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8章 差之毫厘

古华把两个市长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训斥道为了那点税收是不是连最起码的安定团结都不要了?脸呢,层层级级干部的脸往哪儿搁?早就存在的矛盾不解决,总等到问题爆发才想着弥补,这是负责任的领导干部吗?

两位市长沮丧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来轩城前,他们也是这样训斥县长的;县长差不多相同语式教训镇长,然后顺便让镇主要领导全部停职检查!

不用说,肇事根源秦老板等也被拘留了。

前进砖瓦厂的问题很好办,为避免争议无限期冻结其回购申请,继续在印塘镇纳税。

这也合理,本来就是秦老板为了避税挑起的事端,如今不准他两头吃好处,此外还得接受刑事、民事等诉讼。

但最初的争议重新浮出水面:绿营滩到底属于哪个镇?

按古华的要求,临州和润泽必须在十天内把归属问题弄清楚,然后第二个十天内报批建立社区的相关手续,一个月内对绿营滩实施有效的管理!

古华撂下的重话是,各级正府若不能在规定期限内落实好节点任务,就没必要继续赖在领导岗位了!

两位市长被骂得灰头土脸,离开省.长办公室后边走边谈,没五分钟又卡壳了。很简单,事关一个市的领地问题,哪个市长敢随便让步?

若干年后,那就是丧权辱国的千古罪人啊!

何况两个市.委书计都是出了名的强势人物,你这边答应让步,到他那边一句“不行”就给否决了岂不尴尬?

两位市长决定暂且搁置争议,回去提交常委会讨论。

当晚在紧急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上一说,个个摇头叹息在座好几位常委以前都参与过类似讨论,每次都无果而终。

“解不开的历史死结呀,”段勤道,“这种事靠地方协商根本没办法,只有省厅出面协调,随便怎么划我们都认账。”

贺铮道:“就是,反正我们不做割地赔款的决策者,丢不起人。”

“正因为大家都这么想,问题始终搁着,总得有个处理方案吧?”郑南通道,古华给出了期限,他比谁都着急。

“方案?”鞠红翔讪笑道,“九年前调解方案没有十套也有七八套,没用,双方都是自说自话,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

会议室出现短暂冷场。

利用讨论的工夫方晟快速翻看了鞠红翔所说的九年来的方案他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因为白天都在基层跑,连会议材料都没来得及看,不得不坐下开会才抢着补课。

“我想问个问题,”方晟草草看完后说,“所有材料都好像忽略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如果严格按照分界线来看,绿营滩到底属于哪个镇?”

段勤苦笑:“要是有界线的话也不至于拖九年时间”

按惯例市与市之间通常以河流为界线,临海境内河道纵横更没问题。意外的是溧坡与印塘那段界线的小河,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干涸了,先是填埋了很多垃圾,再然后附近村庄开荒、翻地的土都运到这儿,慢慢填平了成为一大块空地。

就是说绿营滩实际上就是原来两镇的界线!

一个凭空多出来的地方,正好处于两镇界线上,怎么去划分行政归属呢?

段勤介绍完,鞠红翔补充道:“这里头还有个地方老百姓的感情问题,原来两不管也都无所谓,突然间成立社区不管归溧坡还是印塘,另一方老百姓肯定不答应,说不定会把商铺撤了,对于绿营滩今后发展造成消极影响。”

停滞片刻,方晟道:“这样吧,我建议常委会全体成员明天上午到绿营滩看看,现场办公,拿出切实可行的处理意见。”

常委会还讨论了几项春节前必须落实到位的小事:

举办青年干部正治素质教育培训班,所有常委必须出席;市.委党校学期总结大会和主题思想汇报;民政部门追加的困难职工和伤残人员春节补助;统战部组织的海外回乡人士茶话会等等

说是小事,一项项讨论下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等方晟宣布散会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

何超陪他回宿舍,小丁则在几米外跟着。

仰望夜空,方晟突然感慨地说:“做秘书很累吧?”

何超愣了会儿,道:“我觉得跟在您后面苦点累点都值得,因为能看到润泽辉煌的明天。”

“转为正科了吧?”方晟的话题跳跃性很大。

领导关注秘书级别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何超赶紧说:“组织部那边主动做的手续,其实对我个人来说继续在您身边锻炼才是最关键的。”

方晟仿佛没听到,继续说:“容方也是正科了你们这批人还有正科吗?”

