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明争

“我绝不会让妻子去给其他男人瞧病。大哥勿须再言。”萧泽最憎恶的就是别人拿杜衡说事,因此便毫不客气的将萧淆撅了回去。

萧淆脸色阴沉下来,沉沉道:“三弟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萧泽冷声道:“我素来如此,大哥若不满意尽管告状去,此事便是说到皇伯父与父王的面前,我也是这话。”

萧淆怒哼一声甩袖便走,萧泽也不理会于他,只对扣子说道:“扣子,你走一趟户部与刑部,请户部主管户籍的书办与刑部的仵作来王府一趟,让他们速速验尸以及查明死者身份。”

萧淆脚下一滞,猛的转过身子低声喝道:“不许去!”

萧泽皱眉沉声道:“不让户部书办与刑部仵作前来,只凭大哥与我,怎么可能查出死者的死因与身份,若不查出死者身份,又怎么顺藤摸瓜抓到幕后真凶?”

萧淆被噎的无言以对,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勉强笑着说道:“想不到三弟你懂的真不少。”

萧泽淡淡道:“若是大哥也一病十年,除了读书之外再无其他的消遣,大哥也会比现在知道的更多。”

萧淆脸都气青了,萧泽这不是明晃晃的当面咒他么。凭萧淆怎么生闷气,萧泽都不理会,他只对扣子说道:“扣子,快去请人,记得要礼数周全一些,这大年下的不要让人家心里不痛快。”扣子响亮的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开了。

萧淆见状心中暗惊,他养的死士全都是从前悄悄在死牢之中偷出来的死囚,根本就没有可以见光的身份,而且每个死囚在被判死刑之时都已被烙上烙印,就算除去烙印也还有疤痕存在,所以只要仵作一验尸便会发现这四人原是死囚,户部书办只消仔细查查存档卷宗,便能将这四人的身份彻底查清。

萧淆不知道萧泽有没有那个本事顺藤摸瓜最后查到他的身上,他不敢冒险,只得飞快的转动脑子想对策,此时他才发现刚才叫萧泽一起来查验尸体是多么愚蠢的决定,这才叫自己挖坑自己埋。

万幸腊月的天气极寒冷,所以那四具尸体保存的很好,也没有任何异味,只是四人死状恐怖,两人被利刀穿心而死,另两人则是中毒而亡的,只是看不出来是服毒自尽还是被毒杀的。

萧淆看到四名手下的尸体,顿觉心如刀绞,他好不容易才养成的死士就这么没了四个,而且这四人死的没有任何价值,他们的行刺对象还活蹦乱跳的活着,而且还对萧淆极尽添堵之能事。

萧泽低头察看一回,皱眉说道:“咦,大哥的手下方才说这四人是被虐杀的,我怎么看不出有虐杀的迹象呢?这两个都是一刀毙命,这两个中毒死了的,瞧着他们死相都不痛苦啊!大哥,你那手下危言耸听惊吓了父王娘亲,这事可得说道说道。”

萧淆正满心烦闷,又被萧泽夹枪带棒的说了一通,立刻没好气的发作道:“你见过几个死人,是不是虐杀是你说了算的,我看他们的死相很恐怖,不是虐杀还能是什么。三弟,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拿我的手下说事有意思么?”

萧泽挑眉冷冷看着萧淆,寒声道:“我看你不顺眼?大哥,到底谁看谁不顺眼各人心里清楚,这四人是不是大哥找来搪塞父王的大哥心里也清楚,你既然要撕破脸面,那好,这便与我到父王面前分说清楚,想不明不白的往我头上扣帽子,没那么容易!”

“大哥三弟,大家是兄弟,有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大年下的千万别吵嘴啊!”就在一触即发之时,萧淅突然跑过来做起了和事佬儿。

萧泽重重冷哼一声,萧淆看了萧淅一眼,见萧淅直向他使眼色,这才不很情愿的缓声说道:“二弟说的对,三弟,大哥的性子急,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是萧淆变相向萧泽服软了。

萧泽在心中暗暗计算一回,他知道此番并不能一举彻底扳倒萧淆,便淡淡说道:“大哥言重了。”

萧淅忙又说道:“大哥三弟,咱们是什么身份的人,四个不明身份的死人还值得咱们在这里盯着看么?这大年下的多不吉利啊。依我说赶紧将这四人送到化人场去化了,也免得给王府添晦气不是?反正他们都凉透了,再也不能活过来说话不是?”

