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章 工作小组

周四上午参加谈啸主持的处务会,一正三副共四位处长,加上享受正处待遇的办公室主任算五位处领导,另外七个科室的科长正好围成一桌。

听了大致介绍,白钰心里明白自己这位排名末位的副处长实际权力还不如办公室主任,国有资产科是最边缘最冷清的科室,因此历来规矩是从主管副处长到两位科长经常被抽调参与各种检查组、调研组、领导小组,说穿了相当于打杂的。

那也无所谓,反正白钰不想在经贸委久留。

会开到一半,管约明打电话叫他过去。请假时谈啸表示理解,说那边压力挺大,白处长务必要坚持下去。

来到副主任办公室,管约明脸色凝重地说:

“情况比较复杂,这回领导小组摊上大事了”

今早管约明第一时间与经贸委主任孙刚碰了下头,本意是告傅副秘书长一状,请孙刚以经贸委名义对擅自摊派硬性指标,且扛着省组织部牌子考核表示不满。

不料孙刚叹了口气,说约明有所不知,通榆的风向变了,我们运气不好正好处于风口,因此想得通想不通都得干,而且要不折不扣完成领导小组下达的指标任务!

管约明愣住,赶紧道到底有啥内幕您给指点指点,千万不能代表经贸委吃苍蝇。

孙刚半隐半含地说新领导指的是新任申委书计骆嘉斯对计划经济模式情有独钟,限于眼下大气候不便明说,却高举“充分发挥国企在国民经济中的主体地位”为旗帜,实质暗含其国进民退的经济思路。在此背景下,省属国企已非原先王益峰、何超等人坚持的面向市场自付盈亏自生自灭,而要在政策扶持下做大做强,然后进一步并购民企扩大市场份额,形成正府主导意志下的市场经济模式。

因此转眼间包括榆达在内的省属国企亏损问题,已从原先经营不善问题变成必须要扭亏为盈的正治问题!

孙刚又含蓄地说老领导指申长岳峙对榆达化工集团很有感情,指出经贸委要发挥自身优势加强指导,牵线搭桥,尽可能多争取些优惠政策和减税免税措施,让榆达焕发昔日的光彩。

说到这个程度,作为孙刚的地位身份而言已够可以了,因为与管约明私交不错,他还点了两句题外话:

用好用足白钰这枚棋子,万一完不成任务可以把责任都推给他,另一方面也有说辞,人家毕竟是新来的很多情况不太熟悉,协调衔接等不可避免障碍重重。白钰过来时贾复恩是打过招呼,但碰到在省主要领导面前挂了号的工作谁也没办法,只得先明哲保身。

最后这段话管约明自然没转述,那是孙刚让他放宽心的说法。

管约明叫白钰过来谈话的主题是,领导小组那边工作成为重中之重的大事,千万马虎不得,经贸委要成立工作小组认真应对,按序时任务完成分解的十项指标。

“我担任工作小组组长,你是副组长,因为我还有其它分工安排只能以你为主,”管约明道,“听说你抽调小吕跟在后面,现在看来人手不够,起码还要两位,条件是老机关处处都熟,在榆达集团说得上话,深黯国企内部机制和商业运作规律的同志,你回去跟老马他们斟酌一下”

白钰连忙说:“抽调工作还请管主任把关,我初来乍到真是两眼一抹黑,说过话的还没超过十位。”

心里清楚从所谓副组长到自己抽调人手,都是机关大院里常规性质的“坑”:人是你抽调的,工作也是你主导的,将来出了岔子当然要由你顶主要责任,而领导嘛当然只负领导责任啰。

果然管约明笑笑道:“老马、烨成经常跟其它科室合作,情况比我熟悉。只要拿出名单,难度再大我也得抽调过来。”

“好,我征询意见后再向管主任汇报。”

白钰答道,回到办公室琢磨了会儿,分别把马智兵和张烨成叫过来询问之前当着两人的面讨论抽小吕,因为涉及本科室人手必须两位科长意见一致;而今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马智兵显然是个老滑头,不会轻易说真话;张烨成却是有一说一的务实派,能给出中肯而理性的建议。但事关机关同事的评价,两人都在场肯定有所顾忌,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基础建设科范唯巍跟我年纪差不多,经历却丰富得多,先后在国资委、财政厅工作过,还在办公厅借用了一年多,很有水平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由此得罪人,到现在仍是副科级怎么都升不上去,唉;”张烨成道,“重大项目科副科长杨寓,今年才三十四岁,钟组部后备干部,在榆达化工集团生产基地锻炼了两年刚刚回来,讨论榆达扭亏为盈话题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农业发展科的老牛怎么样?”

