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离开棠棣院立刻带人赶往济仁药铺,她赶到之时寥嬷嬷身上的外伤都已经清洗上药包扎好了,看着寥嬷嬷通身裹满素绢,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掉眼泪的杜衡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个不停。哭的一旁环伺之人个个心酸,特别是张慕景,难过焦急的直想把杜衡紧紧抱入怀上好生抚慰。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阿衡,先别哭,寥嬷嬷的外伤倒在其次,要紧的是她中了毒,我们查不出她中的什么毒,也无法下药救治。以为师的判断,若无解药救治,寥嬷嬷撑不过三天。”张慕景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走到杜衡面前沉声说了起来。
杜衡听了这话立刻擦干眼泪急速说道:“杨梅清芬留下,其他人出去。”众人再无二话,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张慕景走在走后,他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便将门紧紧的关上了。
杜衡先给寥嬷嬷切了脉,一切之下杜衡面色大变,她惊声怒道:“好歹毒的贱人!杨梅,你赶紧回府将嬷嬷焙烤过的铜盂取来。”杨梅应了一声赶紧出门,杜衡命清芬照看寥嬷嬷,亦走出门对张慕景说道:“先生,我要去药库取药。”
张慕景立刻说道:“好,为师这便带你去。”
师徒二人进了药库,杜衡拿过放在门边的一只大笸罗,张慕景立刻伸手接过来说道:“为师来拿,你只管选药。”
杜衡看了他一眼,轻轻道了一声“多谢先生”,便快步向里走去。济仁药铺的库房杜衡已经很熟悉了,只见她敏捷的穿行于各档货架之间,飞快的取下各种药材,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张慕景手中原本空空如也的大笸罗已经装满了药材。将每一档货架都走了一遍,杜衡着急的说道:“怎么没有赤茅,和仙根,花虫芽和九兜草?”
张慕景听到自家徒弟如数家珍般的报出这四味便是在苗疆都很少见的珍稀药材,眼中不由现出一抹异色,如何他这徒弟对苗地草药竟这般熟悉。赤茅,和仙根,花虫芽和九兜草是上中下三洞苗王秘制草药,普通苗人别说是见过,只怕连名字都未必能听说过。
“阿衡,这四味药乃是苗疆秘药,别说是大梁,就是在苗地都很少见,这四味药材只有三洞苗王才懂得栽培炮制之道,也算苗地秘药,寻常人再难得到的。”张慕景恪尽师傅本份,很认真的向杜衡解说起来。
“啊?”杜衡吃了一惊,她哪里知道自己手中的毒经仍是太外祖母上洞苗王后所著,她要什么药材就有什么药材,当然不会在毒经中特特注明药材的出处。
“可是要解寥嬷嬷身上的毒,这四味药材缺一不可。”杜衡着急的说道。
“阿衡,要不试试以其他药材代替?”张慕景知道想得到那四味药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试着建议起来。
杜衡听师傅这么一说,立刻陷入沉思之中,张慕景也不打扰她,只是将手中的大笸罗轻轻放下,转身搬来一只鼓凳放在杜衡身后,轻轻拉她坐了下来。杜衡思考的太过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师傅拉到凳子上坐下了。
张慕景双手环胸松松的斜倚在货架上,专注的看着极度认真思考的徒弟,眼神炽热浓烈。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张慕景才敢这样看着心爱的徒弟,因为此时杜衡的全部心思都在药材之上,完全不会顾及其他。这大半年以来,杜衡个子长了不少,虽然与同龄人相比她还略显矮一些,可是和第一次到铺子之时相比已经长高了许多,看上去已经有明媚少女的娇妍之态。这让张慕景越发移不开自己的眼睛。平时他哪里有机会与徒弟这般单独相处。
一直陷入沉思之中的杜衡完全没有注意到先生正在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正绞尽脑汁思考着用那些药材可以代替赤茅和仙根花虫芽和九兜草。
看着徒弟苦恼的两道秀眉都打了结,张慕景心中很是不忍,他舍不得看到心爱的徒弟这么苦恼。“阿衡?”张慕景掩去眼中的爱慕之意,大声唤了起来。
“嗯,先生?”杜衡抬着看向张慕景,不明白他为什么打断自己的思绪。
“上次那株九叶一枝莲可用了?”张慕景问道。
杜衡忙说道:“以烈酒炮制,只用了半片叶子。”
张慕景点点头说道:“还好只是用了半片叶子,烈酒泡过的九叶一枝莲以文武火焙干,再以阴阳水浸透,然后三蒸三晒,应该可以取代赤茅和九兜草。这只是为师的想法,并没有试过,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杜衡喜道:“先生既如此说想必有些把握,得赶紧叫人追上杨梅,让她一并取来。”
张慕景见徒弟开颜,心情也舒畅许多,立刻笑着说道:“我这便叫人去追杨梅,其他两味药阿衡你还要细细的想。”
杜衡点头道:“我明白,先生快去吧。”
杨梅是乘车回府取药的,张慕景派的小伙计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他在杨梅返回济仁药铺的路上才遇到了杨梅。小伙计赶紧上前拦车将掌柜的交代下来的话仔细说了一遍,杨梅笑道:“万幸我多了个心眼儿,把这些药一并拿了,要不还得再折回去一趟。你也别在
小伙计乐呵呵的应了一声跳到车辕上坐了下来,惹的正在赶车的铜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满脸不乐意的斥道:“离我远点儿。”
做小伙计的素来伶俐,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满脸带笑叫了声:“多谢铜锤大哥!”