萧泽淡淡道:“二哥这话说的不对,《洗冤录》中记载了无数只凭死尸便能断狱审案的例子,死尸看似无言,其实却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而且还都不实话,并不象活着的人那样谎话连篇。”就算不能一举扳倒大哥萧淆,萧泽也不想让他的日子过舒服了,添堵的行为是必须有的。

扣子的办事能力果然极强,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刑部仵作并户部书办都请到了王府之中,有萧泽在一旁盯着,萧淆根本没有机会做手脚,萧淅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想知道这四具尸体的来历,所以倒也萧泽同一声气,一定要仔细查验出这四人的死因与身份。

仵作细细的验完四具尸体,填写了极为详细的尸格,然后在萧淆三兄弟的面前跪下说道:“回世子爷与二位公子,四名死者俱是死囚,两名死于利刃穿心,另二人死于服毒自尽。”

萧淆沉声喝问道:“你确定是服毒自尽而非被毒杀?”

那仵作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儿,在刑部做了足足三十年的仵作都没有得到任何升迁,不是他的本事不高,而是他的脾气太臭,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对不肯按上司之意胡乱填写尸格。而且此人在验尸领域极为自傲,绝对不许任何人质疑他的验尸结果,所以萧淆这么一问便触怒了这名老仵作。

只见老仵作立刻冷下脸沉声说道:“小人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那二人俱是服毒自尽,服用的是由落雁砂与鹤顶红制成的剧毒之药,此药可使人在服下后一息之内立刻死亡,绝无生还之理。通常为死士必备之毒。若有其他仵作有充足证据推翻此检验结果,小人情愿自杀谢罪。”

萧泽素来敬佩有真本事之人,不论是什么样的真本事,所以他对于专业过硬的老仵作微笑说道:“陈仵作言重了,你是刑部最好的仵作,你的检验结果我们一定相信。”

被王府三公子肯定了的陈仵作面色缓和一些,飞快瞟了萧淆一眼后低下头暗自想道:“这三公子可比那位世子爷和气多了。你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若是投生在普通人家中,看你还有什么好傲气的!”

萧淆被噎的脸色发青,却真不敢接陈老仵作的话茬儿,此间之人,他是最清楚事实真相的一个,那二人可不是服用由落雁砂与鹤顶红为主药制成的升天丸才死的么。

萧淅发觉大哥的情形不对劲儿,便暗暗留了心,他心中暗道:“难道这四人竟是大哥手下的死士?他什么时候蓄养了死士,我竟然都不知道!看来大哥也没有对我全心信任,我得暗中查清楚才行。”

就在兄弟三人各有心思之时,王府侍卫队长何武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何武的脸色很有些阴沉。他躬身说道:“世子爷,二爷三爷,王爷命小人来问问查验的如何了?”

萧淆眉头皱眉,斟酌着说道:“还没有彻底查明。”

萧泽却说道:“虽然没有彻底查清,不过也有些眉目了,已经验过尸填了尸格,现有刑部陈仵作在此,何侍卫长可以问问他。”

何武看向陈仵作,陈仵将尸格递给他,何武看罢沉声道:“果然是死囚?”

萧淆心中一紧,忙追问道:“何侍卫长此言何意?”

何武躬身说道:“回世子爷,其中一人正是小人从前做刑部捕快之时亲手抓捕的重犯。”何武并非一开始就在宁亲王府做侍卫的,他原是刑部的捕头,因出了一些意外做不成捕头,这才做了宁亲王府的侍卫队长。

萧淆心中大惊,忙低头吃茶,借茶汤氤氲的热气遮掩自己的神色,定了定心神,萧淆放下茶盏,缓声说道:“原来如此,我们却不知道还有这事,若是早知道便早让何侍卫长来看了,也免得让刑部户部的人跑这一趟,大年下的,遇上这种事情总是不吉利。来人,取上等赏封儿赏于他二人。”

少时小厮给陈仵作和户部书办送上两只沉甸甸的荷包,陈仵作坦然拿了,这原本就是规矩,素来仵作过府验看尸体,主家就应该给些洗晦气钱的,如今又是在年根底下,这钱理当加倍给。

倒是那户部书办有些个不好意思,他得回去翻查户部府库中的死囚犯名单才能查出这四人的身份。可是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户部早已经封库,最快也要等到过完正月十五才能查找出来。所以年轻的户部书办脸都已经红了,连连摆手推辞。可萧淆的小厮却硬将荷包塞到了他的手中,不拿也得拿着了。

四具尸体不能停放在王府之中,陈仵作便说道:“世子爷,两位公子,刑部的殓房还有好些空,不若先将尸首送过去,也免得在府上……”

萧淅立刻说道:“对对,这仵作说的极是,大哥,快让他把尸体带走吧,放在府里多晦气啊!”

