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这一次行事简直就是雷厉风行,颇有一些她年轻时候的气势在。
不过谁也不知道其实这一次方老太太能这么顺利的对上方雅存是因为有高人指点,并且为她暗中打点关节,否则以方雅存现在的气候,方老太太未必能做得这么出其不意。方老太太则以为这是女儿女婿在暗中出力的结果。
除了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方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祠堂,对于方老太太和方雅存之间的恩怨,方家其他人瞧着也是云里雾里的,毕竟平日里这对嫡母庶子之间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要么不闹,一闹就是这么大的阵仗。
方雅存即便是有所防备也没有想到方老太太会突然发力召集这么多人开祠堂,想要将他逐出方家,不过一开始他也并不担心方老太太仅凭着几句话就能将他拉下马,这些年他在方氏族中也暗中拉拢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方太太刘氏也被这一变故弄得险些乱了阵脚,好在她一早就给自己的娘家兄弟送了信去,她娘家与方家也有些交情在,虽然这是方家的家务事,但是如果方老太太执意要将方雅存扫地出门的话,刘氏娘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在开祠堂的当天,方老太太拉着痴痴傻傻的方雅寻对着方氏族人一翻泣血哭诉,以及接二连三地呈现出来的人证和物证让方雅存夫妇感觉到了不妙。
方氏族人看向方雅存的目光也渐渐变了。
毕竟毒害兄长谋害方家嫡枝子嗣这一条罪名实在不小。
虽然方老太太呈现出来的证据大部分都是指向方雅存的生母,那位早已经过世了的姨娘,但是也有证据表明在那位姨娘去世之后还有人在继续给方雅寻下毒,而这个继续下毒的人除了最后得益的方雅存和方雅茹姐弟还能有别人吗?
方老太太将证据呈现出来给族人过目之后就扬言要报官,但是族里一些资历较老的族老都不同意报官,毕竟这件事情对于方家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种家丑一般都是族里开祠堂来解决的,宗法在很多时候都比朝廷的律法更令一些大家族的掌权之人拥护。
好在到了这个时候还为方雅存说话的人也有一部分,对于方雅存的姨娘下毒害方雅寻之事因为证据确凿,大部分人都选择相信,所以这一部分人也都是为方雅存本人辩解。
最后双方各执一词,方雅存为了让自己能喘一口气示意自己人提出暂时休息一下,他需要时间想办法让自己摆脱当前劣势。
方家族里的那几位族老年纪也大了,做了一上午也确实是有些精力不济,方老太太也只有同意了,亲自招呼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一旁喝茶用些吃食。
方雅存这个时候还能勉强地维持住礼数周到,不过他也只是在年轻一辈中有些威望,老头子老太太们都不怎么卖他的账,他便暗中叫了几个亲近之人去一旁说话。
方老太太在上面瞧见了,不过是报以一声冷笑就随他去了。比起方雅存的窘况,方老太太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
因为族里还没有下令要将方雅存如何,方雅存现在暂时还不是戴罪之身,方老太太不拦着他,别人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因为今日方老太太丢出来的证据太令人惊心,情况对于方雅存而言实在是不利,所以他与自己人商量了一会儿也没有商量出什么好计策可以立即就翻盘。看方老太太今日的架势,很明显不会给他们准备反击的机会的。
倒是最后一个平日里受过方雅存不少恩惠的年轻人犹豫着道:“老太太说之后给方雅寻下毒的人是你却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毕竟当时可以下手的除了你之外并就没有别人了。”
这人说到这里,看了方雅存一眼,却不继续往下说了。
另外一人恍然领悟道:“对了,当时四姑奶奶还没有出嫁!而且听说四姑奶奶也跟着芳姨娘学了一手好药膳,是懂一些药理的,出嫁之前也经常给老太太做药膳,说起来她一直在内院,比四爷更有机会能下……”
这人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人扯了扯衣袖。
说话那人抬头,便看见方雅存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不行!”