凶拳不打笑面,铜锤这才罢了,马鞭甩起打个空响,马儿便飞快的跑了起来。
马车一路飞驰来到济仁药铺,杨梅将药交给自家姑娘,急切的问道:“姑娘,有这些药就能治好嬷嬷了吧?”
杜衡皱眉沉声道:“试试吧,很难!”杨梅心里一沉,泪珠儿在眼圈里直打转转,她自打被卖进建威将军府就跟着寥嬷嬷,两人之间早就有了深深的母女之情,寥嬷嬷病重,杨梅是除了杜衡之外最焦急的人。
“阿衡,虽说找不两另两味药的代替品,却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多了,我先拿九叶一枝莲去炮制,你想法子压住寥嬷嬷的毒性。”张慕景拿过药材对杜衡说道,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无形当中让杜衡心中踏实了许多。
杜衡点点头道:“我明白,多谢先生。”
张慕景自去了,杜衡坐在寥嬷嬷的手边,对杨梅说道:“去取些陈醋来。”
杨梅取来陈醋,杜衡命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与杨梅两人用三张丝帕叠起掩住口鼻,这才将那只铜盂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陈醋缓缓注入铜盂之中,醋入铜盂,立时变成碧蓝碧蓝的液体,看上去煞是好看,这却是奇毒无比的毒药。
“姑娘,给嬷嬷服这个么?”杨梅犹豫的问了起来,她知道这东西剧毒无比,寥嬷嬷现在内外俱是伤,若再服了这个东西岂不是得立刻送命。
“唉,没有解药只能以毒攻毒,嬷嬷必要吃些苦头,可总能保住性命。”杜衡极为无奈的说道。若她还有选择,又岂会如此铤而走险呢,寥嬷嬷之于她,是不啻于亲娘一般的存在。
杨梅仍然犹豫道:“姑娘,就不能想办法逼江嬷嬷交出解药么?”
杜衡摇了摇头沉声道:“便是杀了她都要不到解药。”杨梅想想也是,便缄口不语,只吃力的将寥嬷嬷扶起来,用几个大靠枕将她围起来,然后端起铜盂问道:“姑娘,全都喂给嬷嬷么?”
