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调处和特工总部就更不用说了,都快把这招当成了家常便饭。
逼地下党就范,或是策反中共人物时,用家人的生命相威胁,是贺清南的手下最喜欢用的一招。
“只要你好好配合,一切好说!”方不为回道。
“好,谢过方参谋了!”黄浚道了一声谢,又问道,“方参谋把我父子二人留在这里,是想引须磨上钩吧?”
聪明!
方不为竖了个大拇指。
黄浚果然不负他一世才名,可惜聪明的太过头了。
方不为言简意赅的将他如何在玄武湖公园跟踪的黄浚,如何将黄浚与日本间谍互留的情报调包的经过说了一遍。
黄浚盯着方不为看了好久,才黯然一声长叹,黄晟直接被惊的口瞪目呆。
原来这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年轻人,真的是少将?
不但真的是侍从室的少将参谋,还是宪兵司令部和特务处的特务头目。
自己父子二人之所以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都是拜他所赐。
什么论功行赏,什么几千两黄金……
全都是假的。
假的……
假的!
“啊……”
黄晟突然一声大吼,像是狼啸一样。
冯家山眉头一皱,顺脚就把皮鞋头塞进了黄晟嘴里,黄晟的叫声戛然而止。
若不是知道黄晟还有点用处,冯家山绝对不会是“塞”,而是踢,黄晟被踢掉几颗门牙都是轻的。
“是啊,姚堪都能想到的破绽,我怎么就没想到?”黄浚神经质一般的傻笑一声,“以须磨的精明,怎么可能会让所有的内线互相见面?”
方不为也没想到,黄浚这么轻易的就上了当。
所以到了这会,他都在暗呼侥幸。
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上,黄浚和他的同伙还真是这样落网的,甚至过程比这个还要简单许多。
宪兵司令部的特务跟着黄浚,知道了黄浚与日本人传递情报的地点后,在不知道任何前因后果的情况下,特务直接写了一张纸条,留在了双方交接情报的隐密地点。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今日晚间,齐聚黄府,论功行赏。
哪有什么密码,就这么浅白直接的十二字,黄浚却深信不疑。
等黄浚的同伙到的差不多了,特务用送“快递”的借口,在半夜时分骗开了门。
就这样,黄浚和同伙被一锅全端。
“现在方参谋想让我们怎么配合?”过了许外,黄浚才失神的问道。
“简单,等有人再打来电话,你就这样说……”
“好!”等方不为说完,黄浚重重的点了点头。
“通知齐振江,放开电话线路!”方不为给冯家山交待道。
等冯家山走了之后,黄浚看方不为的身边没人,又偷偷给方不为使了个眼色。
方不为露出一丝冷笑:“黄秘书有话但说无妨!”
“黄某没想着要活命……”
黄浚看着方不为,声音压的极低,绝对只有方不为一个人能听到:“我也算薄有余财,还请方参谋高抬贵手,饶犬子一命?”
方不为直接被气笑了。
做什么美梦呢?
老子要想发财,还用的着来找你黄浚?
若不是怕黄浚待会不配合,方不为早就一巴掌盖上去了。
“黄秘书想多了!”方不为冷笑道,“回去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交待吧!”
黄浚脸色一白,像是在瞬间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连抬起眼皮的精神都没有了。
他其实也想到了。
委员长既然敢派方不为来抓他,自然不怕方不为被收买,黄浚也不过是抱着看能不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想法,才试探了一下。
“你们……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旁边的黄晟冷不丁的问道。
黄浚也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闲着也是闲着,聊几句也无妨,至少可以让黄浚父子把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接下来好演戏。
但方不为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方不为沉吟了一下,又转了转眼珠:“其实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怀疑到黄秘书身上……毕竟有些情报,黄秘书也肯定是弄不到的……”
比如委员长和宋夫人的具体行程。
黄浚和黄晟正等着方不为的下半句,却发现方不为住口不说了?
“说呀,是谁出卖的我们?”黄晟急声叫道。
他娘的就算是死,也绝不能做个糊涂鬼。
方不为露出一丝神秘兮兮的笑容,又看了一眼黄浚。
“不要……问了……”黄浚失魂落魄地说道。
黄晟猛的一愣,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黄晟才挤出了一个字:“汪……汪……”
你特么的学狗叫呢?
方不为尽量板着脸,心中却震惊不已。
真和王兆名有关?
他哪知道这中间有没有汪副总裁什么事,只是猜想既然钱大均的侍从室没有黄浚的同伙,那黄浚又是怎么知道委员长和宋夫人的行程的?
会不会是委员长与谁聊起这件事,无意中提了一嘴,听到的人又“无意中”透露给了黄浚?
那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汪副总裁?
方不为甚至只是稍稍的怀疑了一下,便再没有深想。
毕竟现在的王兆名悲观归悲观,和日本人媾和的念头也一直没有断过,但应该还没有生出叛国的念头。
至于他有没有想过要刺杀委员长?
方不为估计,这两位都差不多,分分钟恨不得对方出点意外。
但方不为也没想到,他就是随口一诈,还真的扯上了王兆名?
看来黄浚就是从王兆名这里知道委员长和宋夫人的具体行程的。
要是再往下联想一下:王兆名到底是无意中透露的,还是有意?
