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狭路相逢在去往医务室的花坛小径上。
长长的小径用鹅卵石铺就,沿着草坪花坛,弯弯曲曲的,流经几幢教学区,最后停留在医务室门口。
而小道两边,相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个圆形的草坪灯。
灯光幽幽,只能照见方寸大小的地方。
夜风从陆霜微他们身前的方向吹来,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栀子花的清新香味。
那里背着光,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这香味就是来自于她身上。
隔着月色,陆霜微看不清楚人影,但这个声音,她分明觉得有些?熟悉。
再结合对方叫的自己“恩人”,她心里一个“咯噔”,觉得她真的有些?阴魂不散。
对于那天贸然地相救。
陆霜微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更遑论把这件事告诉谢嘉誉了。
她恨不得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失忆了,这样,说不定就不会被谢嘉誉秋后算账了。
谢嘉誉感受到背上的陆霜微绷紧的肌肉。
他反手在她的小腿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仇人?
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视线从遥远的落点飘在面前的人身上。
灯影迷蒙里。
谢嘉誉只能看见不远处一个女孩的纤细身影,影子被身侧的地灯的光拖得有些?长。
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在风里飘扬。
不说话的话,有些?像是女鬼?
谢嘉誉一时间弄不清陆霜微的心思?,只以为她可能是害怕。
谢嘉誉脚步一抬,就要往她站着的,相反的方向走去。
谁知,他才刚转头,沈文舒见没人应她,她又往前走了几步。
“学妹,你去哪?”
她走出了草坪灯的背光处,重新亮了起来。
朦胧的灯晕像电影里的特殊处理,慢慢从她身上褪去,渐渐显露出她的身材轮廓。
谢嘉誉收回了视线,重新往上掂了一下陆霜微,偏转过头看着背上的人。
陆霜微真是恨不得现在能长10个腿溜之大吉呢,她一点也不想和她叙旧好吗?
陆霜微只能尴尬地笑笑。
“我们去医务室。”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太黑,灯光太暗,反正沈文舒似乎一点也没听出他们的不自然,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不住地寒暄。
没一会,她又说。
“学妹,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叫沈文舒。”
她把沈文舒三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又很慢,好像真的是为了让她记住似的。
“学妹,你脚受伤了吗?”她的声音柔柔,掺和在晚风里,“你们手上拿着鞋子方便吗?我帮你拿吧?”
“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你去忙吧。”
陆霜微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在谢嘉誉耳边说了句“快走”。
她是一点也想不通,她用这个时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校园的湖边散步不香吗?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个根本不熟的人身上,听她说客套话呢?
-
秋意渐凉。
医务室的前后门洞开着,风自由地在两头穿梭,扬起桌上白色的桌布一角,吹开了陆霜微散落在脸颊上的细碎长发。
谢嘉誉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了陆霜微身上。
一股清淡的冷香传过来,就像谢嘉誉这个人,却莫名让她觉得温暖。
她下意识紧了紧这件外套。
“还冷吗?”谢嘉誉以为她还是很冷。
陆霜微摇摇头,低着头看他认真给她的脚贴创口贴。
医务室值班的医生并不建议用药,只是建议穿宽松舒适的鞋子,过两日就好了。
谢嘉誉坚决不肯。
医生有些?无奈。
当然,他本人是这么说的:
“哦,还挺严重的,你要?是再送来晚一点,红痕都要退了。”
医生的表情一本正经。
但是陆霜微听了只想当场埋进沙子里当鸵鸟。
关键谢嘉誉不以为意,甚至还义正言辞地要了一些?创口贴。
并且坚持在医务室里,给她红色淤痕比较严重的地方贴了几个。
“刚才的人,你认识?”他一边贴一边问。
他不问还好,一问似乎就拉开了陆霜微好不容易沉下去的思?绪。
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少女思忖良久的、鼓起的勇气?。
一声叹息长久地飘荡在半空里,久久不散。
陆霜微脊背瞬间绷直,她不自然地转移开视线。
“不,认识。”
“但她叫你恩人。”谢嘉誉的嘴角抿成了直线。
“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了她。”陆霜微有些?戒备。
谢嘉誉把撕下来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每次提到她就全身紧绷,很不自然。”谢嘉誉拧眉,“你和她是不是有仇?”