杜衡点点头道:“你扶着嬷嬷,我来喂药。”
杨梅急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杜衡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嬷嬷也不知道喂过我多少回,这次就让我来喂嬷嬷,嬷嬷,你乖乖的,把药吃了病就全好了。”
杨梅心中一酸,她知道姑娘的心,便不再争着喂药,而是脱了鞋子上床将寥嬷嬷抱在怀中,用手掰开寥嬷嬷的口,轻声道:“姑娘您喂吧。”
杜衡用小铜勺一点一点舀起那碧蓝的液体,小心翼翼的喂入寥嬷嬷的口中,她喂一小口,杨梅便合上寥嬷嬷的口帮她咽下去,然后再掰开,杜衡再喂,如是重复了几十次,杜衡才将所有的药液喂入寥嬷嬷的口中。
主仆二人合力喂完药之后,两人都是汗湿重衣,刚才她们可都紧张的不轻,那碧蓝的液体对于寥嬷嬷来说是救命之药,可对杜衡也杨梅来说便是致命的剧毒,倘有一点不慎,两人必定立死无疑。
杨梅将铜盂封好仍收了起来,杜衡则坐在寥嬷嬷身边,轻抚着寥嬷嬷被素绢严严实实包扎起来的手,喃喃说道:“嬷嬷,你一定要好起来……”
一语未了,原本昏迷不醒的寥嬷嬷胸腹之间一阵颤动,杜衡赶紧将她扶起来,杨梅立刻将铜盆拿过来放到脚榻上接着。寥嬷嬷张口便吐出好大一口黑色汁液,其色如浓墨,其味腥臭无比,那怕是脸上蒙了厚厚的帕子,杜衡与杨梅都被薰的险些呕吐起来。
几点黑色汁液溅到杜衡的鞋子和杨梅的裙角上,只听哧哧几声,杜衡的夹棉绣鞋与杨梅的棉绫裙子都被烧出了几点小洞,由此可见这毒性有多剧烈。
杜衡完全不在乎鞋子被烧坏了,也不顾那腥臭薰人,只惊喜的叫道:“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杨梅,快拿清水给嬷嬷漱口。”
杨梅赶紧拿来清水服侍寥嬷嬷漱口,可寥嬷嬷还昏迷着,刚才的呕吐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杜衡与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帮寥嬷嬷漱好口。
“姑娘,您先出去透透气吧,这里有奴婢看顾就行了。”屋中的气味实在难闻的紧,杨梅生怕薰坏了姑娘,便这样说了起来。
杜衡摇摇头道:“一起出去,这屋子嬷嬷也住不得了。”
杨梅打开房门,早就围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张慕景等人被冲出门的气味薰了个倒仰,张慕景赶紧上前一步问道:“阿衡,怎么样了?”
“毒性已经压住了。”杜衡被薰的头晕脑涨,昏昏沉沉的说了一句便向前栽倒,张慕景赶紧伸手接住杜衡,扶住她的身体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快到上风口透透气,其他事情由为师来处理。”
杜衡轻轻点了点头,与杨梅两个相互搀扶着到上风口透气去了。张慕景带人将寥嬷嬷抬到另外一间客房,将污物挖坑深埋,又将原本那间屋子里里外外用香药仔仔细细的薰了好几个时辰,这才算消除了那股腥臭味道。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也暗了,就算这里是杜衡的产业,她也不能夜不归宿。杜衡看着昏迷不醒的寥嬷嬷,实在不敢离开她的身旁,张慕景轻轻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低声说道:“阿衡,你放心吧,今晚我亲自守着寥嬷嬷,你明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杜衡又试了寥嬷嬷的脉相,方才缓缓点头道:“那就辛苦先生了。我明天必定早些过来。”
张慕景含笑点头道:“好,那便说定了,我晚上守着,阿衡你白天守着。”
杜衡应了一声,俯身在寥嬷嬷耳畔轻声说道:“嬷嬷,这里是济仁药铺,你安心养伤,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明天我来的时候你要醒过来啊!”一直昏迷着的寥嬷嬷仿佛听到了这句话,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杜衡没有注意到,可杨梅看到了,杨梅惊喜的大叫道:“嬷嬷醒了嬷嬷醒了……”
所有人都看向杨梅,杨梅指着寥嬷嬷的左手手指叫道:“姑娘,方才嬷嬷的手指动了一下,真的,奴婢看的真真切切。”
众人又都盯向寥嬷嬷的左手,让大家失望的是寥嬷嬷的手指再没有动弹。杜衡失望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杨梅,我们回去了。”
回到建威将军府,杜衡心情极为沉重,她知道自己应该去颐寿园向祖母禀报一声,可是白日里祖母对于杜鹏毫无节制的溺爱纵容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在杜衡的心中,此时,她真的不想见到祖母,因为杜衡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对她。
李嬷嬷等人迎回了姑娘,杜衡疲惫的说道:“烧些热水沐浴。”
李嬷嬷忙道:“回姑娘,香汤早已备下,您现在就可沐浴更衣。”
杜衡点点头,她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只倦怠的走入净房,除净衣衫整个人都浸入大大的香柏浴桶之中,氤氲的热气遮住一切,杜衡这才放肆的哭了起来。一直以来有寥嬷嬷在她的身边,不论日子多么艰难,杜衡都觉得自己能撑下去,可是寥嬷嬷一倒,杜衡觉得头顶的天都塌了。
虽然白天杜衡一直都表现的极为坚强镇定,可是杜衡自己心里清楚,那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真的好害怕!没有那四味药材,到底能不能将寥嬷嬷救活杜衡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可是杜衡不敢去想,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若没了寥嬷嬷,自己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杜衡在净房之中哭的越来越厉害,在门外候着的红菱清芬沁芳都担心极了,她们想进去看看,可是李嬷嬷却拦住她们,她摇摇头低声道:“让姑娘哭吧,姑娘心里压的事太沉了,哭出来还能痛快些。”
红菱急道:“若是哭坏了怎么办?姑娘身子本来就弱,哪里禁的住啊!”