众人闻言对视了一眼,之前说话那人还试着劝道:“四爷,四姑奶奶已经出嫁了,且还是远嫁到了燕北,现在就算是将罪名都推到她头上,方家也不能将她招回来处置,有夫家护着,她还能有什么事?您却是不同了,若是您身上的罪名不能彻底洗脱的话,这家主之位怕是……”
还有人附和也道:“是啊,四哥。而且我听说四姐她前一阵子似乎是失踪了,至今都没有找到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最后找到了怕也还不如没找到呢。现在这种情势下,拿四姐出来挡一挡未尝不可。”
“是啊,四爷。”
方雅存恼怒道:“都闭嘴!我身为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出来顶罪!那人还是我的亲姐姐!你们都先出去吧!”
那几个方雅存一派的人都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了。
方雅存一口气喝完了一蛊凉茶,这时候刘氏带着儿子进来了。
方雅存看到刘氏就问道:“怎么样?舅兄那边的人怎么说?”
刘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方雅存见了心里越发烦躁起来。
刘氏看着来回走动的方雅存许久,然后突然带着儿子在方雅存面前跪了下来。
方雅存一愣:“你这是做什么?”他伸手来扶刘氏。
刘氏却是避过了他的手,方曙舟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然后也跪着没有动。
刘氏低头道:“老爷,妾身嫁给你十余载,从未曾求过你一件事,但是今日妾身却是想要求您一件事。”
方雅存皱了皱眉:“什么事情不能站起来好好说!”
刘氏苦笑一声,低声道:“若是只有我与你夫妻二人,那么无论有什么样的结果,妾身都愿意与君共同进退,生死不弃。”
方雅存不由得一怔。
刘氏摸了摸儿子的头,继续道:“可是妾身是个做母亲的人,妾身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今后被人唾骂,说亲无门,前途尽毁。所以即便知道这样很自私,妾身也还是忍不住要自私这一回了。”
“这是何意?”
刘氏终于抬首看向方雅存:“妾身之前听到了你与他们的对话。”
方雅存瞪大了眼睛,脸色难看地道:“你也想要让姐姐顶罪?”
刘氏道:“顶罪?为何是她为我们顶罪?老爷,你与妾身说句实话,给大伯下毒之人是你吗?”
方雅存不由得语塞。
刘氏看着方雅存的神色,苦笑道:“你我夫妻十余载,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为人?说你买通人暗下杀手我信,可是要你给大伯下毒你却是不会做的。妾身想,给大伯下毒的人也只有你姐姐了。”
方雅存撇过头去:“胡说八道!”
刘氏却是定定的看着方雅存不语。
方雅存闭了闭眼,终于道:“无论四姐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了我!若是没有她,我也不会有今日。我方雅存虽然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却也知道不应辜负为我牺牲,给人当妾的亲姐姐。”
刘氏看着方雅存失望地道:“那我和孩子呢?老爷,我和孩子就活该被辜负吗?你总说四姑奶奶吃那么多苦都是为了你,可是我看到的她却是你几个庶出姐妹中过的最好的一个,这当中难道就没有我们这些年来护着捧着的功劳吗?以往你让我帮着她,我也自认尽了一个娘家人的责任,从未亏待过她。这一次若是不为了孩子,我也愿意与你承担她做下的罪孽,可是我不能。老爷,你看看我,再看看孩子,我们才是一家一体,我们才能荣辱与共啊!”
方雅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我不能……”
刘氏眼中慢慢浮现出了失望之色。
末了,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拉着儿子站了起来,看着方雅存慢慢道:“老爷,你不能,我却能的。我已经与我娘家说了,让他们想办法将这件事情都推到四姑奶奶身上!”
方雅存一脸震惊地看着刘氏:“你……”
刘氏却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道:“妾身心意已定!你若是为四姑奶奶抱不平,最后还是打算为她担下罪名,那么我便带着儿子吊死在方家门前,妾身是什么人你应该也清楚,妾身从来是说到做到,棺木妾身已经让人去买了。”
刘氏顿了顿,又道“这件事过后,你若是想要休了妾身,妾身也无怨!只要你好好对待孩子,妾身就去庵堂里过这下半生。”
说完,刘氏就屈膝行了一礼,带着孩子出去了。
方雅存往前追了两步,想要叫住刘氏,却终究还是没有踏出门去,只能怔怔地立在门口,看着刘氏带着儿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