方不为觉的自己口干舌燥的厉害。
手底下这帮人都在干什么,王兆名其实一清二楚。
包括上海沦陷,南京大屠杀发生之后,全国已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以抗战为己任”之时,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陶圣希与日本科科长高宗武却正忙着和日本人策划另立“中华民国政府”。
这件事,王兆名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过他装着看不见而已。
如果察觉到日本人有刺杀委员长的苗头,以王兆名的秉性,会不会推波助澜一下……
不管对方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都不是方不为能够查证,更或是能撼动得了的。
该做的已经做了,静观其变吧。
自己模棱两可的半句话,算是成功的在黄浚的心里扎了一根刺。
方不为暗叹不已。
就算是这半句话,出了这个门,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是自己说过的。
开什么玩笑?
一个不小心,就是惹火烧身。
自己还要留着有用之身,上战场杀鬼子呢。
若是真能一举拿下主和一派,方不为倒也不介意做出点牺牲,但这明显就是无从查实,主观臆测的事情,就算是查实了是王兆名将委员长夫妇的行程透露给黄浚的,又能怎么样?
谁能证明王兆名是故意的?
怕是委员长到时候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吞。
方不为自觉身子骨太单薄,就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他正等着日本人的电话,谷振龙这边却先派人过来了。
来的是谷振龙的副官张之昌。
张副官进了客厅,看到黄浚父子还活着,才猛松了一口气。
“方参谋,为何不把他父子二人押解回去?”张副官肃声问道。
一瞅张副官的脸色,方不为就知道谷振龙和钱大均等急了。
从黄公馆抓到的汉奸,方不为早已命边从军全部押回了宪兵司令部,反谍股第三组刚刚也派人来汇报过,没有来黄公馆赴会的那一部分,该抓的也全抓了,也送到了宪兵司令部。
谷振龙和钱大均看到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已到案了,却独独不见最关键的黄浚父子,第一时间就猜测:是不是抓捕行动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倒不是怕黄浚跑了,而是怕黄浚自知必死无疑,不甘心束手就擒,逃跑或反抗时,被方不为给打死了?
所以才会派张副官专程过来看一眼。
方不为转了转眼珠,偷眼给黄浚使了个眼色,才对张副官说道:“等一等,还有个重要人物没来?”
“什么人?”张副官下意识的问道。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根本不应该是他问的。
方不为就没想过要回答。
张副官真要拿谷振龙和钱大均的名义追问,他也会推托说:就连黄浚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才偷着给黄浚使眼色。
“要不,你给司令回个电话,汇报一下?”张副官瞅了瞅桌边的电话问道。
“还是算了吧!”方不为装做沉吟的样子说道,“黄浚经常用这部电话和日本人通话,难保没有被窃听……”
“这样……”方不为顿了一下后又说道,“张副官你先回去,照实向司令汇报即可……”
照实汇报?
怎么照实?
你丫的就没提等的那个大人物是谁!
在方不为的直视下,张副官无奈的低下了头。
好吧,至少黄浚父子安然无恙,方不为把他们留在这,只是想钓大鱼。
这样回答,肯定能交待过去。
“好吧!”张副官应了一声,又围着黄浚父子仔仔细细的瞅了一遍才下了楼。
糊弄走了张副官,方不为顿时松了一口气。
要是知道自己准备抓的人是须磨,钱大均第一个就会把自己叫回去。
听起来很矛盾?
一点都不!
时局就是如此。
方不为就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
人真要抓到手,再有黄浚的证词,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委员长就算想放,也要顾虑一下主战派答不答应。
方不为又给黄浚父子交待了一番,又过了快半个小时,才等来了丹凤街打来的电话。
这是这部电话第三次打入黄公馆了。
前两次都被齐振江设置成了占线。
电话是黄公馆的管家接的。
将一群汉奸带走之后,方不为又让冯家山将买通的那四个黄府下人全接了回来,就为了应付现在的局面。
快两分钟之后,方不为才让黄浚下了楼。
电话没挂,对方能听到黄公馆内的动静。
如果没有下楼的声音,对面的人肯定会起疑。
“喂!”黄浚接起电话应了一声。
“黄秘书,我是中央路的邮递员,九点多的时候,收到了您的一分邮件,备注上说必须要当面交给你,当时我打过电话,但您府上的电话一直占线……”
“哦,和一个朋友淡了点事情,说的有些多……”黄浚淡淡地回道,“你现在送过来吧!”
怕黄浚家的电话被窃听,以往通电话的时候,日谍和黄浚也是这样的语气,从来不多余说半个字。
“好,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到!”对方说了一句,又挂断了电话。
日谍竟然编造了一个凌晨两点送快递的借口,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但在民国一点都不奇怪。
接到政要的急件,不管多晚,邮局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或送达。
黄浚的回复没什么问题,对方应该不会起疑。
就这样上钩了?
方不为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他直觉没这么容易。
须磨弥吉郎可不是黄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上当。
这位是从日本参谋本部支那课出来的厉害人物,比起自己以往对付过的那些日谍,一点都不逊色。
肯定还会再试探几次。
方不为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又给冯家山交待了几句,将黄公馆附近的流动哨全部撤了回去。
另外又把买通的几个黄府下人也全叫了过来,一一交待了一番。
方不为估计,须磨就算是要来,也肯定会先派观察哨进行侦察,确保无虞后,才会亲自出现。
但只过了半个小时,中央路据点的通讯员来报,监控日本领事馆的队员传来信息:须磨有吉郎的车出了日本领事馆,在城北转了几圈,停到了一家酒店。
两分钟之后,另外一辆小车从酒店开了出来,直奔中央路而来。
队员怕打草惊蛇,没敢跟的太紧,不知道后面这一辆小车上是坐的是不是须磨。
方不为也不敢确定了。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自己是不是过于高估须磨弥吉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