李嬷嬷摇头道:“哭不坏的,痛快哭出来以后,姑娘会更加坚强!你们相信我!”
莫约过了两刻钟,净房之中哭声渐歇,又过了片刻,李嬷嬷等人听到姑娘在房中唤道:“红菱,拿干净外衣来……”
红菱这才放下一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赶紧应了一声,飞快取来干净的大衣裳,进房服侍姑娘穿戴起来。
看到头发犹带湿气的姑娘从净房中走出来,李嬷嬷赶紧迎上前说道:“姑娘快把头发包起来,仔细吹风受了寒。奴婢已经煮了热热的桂圆红枣茶,姑娘趁热喝一碗吧。”
杜衡点点头道:“好,李嬷嬷,嬷嬷如今不在府中,这惜雨轩中的一切就交给你了,你替我看好了这里,我这惜雨轩中那怕是只猫儿狗儿也不许再让人欺负了去。”
李嬷嬷响快应道:“是,姑娘放心,奴婢誓死保护惜雨轩的一切。”
杜衡摇摇头道:“不必誓死,嬷嬷,我惜雨轩上下所有人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平日只闭门不出,倘若有不开眼的再惹上门来,嬷嬷只管带人往死里打,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做主。”
李嬷嬷心中一凛,知道姑娘这回动了真怒,只是动手打人,来的是下人还好说,若是大爷二姑娘三姑娘来找碴生事,也动手打么?
红菱嘴快,急急问道:“姑娘,若是大爷二姑娘三姑娘来了怎么办?”
杜衡挑眉道:“闭门不见,若敢硬闯就不必手下留情,捆起来送到颐寿园去便可。”
红菱犹豫问道:“这样行么?”
杜衡沉声道:“我这便去说与老夫人。”红菱闭上口再不说话了。
杜衡收拾整齐,又喝了一碗热热的桂圆红枣羹,拿上小手炉,披上连风帽大红羽缎雪狐皮斗篷,带着红菱和清芬去了颐寿园。
何老夫人还没有歇着,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法安心歇着,正等着大孙女儿过来呢。看到杜衡稳稳当当的走了进来,脸上的气色瞧着还行。刚刚沐浴过不久,杜衡脸上还有些湿润的红意。
“孙女请祖母安,适才归来之时身上沾染了灰尘,孙女特意回去沐浴过后才来给祖母请安,请祖母见谅。”杜衡端端正正的俯身行礼,口中说出的话儿也无懈可击。
何老夫人摆摆手道:“这是应该的,在外面忙了一天,累着了吧,寥嬷嬷怎么样了?”