何超知他指的是参与竞聘秘书的几个人,想了想说:“有,财政局铁晓军是正科,目前任办公室副主任。”

“其他都是副科?”

“是啊”

何超弄不清方晟东一榔头西一棒到底在想什么,领导思维总是高深莫测,让人抓不住要领,索性不再多说。

做秘书难,做好秘书更难,难就难在分寸的把握上。

秘书在领导面前不能说得太多,言多必失;秘书在领导面前又不能过于沉默,你在领导面前装什么深沉?

碰到疑难杂症,秘书要从各个角度想出不同的方案供领导挑选,领导说“不行”,并非说你水平不行,而是否决了一种可能性,多否决几次领导思路便会豁然开朗。

碰到重大、原则性问题,秘书必须一言不发,让领导拍板;这时乱说话领导会反感,心里想你算哪根葱,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比如这会儿谈到易容方,谈到包括自己在内的级别问题,就属于敏感事项,说了没用不如不说。

快到大门时,方晟又问:“现在让你下去做副县长有没有信心?”

啊,这么快?!

何超强自按住心神,道:“说老实话,我还想跟着您多学几年,提高自己的决策能力和政策水平。”

方晟哈哈大笑:“对自己要有足够信心嘛,路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哪有手把手教?提供个思路而已,总之要有随时下基层的准备,不想当县长的秘书不是好科长。”

说说笑笑来到后门对面的宿舍大院,黑暗中墙根阴影下猛地闪出个人影,畏畏缩缩叫道:

“方方书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已结束党校学习的易容方!

只见他脸色憔悴枯槁,神情委靡不堪,目光躲躲闪闪,哪有昔日那般神采飞扬、灵动机敏的影子?

方晟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温和地说:“是容方啊,吓我一跳这么晚了来干嘛?”

涉及前秘书的私事,何超立即说:“方书计,我先回家了。”

“唔,”方晟点点头道,“容方,进屋聊聊。”

开门后小丁张罗着泡茶,方晟招呼易容方坐到客厅沙发,道:“哪天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月末想向您当面汇报,去了几次您都忙,所以”

一月份之后方晟确实忙得脚不打停,每天在办公室里不超过半小时,没完没了的总结会、表彰会、汇报演出、慰问演出,还有跑不完的基层视察等等,象易容方这样的人物想见到市.委书计可谓难于登天不是何超不帮忙,而是急需向方晟汇报工作的领导太多,每位领导都急得冒汗,实在没法安排进去,唯有晚上死守在宿舍大门口一条路。

方晟接过保温杯啜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在轩城期间找你的人不少啊。”

易容方听得脊背发凉别看方晟远在润泽,自己在轩城的情况却瞒不过他,怔了好一会儿道:“省纪委前前后后找我谈了七八次,党校辅导员、还有身份不明的也施加过压力,核心是叫我如实向组织反映您工作生活中存在的问题。我说润泽上下都敬佩方书计的工作能力和个人品质,要说问题,恕我才疏学浅没法总结!反正有威胁,有警告,有那些事不说了,总之最后党校给我的评语和成绩都不太好,回来交到组织部后看了都很吃惊,说经手上千份成绩档案没见写成这样的所以,这也是我必须得向您当面汇报的原因之一,组织部的同志很为难”

“噢”

方晟又慢慢喝水,然后和蔼地问:“关于下一步,容方有什么打算?”

“我我还想回到您身边工作虽然过去做错了事,这些日子我已经深刻反思,认识到自身薄弱环节,请方书计给我补过的机会。”易容方鼓足勇气道。

他当然知道已无可能重回秘书岗位,要不然何超往哪儿搁?人家又没犯错误。但此时此刻在领导面前是不能提具体条件的,提了领导会反感,心想好小子居然当面开价来了!

正确的做法是表忠心,到底去哪儿由领导决定,退一步讲,领导已经决定好的事也不会因为你提要求就随便改变。

很多人因此觉得体制内太累,其实想想,职场难道不是吗?商场呢?都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呀!

正因为此,家才是最宁静的港湾,可以撕下面具随意妄为;反之如果在家里说话做事也要揣测对方心理,家就不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