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许玉贤亲自出马是白翎苦思冥想四天四夜后的神来之笔。
本来韩子学是最佳人选,但已经出过一次手,再麻烦人家一方面显得白家真的日薄西山,另一方面程庚明也会产生反感你个退休干部凭什么老盯着我,干预常管理工作?
在韩子学那边,毕竟知道黄海系内部达成“不干预”共识,帮一次可以解释为偶然,帮第二次就显得勉强了。
但对付程庚明,若动用白杰冲的力量既过分瞧得起他,又未免有效果。黄海系以及所有派系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宁可内部骂得狗血喷头,但不能被外人欺负。
所以只能继续在黄海系内部寻求帮助。
起初白翎想的是范晓灵,她与朱正阳等人有同事之谊,眼下又值上升阶段,不管跟方晟有没有暧昧起码没孩子,能站在相对公正的角度。
权衡再三,就在准备动身前往碧海前五分钟,白翎又打消念头。
一方面范晓灵在景区管委会工作期间,正好是程庚明的下级,心理方面不占优势;
另一方面导致程庚明差点被的公路园艺绿化工程事件中,范晓灵受波及背了个处分,之后影响到方晟破格提拔她为副科级,不得不委屈地以副代正,因此对程庚明有着某种解不开的心结。
还有,范晓灵终究与方晟更亲密些,而程庚明才是朱正阳等人的“铁哥儿们”,万一争执起来范晓灵未必占优。
而且以当下范晓灵的微妙处境,肯不肯拿仕途来赌都难说。
程庚明的老领导陈皎呢?
事实上陈皎、燕慎等人已经好几年没联系白翎了,本来聚会都叫她,那是看方晟的面子。
从情理和逻辑上讲,陈皎等人并不疑心白翎在方晟失踪事件里扮演不光彩的角色,这么多年交情如果这点都判断不出,真是枉在官场走一遭了。但出于谨慎、防范等心理,他们宁可置身之度外都不愿卷入漩涡,毕竟世态炎凉,如今的陈老、燕老已远离人们视野,说话不象过去那么管用。
退一步讲,即使陈皎出面也拿不出韩子学那样的霸气,顶多当当和事佬把两边都抹平,达不到白翎期望的震慑效果。
思来想去,有声望且压得住场子的老领导只剩下许玉贤。
对许玉贤这个人,白翎其实是有心结的,自从亲眼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他与母亲容上校的私情,就象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哪怕明知父亲白杰冲在外面也有女人,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解不开那个结。白翎自忖抹不开脸跑过去央求许玉贤。
怎么办?
白翎到底是白翎,一夜长考后打电话给白钰,道:
“你跟外婆联系,把目前困境告诉她,强调韩子学出手后能再度摁住程庚明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非得外婆出面请。”
“谁啊?”听她说得神秘兮兮的,白钰不解地问。
“你照办就是,要快,事不宜迟。”
白翎不多解释便挂了电话。
辗转转达到正在潇南安度晚年的许玉贤那边,月光融融,荷香满塘,踏着青草面湖而立,许玉贤不禁回忆起昔日浪漫而荒唐的岁月,良久长叹,神情萧瑟,目光暗淡。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从梧湘市长到书计的关键阶段,原先赏识自己的何世风陡地改变立场,眼看数年努力和心血将成泡影,幸得容上校请托老战友黄将军在省常委会力撑,有惊无险涉过难关。
之后许玉贤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人家年轻女大学生,险些身败名裂,又是方晟各个环节弥补和修复,再度保住书计位子。
风水轮流转,如今容上校的外孙、方晟的儿子遇到困难,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虽然,从内心深处讲许玉贤实在不想淌这潭浑水程庚明与朱正阳等人的确实是几十年深交,在方晟失踪之谜前,谁说得清个中玄机?许玉贤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和韩子学放在天平上,朱正阳会高看韩子学一线。原因很简单,韩子学任书计时包括方晟都是小萝卜头,可以直接碾压;而当黄海系近距离接触许玉贤时都已成了气候,许玉贤不帮,方晟也能想到别的主意。
但有些人、有些事,你永远无法回避。
所以许玉贤上门兴师问罪,看似全程轻松,把程庚明玩于股掌之间,实则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倘若程庚明没被唬住,许玉贤真会跑到京都告状吗?当然不会。
许玉贤都怀疑朱正阳有没有空会见自己,当真见了面,那种氛围下告状是最不妥当叙旧方式。
许玉贤就赌程庚明做贼心虚,害怕自己赴京告状,哪怕可能性极小。
他赌对了。
程庚明的确做贼心虚,诸多因素结合之下,他害怕失败,他不敢跟许玉贤赌。
纵使如此,许玉贤只敢要求拿掉傅大维这就是他与韩子学的差距,韩子学毫不含糊要求双双拿掉廖长伟和雷同!