杜衡沉声道:“孙女正要向祖母禀报此事,大夫仔细给寥嬷嬷诊治,发现她的外伤并不致命,要命的是寥嬷嬷中了奇毒,如今铺子里的大夫正绞尽脑汁想办法给嬷嬷解毒,到底能不能救治她还很难说。”
“什么,你说寥嬷嬷中了剧毒?”何老夫人心中一惊,她立刻想到早春之时自己中毒之事,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是,寥嬷嬷中了奇毒,这毒很是邪门,今日请了数位大夫诊断,都无法诊断出嬷嬷中了什么毒。孙女想前春日之事,不禁不寒而栗,特来向祖母禀报,请祖母多加小心,不要再为奸人所害。”杜衡在前来颐寿园的路已经反复思量过了。她已经确定江嬷嬷就是建威将军府中的毒源所在,这一点一定要让她的祖母知道。
杜衡现在已经不在乎祖母如何对待自己,可是她不能让江嬷嬷再无法无天下去,若不除了江嬷嬷,杜衡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寥嬷嬷,所以不论用什么手段,她都要江嬷嬷死无葬身之地。
“寥嬷嬷在棠棣院中了毒,若儿,这能确定么?”何老夫人有些犹豫的问了起来。
杜衡沉稳的说道:“回禀祖母,寥嬷嬷的身体一向很好,前些日子偶染风寒,前日才痊愈,铺子里的大夫前日还给她把过脉,所以在被抓进棠棣院之前,嬷嬷绝对不会中毒。”
何老夫人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她一个嬷嬷与人无冤无仇,谁会闲着没事向她下毒?也就是那边的人了。”那边自然指的是棠棣院。
杜衡点头道:“祖母圣明,孙女儿也是如此想的。府中有这样的人,孙女儿着实很担心。”
何老夫人可比杜衡还担心,今儿她和她的下人可是将苏夫人主仆狠狠扇了一通耳光,也不知道自己中毒没有?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中毒,何老夫人整个人立时不好了,她脸色发黄神情紧张,竟亲自走下来,来到孙女儿身边说道:“若儿,你懂些医术,快看看奶奶可否中毒?”
杜衡扶祖母坐在一旁的椅上,很认真的给她切过脉,然后带着一抹庆幸的表情说道:“还好还好,祖母您没有中毒。”
何老夫人半信半疑,她倒不是不相信杜衡,而是不相信杜衡的医术,在何老夫人看来杜衡不过是半路学医,她学医时间太短,万一自己中了毒她却没有诊出来可怎么办!
杜衡当然能猜出祖母的心思,便主动建议道:“祖母,孙女学医时日不长,为保万全祖母不如明日请太医过府给您诊个平安脉。”
何老夫人连连点头道:“对对,这话说的很对,明儿一早就叫人去请。若儿你提醒的对极了。”
杜衡心中微微一晒,果然祖母最爱的还是她自己。想了想,杜衡又说道:“祖母,今日白天在棠棣院出了那样的事情,孙女儿怕弟弟重蹈复辙,又闯入我惜雨轩喊打喊杀,还请祖母约束一二,免得再闹出什么事端带累了爹爹的声名。”
何老夫人听大孙女儿说孙子不好,脸上便挂了相,虎着脸说道:“你弟弟的手筋的都被贼人挑了,他还能做什么!若儿,你也想的太多了。”
杜衡直直的看着祖母,一字一字说道:“祖母,弟弟若是带人闯入惜雨轩打砸,孙女儿当如何行事?”
“这……”何老夫人还真不敢打包票孙子不会带人闯进惜雨轩。这阵子因为怜惜孙子被挑了手筋,何老夫人特意选了八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跟在孙子左右,杜鹏若是带着这八个人闯进惜雨轩打人砸东西,这事可就真的难办了!
想起白日带孙子回来之后孙子说的那些狠话,何老夫人心中越发不安,她皱眉问道:“若儿,你打算如何?”
杜衡直接了当的说道:“若弟弟再闯惜雨轩,我必定将他绑起送到祖母跟前听训。”
“只是绑起送过来?”何老夫人追问道。
杜衡心头一阵火起,一句反驳冲口而出,“不然呢,祖母总不会认为杜衡有本事挑断弟弟的手筋吧?杜衡若有那个本事,当日就不会被打成重伤!”