谢嘉誉折回来,帮她把脚放在刚从学校便利店里随手买的拖鞋里。
陆霜微摇了摇头,“没有,就……之前机缘巧合救过她。”
为了防止谢嘉誉问到关于她不管不顾去打架的事情。
她连忙转移话题。
“我都跟她说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她偏偏要记着。”
陆霜微嘀嘀咕咕,“做好事也太难了。”
其实她救人并不是爱心泛滥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她是计算过的。
况且如果一个无助的女孩被侵犯,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情况下,她也会想办法帮忙的。
她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顺风顺水,唯一一次不幸便是5岁的时候失去了最爱的妈妈和爷爷奶奶,那许多的丧亲的痛,也全部被一个叫做谢嘉誉的人抚平,失去的一角也被他填满了。
她是不幸的,但同样也是幸运的。
她不能保证世界和平,可是她遇见了,有能力,就不能假装没看见。
处理完伤口,谢嘉誉重新将陆霜微背起来,带着她沿路循着人工湖的小径慢慢地走。
“你最近怎么都要去公司?”
夜风吹过来,拂起了她的发丝,她迎着风眯着眼睛。
“嗯,有个城中心的项目。”谢嘉誉单手拎着她的鞋盒子,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腿。
“到关键时刻了。”他没有说的太详细,怕陆霜微听不懂,但也没有避重就轻,“现在要仔细着。”
“那我这样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
永远不会。
他没有说,从她甜甜地喊他哥哥开始,他就把她当成了这一辈子都需要?精心守护的、最重要?的人生项目。
-
“什么时候动手?”
方游未着寸缕躺在床上,沈文舒穿着一根绳子遮挡三点的内.衣,跪在地板上。火红的舌尖游过厚实的脚底,一路流连到方游的大肚腩上。
“急什么?”
她半嗔半怨怼,“你这大肚腩,什么时候收收?都快比我的肚子还大了。”
方游笑起来,推动脸上的肉挤住他的小眼睛,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睁眼。
“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吗?”他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不壮一点怎么能叫你那么……的浪呢?”
沈文舒拍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方游直起身来。
“你不会是看上谢嘉誉那小白脸了吧?要?我说,那小白脸,脸是有几分?姿色的,但论男子气?概,他怎么能比的过我?”
沈文舒用手捏了捏他的三寸,惹得他惊呼一声,直道她是吸人血的小妖精。
“怎么能呢?”沈文舒不是很认真地道。
“你这娘们。都怀上了,怎么这么的……搔呢?”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哈哈哈,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天天住海边的。”
方游感叹了一会,又道:“给我吹吹?”
沈文舒从地板上站起来,拿出抽屉里的搓甲刀,开始精心地给自己的手指修磨。
“你悠着点,我肚子里可还有你方家的骨肉。”
“说起这个,你怎么还不行动?你等?得起,我方家骨肉等?不起,城中心那块项目也等?不起。”
“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你不会还想着怎么跟人家谈个正经恋爱吧?”
方游在床上转了一个身。
有时候敌人可能会更了解敌人。
他轻声哼笑了一声,“那你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
沈文舒放下搓甲的磨刀,用嘴唇温柔地吹了吹指甲屑。
眼神轻飘飘地望过来,眼底都是轻蔑。
“那你瞧好了。”
“我要?是赢了,你给我们儿子多少?”
方游起身将人抱起来平放好,双手撑在她脑袋两边。
“当然是全部了,方太太。”
-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用功练习。
陆霜微终于“矫正”了自己欣赏画的审美,以及开始认真能画成一幅像样的素描了。
她的第一对象,就是谢嘉誉。
谢嘉誉认真做事看文件的时候,往往全神贯注。
不需要?陆霜微特意告诉他叫他不要?动,他都能保持一个姿势一个上午。
于是,陆霜微人生中第一个还算成功的人物素描,在谢嘉誉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产生了。
画成以后,她小心翼翼地在纸张的背面认真地写下:
我有一个梦想:love&you
趁着谢嘉誉还没有注意,她把这张素描夹放进了自己的画本里。
“笑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间,图书馆里的大部分座位都空了。
陆陆续续有同学从窗口穿过。
最后汇入浩浩汤汤的吃饭大军里。
谢嘉誉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收了电脑,一抬头就瞧见陆霜微眼神看着窗外,胸口捂着她的画本,桃花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两边的唇角翘上去,颊边深深陷进一个窝,有调皮的头发从这一处擦过,被她细长的手撩回到了耳后。
一静一动,俱是风景。
陆霜微将视线从外面收回。
认真看着谢嘉誉。
她虔诚地,仿佛在许愿一般,她说——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住海边=全是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