三小时后,刘曙东接到程庚明指示,要“公正地、正确地、清晰地给白钰同志一个调查结论”。
此时傅大维仍在斟字酌句推敲复查报告,千方百计要把白钰圈进去,听到刘曙东传达的与之前语气截然不同的指示,心头顿时凉了一半。
刘曙东也没完全猜透程庚明的想法,还安慰傅大维说可能成书计考虑到县里阻力比较大,准备暂时放一放等年底干部调整时再收拾那小子。
傅大维哀怨地说成书计能借助行政手段搞白钰,又何必让纪委冲到最前面?弄得我两头不是人。
刘曙东无言以外,只得打岔到评审高级职称的事情上,这是傅大维最看重的
紧赶慢赶,县纪委抢在周五傍晚出炉了关于群众举报白钰同志违规违纪问题的调查结论,明确三点:
第一白钰同志在苠原乡任职期间,有关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的操作是规范的,流程是合规的;
第二经查白钰同志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方面,偶尔存在转移用途、变更项目、把应分配给个人的资金汇集开发集体工程等做法,但客观推动了各村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县纪委对此的观点是,不鼓励,不支持,不反对;
第三白钰同志在苠原乡任职期间闯出一条脱贫致富的新路子,在此过程中廉洁奉公、与企业老板保持适当距离,不存在群众举报的利益输送和等问题。
广大吃西瓜群众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哪是调查结论?分明是表扬信啊!
之前大张旗鼓驻点苠原,又是谈话,又是调阅档案,又找企业老板核查,到底玩的哪出戏?
又抢在下班前,傅大维特意把白钰叫到办公室,当面宣布调查结论后嘉勉有加,然后半解释半说明半致歉地说纪委内部规定凡群众实名举报,有件必查,且必须向社会公布调查结论。所以县纪委在调查这个问题上是照章办事,对事不对人,不存在针对性;从调查结论来看,工作组基本做到忠于职守,公正公平,不偏不倚完成调查并作出结论。看问题要一分为二,表面上这次你被纪委翻了个底朝天,好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其实通过调查也是对你在苠原任职情况的总结和定义,以后再有人提到挪用挤占扶贫资金等等,我们纪委的调查报告就是最终结论,一切以它为准!
说了半天,似乎白钰还应该感谢纪委,语言的艺术就在这里。
此时白钰知道许玉贤已找了程庚明,后面进程不想可知,因此压根懒得跟傅大维多说什么,尽说些场面话便应付过去了。
连续几天,向来非常活跃、热衷于在商林新闻里占据头条的刘曙然销声匿迹,接连推掉几个全县会议和重要活动,宣称扎根农村踏踏实实做调研工作。
刘曙东为何如此反常?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11月上旬,傅大维到市纪委参加理论研讨会。
会议期间,市纪委书计孟章突然把傅大维单独叫出去,温和地说大维啊,会议结束就不要回商林了,直接参加市里最新一期党校培训班,时间为两个月。
傅大维整个人都懵了!
提拔到商林做纪委书计前,他已参加过申委党校培训班;到商林任职时间还短,照常理不可能提拔,况且是市党校培训班,不用多说暗含的意思很明确:
先挂起来,过阵子调离商林!
心慌意乱之下傅大维都不知说了些什么,旋即就打电话给刘曙东。他已想通前因后果,正如麻百居在常委会上暗示的:
廖长伟、雷同想动白钰,双双贬黜出商林;如今魔咒再度降临到自己头上,也要步前任的后尘,灰溜溜离开商林了!
当初刘曙东不是拍着胸脯说“放心大胆去做,天大的事我替你兜着”吗?现在需要他兜了!
甫一接通,刘曙东仿佛猜到傅大维想说什么,安慰道:
“兵家之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本土系豁出命地保护白钰,我们就暂时让一让,给他们尽情表演的空间。等年底吧,看他们还有蹦几天!”
“两个月时间太久了,我担心刘书计啊,想想雷同的下场我的心都凉了”
傅大维哀哀地说,这会儿真是满心后悔,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