杜衡一句话噎的何老夫人无话可说,挑手筋之事初发之时,她的确很怀疑大孙女儿杜衡,也曾悄悄做了调查,可是却没有查到任何证据,而且五城兵马司的于大人也清清楚楚的告诉她,杜鹏之伤是武功极高的江湖中人所为。何老夫人这才打消了对大孙女儿的怀疑,可是或多或少却还有些迁怒。直觉告诉何老夫人,孙子被挑手筋之事与孙女儿被孙子打伤之事必有关连。
“好吧,就依你之言,奶奶会约束你弟弟,若是他再敢擅闯惜雨轩,就让将他绑了送回来。”何老夫人低叹一声无力的说道。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好好一家子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杜衡又说道:“还有一事要禀报祖母,寥嬷嬷命悬一线,孙女儿将她留在铺中治病,所以最近要每日出府去看她,请祖母允准。”
何老夫人无奈的说道:“依你,全都依你,若儿,你爹爹不在家,那个女人又是那副样子,奶奶也老了,你弟弟妹妹又小,这家得你挑起来了。”
杜衡淡淡道:“祖母言重了,弟弟妹妹与杜衡隔母,素来视杜衡为死敌,她们的事情孙女儿管不了。”
“唉,罢了罢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哟!”何老夫人悲叹一声再没有话可说了。祖孙二人相顾无语,杜衡便自请告退,何老夫人无力的挥了挥手,任杜衡离开了。
杜衡走后,何老夫人喃喃道:“难道说当年我真的做错了?”八年以来,何老夫人头一次为当年所做之事感到后悔,她忍不住要想,当年若是没有毒死杜衡的亲娘,儿子没有续娶苏氏这个泼妇,这建威将军府会不会更兴旺发达一些?自己的日子也会过的更舒心一些。不由人的,何老夫人想起当日石氏对自己的恭敬孝顺,想起她将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再没有让自己操过一点心。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一些事情一旦做下了,就再无回头的机会。
如今京城之中有三拔人在密切关注着建威将军府的动静,确切来说是密切关注杜大姑娘动静。一拔是宁亲王府三公子萧泽,他是不惜一切要把杜大姑娘娶回家的人,第二拔便是镇国公伍靖明,虽然输了赌约,伍靖明已经绝了将杜衡娶进镇国公府的心,可是他关心杜衡的心依旧,所以还会时刻关注着。第三拔却是出人意料的紧,这一拔人竟然是七皇子萧绎安排的。
那日在神秀峰顶见证了两个生死兄弟的赌约,让萧绎对从未见过面的杜大姑娘充满了好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杜大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把他两个勇如虎狡如狐的好兄弟变成了大傻子,当然那个狡如狐特指宁亲王府三公子萧泽,这家伙简直比狐狸还狡猾多了。
“公子,将军府内乱,杜大姑娘的奶嬷嬷身中剧毒,现正于济仁药铺治病。”一个青衣小帽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中年人跪倒在萧泽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禀报。
萧泽惊道:“杜大姑娘可否有事?”那中年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跟了萧泽七年,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家主子变了脸色。
“回公子,杜大姑娘无事,她带人闯入继母院中,救出奶嬷嬷后全身而退,连头发丝都不曾受损。”中年人额外多说了一句。
萧泽长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吩咐下去,将对杜大姑娘的保护提升到最高级,她若出事,你们主子也活不成了。”
“是,属下遵命,请主子放心,属下纵不要性命亦护杜大姑娘周全。”中年人又说道。
“嗯,那就好,其实那个丫头也未必用你们保护,若本公子所料不错,她有绝对的自保之力,你们只将外围打扫干净,别让人扰了她的清静就是。”萧泽想起自己的调查,眯起眼睛笑着说了起来。
萧泽笑的时候那中年男子正好抬头,一眼看到主子惊世骇俗的绝美笑容,中年男子立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这滋味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公子,这是这两日的详细记录,请公子过目,属下告退。”中年男人不敢再待下去,赶紧递上一份厚厚的卷宗便落荒而逃。
萧泽纳闷的耸了耸肩,好奇怪,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一个毛病,动不动就落荒而逃,这个毛病可要不得,有些时候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了,还得再重新把他们叫回来吩咐一遍。
不过现在萧泽不会想把中年男人叫进来,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份卷宗之上,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看完卷宗,萧泽勃然大怒,恨的一拳砸穿了面前足有两寸厚的桌案。
“好贱人,本公子不折磨死你就不姓萧!”萧泽恨恨说了一句,立刻转到帐幔后更衣去了,不多时,面覆黑巾身着夜行服的萧泽便从帐幔后面走了出来,他蒙面的黑巾之上有很明显的湿过水的痕迹。将手按在水印之处,萧泽沉沉道:“若儿别怕,有我护着你,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
说罢,萧泽大步走出房门,在一众属下的注视之中走入沉沉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建威将军府颐寿园和棠棣院都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众丫鬟嬷嬷赶到上房一看,人人都傻了,原来不论是住在颐寿园的杜鹏还是棠档院的苏夫人和三姑娘杜鸢都被人剃光了头发,而与三姑娘同住的二姑娘杜鹂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是个女人没了头发就得去上吊自杀以谢家人的时代,杜鸢早已经哭昏了过去,而苏夫人则色厉内荏的威吓一众丫鬟嬷嬷,又叫心腹之人赶紧悄悄出府去采买假髻。此时她还不知道儿子也被人剃成了大秃瓢儿,若是知道就不会只命人采办两份了。
杜衡是被惊叫声惊醒的,听着这与杜鹏被挑断手筋那日一般无二的尖叫,杜衡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她觉得必是挑断杜鹏手筋为自己出气之人又来了,只是这回不知道他又做出什么样离奇的事情。
消息灵通人士红菱不到一刻钟就打听清楚了,她开开心心的跑进来禀报道:“回姑娘,棠棣院的那位和三姑娘都被人剃光了头发,连一根都不剩,光溜溜的还泛着青光呢。还有,大爷的头发也被剃光了,老夫人抱着大爷正哭呢。”
“竟有这等事?”饶是杜衡已经做了许多猜想,她还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也让人太无语了吧,那暗中为她出气之人看来竟是个极促狭的性子,一般人可做不出这种事来。剃继母与杜鹏的头发有理由,可为何那人连三妹妹杜鸢的头发也剃了?
