择性忘记。

当初冯家女那般待他们兄弟二人,还想把子女塞进他们的后院中,打算借此来稳固他们冯家的荣华富贵。

冯家阿、野心大了。

恍惚间,陈玉礼好似又回到了髫年间,那个冬日他与锦之被罚站在长乐宫殿外,那种被人冤枉的委屈和无力感在他的胸腔里四处窜荡。

倏地睁开眼,吓得顾静研手腕一跳,柔声问道。

“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陈玉礼坐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嗯,梦到孤找不到喧儿了。”

“梦都是反的,臣妾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嗯。”

喧儿要一直陪着孤。

陪着孤看冯家是如何走向灭亡的,陪着孤坐上那个位置,予你母仪天下之位。

“喧儿可有何想要的?”

顾静研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想了想,摇摇头,身在次处,很多她想要的,她都不能想要。

“没有。”

“那可是白费了孤的一番苦心。”

“殿下可是准备了什么?”

“后日宫宴,为迎接定西将军班师回朝,官员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当真?”

“孤一言九鼎。”

“喧儿先谢过殿下。”

听到后日就能在宫宴上见到家人,顾静研的眼睛里泛着亮光,就好似那朵缺水的花儿,突然被浇灌了水源,一点点滋润了起来。

陈玉礼也为她的称呼感到舒心,早晚阿,她会看到他对她的真心,看清他待她的好,用她的真心来回报他。

顾静研满心都是后日就要见到家人的喜悦,没有看到男人看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大抵就是陈玉礼现在这个样子了。

许是心情开朗了,顾静研饿了一上午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红着脸说要吃饭,陈玉礼叫小厨房做了吃食送过来,一碟又一碟精致的食物摆上桌。

将筷子递给陈玉礼,顾静研才想起来今日在长乐宫听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