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战师

“中国从他们的胜利中一跃成为一个不能再被人轻视的世界大国。如果中国人没有于1950年11月在清长战场稳执牛耳,此后的世界历史进程就一定不一样。”

摘自英国牛津大学战略学家罗伯特奥内尔博士著《清长之战》。

一九五零年十一月下旬,虽然刚刚入冬,在朝鲜北部的盖马高原上,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跨过鸭绿江从中国东北吹过来的西伯利亚寒风,在这片大地上不断呼啸着,掀起山峰上那层层迷离的雪雾,更将一片肃杀,一片阴霾狠狠倾洒在这片已经包容了太多硝烟与战火的土地上。

一走出自己的指挥所,美军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就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他不由在嘴里诅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的温度,就算是在白天,也是零下二十五摄氏度。但是看着自己部队里那些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史密斯师长的脸上,仍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海军陆战第一师,可是所有美国军人的骄傲!陆战一师参加过太平洋战争中,最残酷的瓜岛战斗,更在冲绳一战中大放光彩。这些小伙子们,与信奉武士道精神,誓死不降拼命作战的日军精锐浴血奋战,而且所向披靡。

在太平洋战争中,陆战一师不断涌现出耀眼的战斗英雄,曾有陆战一师的士兵,在进攻日军在山头架设的碉堡时,用手紧握手榴弹伸进日军地堡爆破,防止碉堡里的日本军人,将手榴弹推出来。就是因为这样的战绩,在一九四二年的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后,陆战一师成为美国军队中,第一支获得以总统名义颁布的“优秀部队”奖。说这是一支在战火中不断成长的英雄部队,也一点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这支部队现在的军人,包括预备役成员,几乎全部都是主动入伍的志愿兵,其中不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拥有丰富实战经验,已经“喜欢”上战争的军人,这样一支由老兵和冒险者组成的部队,和那些通过征募入伍的部队,无论是在士气还是作战能力方面,都有着巨大的差异。就是因为这样,陆战一师成为了美军在朝鲜战场上的王牌,赢得了首批在仁川登陆的荣耀。

这一支部队,甚至还和中国,有着一段不可不说的渊源。

一九零零年,攻入北京城,火烧圆明园的八国联军中,就有陆战一师;一九四五年二战结束后,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北京、天津、青岛等中国城市的美国大兵,也有他们;一九四六年,在北京强奸北大女学生的“沈崇事件”,也是几个陆战一师的官兵,制造出来的新闻。

在这个时候,虽然自称为“志愿军”的中国军队,已经出现在朝鲜战场上,对联合国部队进行了一次迎头痛击,但是军事专家们经过分析后,仍然认为中国只是象征性的出兵,在朝鲜战场上的最高指挥官麦克阿瑟将军,甚至希望中国出兵。纵观中国的近代史,每一次谈判,每一场国与国的战争,都以中国失败而告终,在西方列强国家的心目中,中国就是奴性、软弱、自私、散乱的代名词,麦克阿瑟将军,甚至在公众场合,抛下了自己的宣言:“赤色中国想要对朝鲜出兵,那更好!我正好可以把他们打回石器时代!”

出于对中国人的“绝对了解”,已经判定中国军队绝不可能大规模介入的总指挥官麦克阿瑟将军,甚至提出了“让士兵回家过圣诞节”的口号。在这种情况下,朝鲜东线战场指挥官阿尔蒙德将军,要求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带领部队沿着长津湖大胆向北推进,迅速到达江界,与西线第八集团军会合。

每一天史密斯师长都能接到阿尔蒙德将军简单而直接的命令:“陆战一师,进攻,全速向北进攻!”

现年五十七岁的史密斯师长,年轻时曾经在美国驻巴黎大使馆任职,就是这样的经历,使他身上多了一种儒雅的书生气息,再加上他高大并不过于雄壮的身躯,和他脸上总会扬起的温和笑容,使他总是很容易成为女性青睐的对像。而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称得上战功显赫,在陆战一师里,史密斯师长更是所有人崇拜的英雄。以中国人的眼光来看待史密斯师长,他无疑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儒将。

史密斯师长是一个优秀的职业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接到阿尔蒙德军长要求全力进攻的命令,史密斯师长却对自己的部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放慢前进节奏,等我们和其他部队真正会合后再恢复正常进攻速度,每天在进攻之前,必需事先确定进攻目标和距离,确保部队面临突袭作战时,能保持最大的反应与反击力量!”