萧淆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这事怕是得等过完年再查了,便先送到殓房存放吧。”

陈仵作应了一声,命跟他前来的两个小徒弟赶紧将四具尸体包裹起来装车,然后便押车去了刑部。

何武送陈仵作出府,对他悄悄说了一句:“千万别放在殓房,另找不为人知的安全之处存放,这四具尸体怕是有大牵连,说不定能将刑部的蛀虫一举挖出来。”做为曾经的同事,何武与陈仵作之间关系不错,从前也挺聊的来,如今何武进了王府二人见面少了,可关系却没有断。

陈仵作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要不刚才也不会多嘴了,放心吧,我在刑部干了三十年,还能连这点儿数都没有。倒是小何你要当心些,我瞧着今儿这事意思不对。你可别让自己卷进去。”

何武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懂,放心,我只听王爷的。”陈仵作笑笑,拱手道:“那就好,老哥先走了,你得空便来寻我吃酒。”何武笑着应道:“一定一定,陈老哥慢走。”

看着陈仵作押着车子慢慢走远了,何武方才回转王府,直接去了抱朴园的书房向宁亲王爷密报四名早在数年前就该被处斩的死囚之事。

宁亲王爷听完何武之言,皱眉道:“难道他们是有人刻意蓄养的死士?当今对此深为忌惮,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何武,这事需得暗中访查才是。”

何武点点头道:“王爷,属下明白,看来此事已经不适合让世子爷再查下去了,您看……”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你说的极是,此事淆儿的确不可再查了,本王自会告诉他,何武,你只管放心去查访,切记要小心,一定不可打草惊蛇。”

何武单膝跪下说道:“是,属下谨遵王爷之命。”

宁亲王爷挥了挥手,何武站起来悄悄退下,宁亲王爷便在书房之中沉思起来。今日之事疑点甚多,以宁亲王爷的头脑,他很快便能找出所有的疑点,只是宁亲王爷不愿意去想,他本能的回避任何有可能让他怀疑他的长子萧淆的任何事情。

宁亲王爷正在沉思之时,萧淆萧淅萧泽三兄弟前来复命,宁亲王爷草草打发了三个儿子,看着已经长成的三个儿子的背影,宁亲王爷心情很是沉重。凭他再怎么回避,宁亲王爷都无法不正视三个儿子,特别是大儿子二儿子与隔母的三儿子萧泽之间的不和谐气氛。

难道真的现在就要给儿子们分家么?宁亲王爷沉郁的想道。他和王妃都还活着,可大儿子二儿子都隐隐有不容弟弟之心,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那萧泽会被两个隔母哥哥欺负成什么样子?宁亲王爷摇了摇头,他真的不敢往下想,那样的情景让他只是想想便心疼的揪了起来。

可是现在他与王妃都还活着,这时候分家好说不好听啊,而且还名不正言不顺,那些个闲着没事的御史正愁没有话题,他可不能上赶着给御史们递话把儿。虽然那些御史并不能真的参倒他,可是被一群人参劾,那也膈应人不是。

想了许久,宁亲王爷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立刻找出一份空白折子,亲自磨好一砚浓墨,笔走龙蛇的写了起来。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的折子,宁亲王爷仔细读了几遍,待墨迹干透之后便将折子放下铜匣之中密封起来。这便是他的临终遗折,只等他百年之后这份密折就会送到皇上的手中,由皇上主持宁亲王府分家之事,想来到时候无论是谁都不敢有意见了。

写好密折,宁亲王爷长长出了口气,他可算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将来他的三个儿子也能和平共处了。

将密折仔细收好,宁亲王爷缓步走出书房,顺着抄手游廊向上房走去,刚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用手猛的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怎么把小四儿给忘记了,不行,等回去重写!”