“红菱,二姑娘的头发可还在?”杜衡皱眉问道。
红菱正想说这事呢,她一脸神秘的说道:“回姑娘,这事奇就奇在这里了,二姑娘三姑娘昨儿都住在棠棣院,两人住的是一间屋子,独三姑娘被人剃了头发,二姑娘却什么事都没有呢,您说这事可怪不怪?”
杜衡点头道:“的确很怪。”
红菱亦点点头道:“奴婢猜是剃错了,三姑娘平素人挺好的,倒是二姑娘又凶又霸道,依奴婢说该剃二姑娘的头发才对。”
杜衡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问道:“红菱,你今日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昨日是谁把大爷引到棠棣院去的?”红菱完全没多想,立刻答应一声就跑出去打听了。如今她正职不是服侍姑娘而是四处打探消息,得亏红菱自小就爱打听事儿,是个小八卦头子,府中人已经习惯了见到红菱有事没事都要扯几句,所以她打听消息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为所有人接受了,甚至到了红菱不主动打听都会有人跑来对她说消息的地步。
红菱出去的时间不长,杜衡连早饭都没吃完她就已经打听出来了。见红菱一脸“我有猛料”的表情,杜衡心道我应该是猜对了。
“姑娘,真没想到昨儿是三姑娘找了大爷,大爷这才跑到棠棣院的。”果然红菱一开口便是如杜衡料想的一模一样,怪不得杜鸢被剃了头发而杜鹂没有,看来那人对府中的消息掌握的已经细致到了极点。
“原来是这样,红菱,你做的很好,不过今天不要再出去转悠了,与李嬷嬷一起守着惜雨轩,免得在外头吃亏。”红菱是惜雨轩的人,倘若苏夫人杜鹏等人找她的麻烦,杜衡怕自己来不及回来相救。红菱自从真心真意的归服之后,事事仔细周到,特别她在打听消息上有专长,自从得了红菱,杜衡发觉自己突然变的耳聪目明,建威将军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就没有红菱不知道的,只要自己动问,不论问什么红菱都能答的上来。所以说红菱是个人才,需要好好保护才是。
红菱笑嘻嘻的应道:“是,奴婢谢姑娘关心,您放心吧,奴婢可机灵着呢!”
杜衡难得笑了一下,红菱说的没错,她的确很是机灵,这若是放到军队里去,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斥侯!放风探哨打听消息再没有红菱不能的。
安排好府中之事,杜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颐寿园,免得找不自在,指不定她那好祖母又怎么怀疑她呢,反正该说的话昨天都已经说过了,今儿便是不去料想祖母也不至于挑出多大的刺儿。
坐上车子出了建威将军府直奔济仁药铺,让杜衡失望的是寥嬷嬷仍然没有醒来,不过她的脉相倒是平缓了一些,张幕景见徒弟失望,赶紧安慰她只要脉相平缓,寥嬷嬷早晚都会醒过来的,如今还是配解药要紧。杜衡心里也是清楚的,便在济仁药铺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才回到府中。
刚一回到府中,杜衡便被迎面而来的几道消息惊的魂飞天外,当时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