原因很简单,史密斯师长不敢拿自己两万五千名士兵的生命冒险!

如果可能,史密斯师长真想亲手把阿尔蒙德将军从温暖的有着壁炉的房间里揪出来,让他感受一下盖马高原上那刺骨的西伯利亚寒流,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陆战一师面临的状况。

后方基地兴南港到长津湖地区之间100多公里路途上只有一条地形情况非常复杂的简易公路,那是由泥土和砂石混合铺设的狭窄小路,曲折穿行在山区之间,只能勉强算得上公路。特别是山区的近80公里路段,道路狭窄到只能容许一辆汽车通行,而且又是在山腰,一边紧挨着突兀的山石,一边就是陡峭的深渊!所有部队和补给品都得从这条道路上通过,这样整个行军队形将会拖得很长,加上为了保障这条生命线的畅通,还必须在几个要点上部署守备兵力,势必造成兵力分散,一旦遭到分割包围,极易被各个击破。

而且天气实在太冷,到了夜间汽车都无法发动,士兵每天早晨从睡袋里爬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在便携式军用煤油炉上,小心翼翼的烤自己手中的卡宾枪。这种枪射速不错,近战火力压制性强,和那些装备杂七杂八的敌人相比,他们占据着绝对火力优势,但是同样的,就是因为枪械的零件太多,而美军从军火商那里定购武器时,又没有考虑到会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中,投入大量地面部队,没有对枪械的耐低温提出太多要求,所以这些武器在经过一晚的冷冻后,部分零件已经失效。如果不小心的处理,很可能在战斗时,这些火力强悍结构复杂的卡宾枪,就会成为一根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烧火棍。

当那些士兵们终于把卡宾枪烤热,重新恢复功效后,他们会把压缩饼干和巧克力外加一种太妃奶糖搭配在一起,煮出一份热气腾腾的浓汤。就在浓汤被煮热的时候,这些士兵就会在长官的带领下,脱掉身上的衣服,一个个像是要被投进油锅的虾子一样,混身颤抖的站在寒风中,抓起脚下大把、大把的积雪,在自己的身上涂抹着。据一些精通极地作战的特种部队教官说,每天早晨进行“雪浴”,不但可以清洁士兵的身体,清洗掉他们身上粘粘腻腻的东西,帮他们节约体力,更可以有效的防止冻伤。

就算是有充足的防寒工具,每天可以从军需官那里领到三个B类,三个M类罐头,还有自己煮出来的含有高热量高蛋白的浓汤,每天还要至少洗上一次“雪浴”,可是每天仍然有士兵双手或双脚冻伤,失去作战能力。

打过两次世界大战,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史密斯师长,清楚的明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作战,首先打的就是后勤补给。不能确保通畅的后勤补给线又孤军深入,一旦遭到中国军队的全力反击,陆战一师很可能会在盖马高原上,惨遭滑铁卢!

就是因为这种担忧,史密斯师长在陆战一师向背前进的时候,始终对后勤补给投入了相当的精力……在下古里重新修建道路,保证M—26潘兴式坦克能够通行,修建可供小型侦察机升降的飞机场。在十一月十九日,史密斯师长更是以赌上自己军人前途为代价,在一个叫下碣隅里的小镇,派遣工兵部队用五台大型推土机修建军用机场,并开设补给站,储存大量军用物资。

面对史密斯师长一次次违抗将令,面对陆战一师这样的精锐王牌部队,就是在一只老绵羊的带领下,以蜗牛的速度向前爬,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终于忍不住了。

阿尔蒙德将军,是美国陆军的将领,而史密斯师长,是海军的师长,双方虽然在官职上有着差异,但是在命令史密斯师长时,阿尔蒙德将军却总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既然电传命令无效,派参谋给史密斯师长送来命令书无效,打电话直接下令无效,阿尔蒙德将军,干脆亲自乘座直升飞机,飞到了陆战一师师指挥部。

“我也是一个军人,我清楚的知道你们陆战一师前面要通过的路段是如何危险,我也知道史密斯先生你是因为关心自己部队里那些棒小伙子们,才这样小心翼翼。但是我必须说,史密斯先生你真的是太谨慎了,谨慎得已经失去了军人应有的勇敢与坚强!甚至已经谨慎的失去了一个指挥官,应有的判断力!”