白钰故意问。这是马智兵推荐的人选,另一位也是杨寓。

张烨成略加思忖,道:“您挑选的人要肯干活,能吃苦,而且听从指挥,我就基于这几点考虑的;其他或许还有更好的人选,您不妨多问问。”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建议。”

白钰微笑道。

每逢重大事件机关效率总是出奇地高,从上午讨论组建工作小组到中午商量人选,下午三点人员已经到位,半小时后榆达集团董秘崔基旺带着对接小组赶到会议室,召开今年结对帮持第一次工作会议。

集团董秘虽然也位列高管,但级别比副总略低,待遇又略好于中层干部,总体来说在副厅与正处之间的位置。

省直机关是讲究对等接待的,况且众所周知国企行政级别本身就有水份,因此管约明仅仅刚开始露了下脸,与对接小组成员一一握手后托辞参加会议,转瞬便没了影子。

崔基旺先介绍了集团去年几项衡量企业经营状况的重要指标:

利润-17.66亿,比上年多亏损0.7亿;

总资产149亿,连续多年资产净损失;

职工工资总体下降11.9,只相当于五年前平均工资的65.7;

银行贷款与三年前相比只剩不到一半,说明银行对榆达的商业前景持悲观态度,多家银行不约而同采取抽贷措施。

崔基旺总结说其实去年经贸委管主任、秦处为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包括协调各银行增加银团贷款,说服工行代发榆达集团的企业债,请求省税务局豁免十七项固定资产投资和设备更新换代等。无奈杯水车薪,这些努力都抵不过集团沉重的积弊和庞大的债务负担,雪上加霜的是近几年化工产品市场竞争激烈,价格战已打到血拼的程度。榆达的历史包袱、技术水平、机械设备等都没法跟沿海、中原地区抗衡,因此一败再败,市场份额被日益压缩,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省里要求扭亏为盈,实质对榆达来说是生死存亡啊!

范唯巍真不愧心直口快,当即问道:“面对逐年下滑的不利局面,以凤董为首的集团高管有什么想法?我觉得继续平铺直叙下去,等待榆达的只有破产。”

崔基旺微微不悦,道:“小杨在我们榆达工作过,了解上百亿资产的省属国企真是大有大的难处,很多不产生效益的支出都是硬性的,但市场不可能尊重历史尊重过去高管层哪个不想企业蒸蒸日上繁荣兴旺?集团利润增加一个点,我们收入多十几万呢!”

“那换个角度吧,”白钰微笑道,“在新的一年里,集团有没有实现大幅减亏的可能?”

“真要想皆大欢喜其实很简单,把集团内部亏损最严重的几家工厂剥离出去,年终报表必定让人眼睛一亮!据我所知今年就有两家亏损国企准备这么干,但凤董的意思是不能自己骗自己,不想干投机取巧的事。”崔基旺道。

上午管约明也流露过类似想法,并称那是不得已的下策,但也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关键在于企业是否愿意配合。

现在崔基旺的态度就是不愿意配合。

白钰颌首道:“剥离亏损企业的确是掩耳盗铃的把戏,最直观看总资产就一目了解。既然结对帮扶就必须从根本上解决企业困难,把企业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白处问有没有大幅减亏可能,今天没外人,我老老实实说一句,完全没有,”崔基旺道,“今年内部测算的利润目标是把亏损控制在18亿之内,就是说如果还维持在亏损17亿多的水平真是谢天谢地了。”

范唯巍忍不住挖苦道:“不要谢天谢地,再这样亏损三年榆达就资不抵债,所有干部员工一起下汤锅!”

崔基旺脸色一变,回敬道:“榆达全体干部员工习惯了在逆境中求生存,而不是光靠说风凉话!”

杨寓缓颊道:“据我所知一直以来榆达面临三个难题,也是制约和限制集团扭亏的关键,一是贷款难,这与榆达的信用等级有关;二是因为贷款难只得发行利率更高的企业债券,每年利滚利形成严重的财务负担;三是历史包袱,在职职工只有三千人左右,退休、病退、退养甚至还有离休人员超过一万五,目前社保中心还欠着一大笔钱,可谓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