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往文学院去的道路两边栽种着各色花木,眼下虽是秋季,没了春夏盛开的繁花,却也有灿若流金的银杏与红若晚霞的枫树点缀。

不过,即便是这样热烈的两样颜色,与深青的松柏相互映衬,也多了几分沉静的美。

正如徐燕佳,即便是张扬到热烈的女子,站在一贯内敛的傅闻声旁边,也仿佛多了几分文静。

为此徐燕佳还被舍友好奇的问过:“你们两个看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诶,为什么会这么早就确定在一起了?相处起来不会很容易闹矛盾吗”

徐燕佳挠头半晌,实在想不出理由,迟疑许久才道:“......因为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所以在一起的也早,“至于闹矛盾,我们好像还没吵过架诶,改天找他吵吵试试!”

舍友听了,半晌无语,再出口时语气颇有几分羡慕:“唉,真好。”

徐燕佳笑笑,心里却有些介意舍友说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话,暗道我们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都说夫妻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她和傅闻声简直是小学开始就没怎么分开过,按这个来算,怕不是要有双胞胎那样的相像程度才说得过去?

某一次和傅闻声一道去自习的时候,就特意穿了温柔到让人心头一软的樱粉色,头发散下来拢到一旁,露出小巧的耳垂和光洁如玉的颈侧,唇边的笑任谁看了都觉似水般清透。

——即使她站的笔直,腰背挺直如一株挺拔向上的木棉。

傅闻声在女生宿舍楼下边看书边等人,余光里突然多出一抹飘逸的裙摆和裙摆下细细的脚踝。

他只当是认错人了,头也不抬,往旁边移了些许,谁知却听到一把熟悉的嗓音:“换了件衣服就认不出来啦?闻声同志。”

傅闻声恍然抬头,果然眼前站着的是徐燕佳,只是一反常态,穿了件从来不穿的衣服。

“你不是说阿姨给你买的这粉色你既不喜欢也觉得不符合你的气质,决定压箱底吗?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穿这件了。”

一面说,一面已经收好了手里的书,将书包重背回背上。

徐燕佳顺势挽住他胳膊:“我突然想换个风格嘛,这样不好看吗?”

傅闻声:“......”你都掐我胳膊了,当然不能说不好看。

他想了许久,最终诚恳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适合你。你应该穿红色那样热烈的颜色,像玫瑰花开的张扬。或者橙黄色,像向日葵,永远追逐太阳。”

徐燕佳诧异的看他,像看一个突然学会了违反校规的乖学生,唇边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却硬是忍住,挂上一副严肃的神情:“闻声同志,你忘了一种颜色。”

“什么?”

“白色呀。”徐燕佳笑,“你难道不觉得我穿白色的婚纱会很好看吗?你想不想看?”

傅闻声骤然停了脚步,眼睛里瞬间迸发的光亮让徐燕佳几乎以为她说错了什么话了。

下一秒却又见他又回转过去,声音显得闷闷的:“当然是想看的。可现在还早呢,你还有六个月才二十岁,我还有两年才二十二岁。”

徐燕佳这才明白傅闻声刚刚在想些什么,又逗他:“怎么婚纱店还有二十岁以下女性及二十二岁以下男性不得入内的规定么?想去拍个婚纱照也这样的艰难。”

又装模做样的叹气:“诶,这得少赚多少钱呀。”

傅闻声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抿着唇不说话了,徐燕佳又是想笑又是觉得他羞得不想说话的样子实在可爱,一路上絮絮的在傅闻声耳边说话,希望这人能早点把这一节翻过去。

好在去文学院楼的路一贯没什么人,两人的样子也就没什么人能看到。徐燕佳由衷感谢文学院建的这么偏僻,好让两人得以不受瞩目的慢慢走过去。

当时也是秋天,红的通透的枫叶和灿金的银杏叶落得满地都是,徐燕佳扶着傅闻声的胳膊,蹦跳着专捡没有叶子的地方走路,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学校新开设的计算机专业。

“学校新开设了计算机专业诶,还说专业开设初期,对每个年级都开放转入,只是要从大一重新上起,我有点想转到计算机专业去。”

提及这种大事,傅闻声便忽略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情绪,沉吟道:

“我认为你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只是互联网毕竟在我国还是个新兴的事物,计算机系在我们学校也是个新生的专业,我不确定在事物出现之初就投入进去是否合适。”

“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来的话,我可能会继续在目前的专业学习,在空余的时间上一些计算机系的选修课,眼下才刚大二,等研究生阶段再考虑转到这个专业去进一步的学习。”

徐燕佳点点头,抓住傅闻声的胳膊晃了晃:“其实问之前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我非不死心要问问试试。我的闻声同志,你肯定就算到老了也是个慢吞吞又古板的老头,不管做什么都喜欢按以前的来。”