走进师指挥部,在房间里就剩下这两位指挥官开始密谈后,阿尔蒙德将军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指着史密斯师长在指挥桌上平铺的作战地图,道:“我知道这里环境很恶劣,你每天都有士兵被冻伤,大家都希望能够回家去过一个开心的圣诞节,可是史密斯先生你想过没有,以我们的装备和补给状态,每天空军都在大量空投补养物资,我们这些指挥官都要面对非战斗减员的状况,更何况是那些中国军队?史密斯师长请你看看,他们这漫长的补给线,他们缺乏汽车,铁路线又经常被我们空军轰炸,不要说是基本的御寒物品,就连食品、药品和弹药,他们都无法保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潜伏在你们前面的通路上?”

“还有,”阿尔蒙德将军说到这里,狠狠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陆战一师是你的部队,你应该清楚的知道,这一支王牌部队的作战实力。你认为以农民式的中国军人,以他们手里那些顶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水准的武器,和他们呆板的战术思想,需要调动多少部队,才能吃掉你的陆战一师?!”

面对阿尔蒙德将军的斥责,史密斯师长沉默了,阿尔蒙德将军说得没有错,以中国军队的装备和补给状况,至少需要调动五倍以上的部队,才可能吃掉陆战一师这样一块硬骨头。换句话来说,中国部队,至少得投入十万人以上的大兵团,才能展开歼灭陆战一师的战役。

但是以常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史密斯师长清楚的知道,那些军装上没有醒目的标志,以“志愿军”这样的名称来自称的中国军队装备情况。

那些中国军队,他们的后勤补给能力,甚至还达不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水平,他们的军装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岩石一样,在冰天雪地的盖马平原中,他们的大部队如果白天行动,这种强烈的视觉对比,可以让那些轰炸机驾驶员,在空中轻而易举的寻找到目标。

史密斯师长曾经看过空中侦察机拍到的中国军队相片,那是一支连保暖棉帽都没有配发齐全的部队,有相当一部分士兵只能拿军用棉被裹在自己的头上,而他们穿的鞋子……史密斯师长真的无法想象,如果真的有部队,在前面等着伏击他们陆军一师,那么这些中国人穿着这么单薄的胶底鞋,是如何在夜间温度会达到零下三十摄氏度的冰雪上生存下来的。

根据情报部门的预测,到了明后天,这片冰雪平原的最低气温,可能会到达零下四十度!中国军人再诡异,他们也是人,他们缺乏必要的保暖器材,他们为了潜伏,不敢大量点燃明火,他们脚上穿的甚至还是单薄的胶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要趴在地上超过两个小时,就不可能再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他们更不可能支撑过如此寒冷,又是如此可怕的严冬之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作战地图,看着侦察机刚刚传送回来,在鸭绿江附近,没有中国大兵团活动的侦查情报,看着已经亲自跑到一线督战的阿尔蒙德军长,史密斯就是觉得自己的眼皮在不停的跳动,他就是觉得自己胸口发闷。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绝对不会明白,像史密斯师长这种身经百战,一次次陪着死神跳舞的人,就是在战场上,慢慢培养出来的犹如野兽般,对危险接近直觉的本能反应。

如果真的有几万名经历了战火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职业军人,潜伏在盖马平高原的某一个地方,静静等待着他们陆战一师踏进早已经准备好的死亡陷阱,那么在漫长的等待中,和这片冰雪天地皆然相反的,就是这些军人身上,那种压抑到极限,犹如火焰般炽热,已经腾腾上冒的杀气!

让史密斯师长不惜违抗将令,甚至是赌上自己军人荣誉与前途,在碣隅里修建机场,修建物资仓库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在自己的前方,那股越来越压抑的危险!史密斯师长更明白,一支军队的气势被一次又一次的强行压制,压抑到了极限,在战场上终于得到了宣泻点,在那些士兵身上绽放出来的,就是最疯狂的铁血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