原来刚才宁亲王爷只头疼三个儿子的问题,竟把宁亲王妃腹中的胎儿给忘记了。根据太医以及小儿媳妇杜衡的诊断,这一胎是个男孩儿,他就是宁亲王府的四公子了,怎么能少算了他的那一份呢。宁亲王爷立刻快步返回书房,将刚才的密折取出烧毁,又重新拟写了一份。

就在宁亲王爷急着写临终遗折之时,萧泽已经回到交泰园中与杜衡说话了。

“阿衡,对不起啊,今儿本是你的好日子,都是我没有做好防备,竟让人搅了今日的戏酒,赶明儿我一定给你补上。”萧泽一进门便向杜衡道歉,非常之有诚意。

杜衡倒并不在意这些,只淡淡说道:“这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原本就没打算做生日的,只不过是想让娘亲疏散疏散罢了,我倒没事,就是娘亲平白受了惊吓。你那边事情都查清了没有?”

萧泽讥诮的笑了一下,摇头道:“他敢把人送进王府,怎么会轻易让人查到与他的联系。不过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那四名死士都是从前的死囚犯,被人偷梁换柱救出死牢,这事捅破了,可是通着天呢,且不急在一时,等过完年再慢慢的查彻底了。”

杜衡轻轻点点头,事关朝政吏治,已经不是她一个寻常女人能过问的事情了。

萧泽见杜衡神情有些恹恹的,便握着她的手说道:“阿衡,你不用为这些事烦心,倒是对大嫂二嫂要多加些提防,那两个人都不是心胸阔达之人,今日失了面子,他日她们必要在你身上找回来的。”

杜衡点点头道:“我知道,素日里我除了去娘亲那里就是在交泰园中,并不与她们往来,只守好这两处,想来她们便是想对我下手也没有机会。我这里你并不用担心,她们若真的敢对我做些什么,倒霉的必是她们自己。”

萧泽看着杜衡那明亮的双眸,重重点头道:“对,不管什么人想欺负到我们头上,最终倒霉的都只是他们自己。阿衡,还有件事我得与你商量。”

杜衡点头轻道:“你说吧。”

“你知道我有不少下属,他们也都知道我成亲之事,这不,昨日他们一起向我请求,想正式拜见你,日子由你来定。你哪一天方便就定在哪一天。你可愿意去见见他们?”萧泽有点儿小紧张的看着杜衡问道。

杜衡闻言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去见你的手下?”

萧泽见杜衡没有立刻答应,紧张的抿起双唇定定的望着杜衡,握着杜衡柔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用力起来。

“啊……”杜衡手中吃疼,不由低呼一声,萧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松开手轻轻揉着杜衡的手背,内疚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杜衡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抬眼看向萧泽,见他满脸都是着急与歉意的表情,杜衡心中暖暖的,她轻轻点头说道:“好,我去见你的手下,我记得正月初六没有什么事情,就定在那一日可好?”

“你答应了?真的?”萧泽惊喜的叫了起来。

杜衡轻道:“嗯,我答应了,成亲那日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在外面,我会配合你做合格的萧三公子的夫人。这事正是萧三夫人应该做的,我自然应该答应。”

萧泽心中微微一沉,可他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子,很快又充满了斗志。“嗯,好的,我回头就去给他们回话,阿衡你也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相处很有意思的人,你见到他们就会知道了。”

杜衡轻轻点头,对于萧泽招手下选朋友的眼光,她还是挺有信心的。只看伍靖明与萧绎便可窥一斑了。萧绎如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杜衡与他也只见过两次面,可是杜衡却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她总觉得这萧绎必非池中之物,太子与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与萧绎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了。

“阿泽,你和大哥是不是想拥立萧绎?”房中没有外人,杜衡便直接了当的问了起来。

萧泽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若是皇伯父有意将大位传于太子或是四皇子,阿绎必得争抢这个天下。”

杜衡不解的皱眉看向萧泽,萧泽低声说道:“太子与阿绎有杀母之恨,四皇子六年前害死了阿绎的亲弟弟。这两份血海深仇阿绎一天都没忘记过。此仇不报,阿绎誓不为人。”

杜衡倒抽一口冷气,越发压低声音问道:“竟有这种事?难道皇上都不知道么?”

萧泽讥诮的一笑,低声道:“皇上永远都只知道他想知道的,他不想知道的,怎么都不会传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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