“那你老了的话,肯定还跟现在一样,做什么都喜欢图个新奇,没两天又迅速喜欢上别的东西,会是个一直走在时代浪潮前面的老太太。”傅闻声也不恼,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到时候我就染一头蓝色的头发,穿八厘米的高跟鞋,出门时别人要是问,我就说我是你的女儿。”徐燕佳仿佛看到了路人目瞪口呆的场景,笑容越漾越大。

“嗯,那我就只好告诉他们,我娶了我的女儿做妻子了。”

声音里几许无可奈何。

徐燕佳只觉有羽毛轻轻落在了心间,回过神时已经踮起脚尖在傅闻声脸颊啄吻了一口,有绯红的颜色从那处扩散开,甚至染红了耳垂。

——说来惭愧,他们虽在一起的早,像亲吻脸颊这样亲密的事情甚至都是第一次。徐燕佳不经考虑的先下了手,回过神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心如擂鼓,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走路,一边偷眼看傅闻声的反应。

傅闻声也没好到哪去,柔然的触感一触即离,快到几乎没能察觉到,脑海中却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个吻。

有绯红的色彩从那处蔓延开来,甚至悄悄爬上了耳垂,让傅闻声总显得波澜不惊到有几分像年长者的面颊多了几分青年的羞涩与朝气。

这下徐燕佳反倒镇定了起来,挽着傅闻声的胳膊,颇有几分得意的盯着他脸颊看,直让傅闻声觉得那里着了火一样热辣辣的,仿佛从那里开始僵硬起来,连走路也走不动了。

傅闻声不记得那天他们用了多久才终于到了往常自习的教室,总归进去时,发现他们常坐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位在这里自习的人占去了。

两人只得择了另一处位置坐下,徐燕佳还玩笑道:“要是你在文学院楼有办公室就好了,我们可以直接去你的办公室,想想都觉得舒服。”

他无奈跟她讲:“在院楼有办公室的只有老师,你看我像做老师的人吗?”

徐燕佳只笑:“确实不像。”

傅闻声推开办公室的门,不意外的发现和自己一间的同事又不在,而他桌子上那盆仙人掌又经受了一个没有主人疼爱的下午,看起来已经有些蔫了。

......真是。钱老板看到能把仙人掌养蔫掉的人估计会叹为观止。

把这节的讲稿和教案仔仔细细的放进对应的文件夹整理好,傅闻声拿起杯子,出门去茶水间接了点水。

捧着杯子回来时恰好碰到了开会归来的刘教授,开学这些日子,身份发生了转变,傅闻声也多少懂了些无声的“规则”,停下脚步率先朝刘教授点头问好:“刘老师下午好。”

刘教授年近花甲,头发已经斑白,却依旧红光满面,双眼湛然有神,显得十分有活力。

傅闻声大致知道今天学校礼堂有个附近学校联合起来的研讨交流会。不过他作为年轻教师,还够不上去参与这种会议的级别,也就没多关注,见了明显是刚开完会的刘老师也没什么好奇的念头,问了好就打算说再见。

刘教授却不这么想。

刚开完会准备回办公室,就遇到了他最为看好的新教师傅闻声,刘教授觉得简直是天定的缘分,欣然点头回应:“小傅下午好啊!这是刚下课回办公室?”

“是的,刚下课不久。”傅闻声见刘教授站住了,也只得放弃马上转身走人的念头,礼貌的回应。

“上课感觉怎么样?可还能适应?我知道你是林院长的高徒,跟在他手下好几年,能力上自然是没得说,可这上课上,新老师头一年上课,总要多少有点放不开的。”

“我忝为教授,学术能力不算太合格,于授课一道上却还有些心得,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只管来问我。我们办公室也不远嘛。”

傅闻声还是头一次跟这位传闻中十分热情的前辈交流,对方态度又是显而易见的真诚,顿时觉得有些难以招架,只得再次点头:“多谢刘老师,要是我遇到什么问题一定会去找您的,希望您到时候不会嫌我愚笨。”

刘教授就有些满意的样子:“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去问有些经验的前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要是一直不知道、不了解,也不想着去提高,那才是可怕的事。”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取个文件就走,也不跟你多说了,以后有事记得来找我。”

说罢也不等傅闻声道别,刘教授已经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傅闻声站在原地,注视着刘教授推开办公室的门,连衣角也消失不见,从他转身开始就微微绷紧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捧着杯子回了办公室。

空无一人,除了傅闻声就只有那颗仙人掌存在生命特征的办公室让傅闻声的状态更放松了些。

他用指尖蘸着水给仙人掌浇水,心里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突然而真诚的好意。

真希望此刻你在我身边,燕佳。你总是很擅长处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