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真有些发毛,强作镇定:“你会这么好心?这种电影里的老桥段对我没用。”
“魇族有五十四种方法,可以让你恨不得现在就是个死人。”大夯吹了声口哨,很真诚地笑了,“南晓楼,同学一场,只要回答问题,你可以死得很痛快。”
我见月饼还没动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有些着急,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有脸说咱们是同学!同学就是用来耍心眼背后下刀子?”
“南晓楼,你太天真了。朋友、恋人、同学,都是人,都会有秘密、私心、欲望。太相信别人,受伤害的永远是自己,”大夯摇了摇头,“我一直奇怪,你和月无华这几年怎么能活下来?”
“我们不如你这么缺德,不会遭报应!”我怒挣缠身白发,发丝越勒越紧,深深陷进肉里。
“好人不长命。”大夯左腮微微抽搐,“南晓楼,只要告诉我怎么进入图书馆,我一定放你走。”
大夯这句话很出乎意料!
成为异徒行者伊始,安全起见,我确实在小院布下了几个阵法,但是只能防住不懂门道的普通人,没想到反倒成了大夯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一时分析不出其中的原因,迟疑了片刻。周一和笑得很亲切:“晓楼,我们出动了好几批人去古城,有几个让李文杰拦住了,还有一个趁着你们执行任务去了酒吧,怎么也进不去图书馆,死在韩立开的宾馆。”
我盘算着出现在古城的“八族”,明白了周一和说的是谁,更解开了其中的一些关键点。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我被白发捆得血脉不通,身子冰凉,意识也有些模糊,索性信口胡诌:“这么说起来,怪我咯?”
“别跟他废话!”周一平朝着苏秋材尸体吐了口吐沫,“区区一间房子,难不住魇族,实在不行就控尸进去。”
忽然,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即将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我却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大夯举起匕首,迎着阳光端详着,刀尖闪着焊花似的亮光:“南瓜,我向你保证,相信我一次。”
“没用的废物!”周一平扬手扇了大夯两个耳光,“婆婆妈妈成什么大事!”
“爸,上学时他们对我挺好,帮我打过架,请我喝过酒,”血红的指印赫然印在大夯高高肿起的肥脸,“月无华死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对大夯有些恨不起来,虽然他才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了苏秋材。
“小孩子总是这么多没用的感情,”周一和接过大夯手里的匕首,“去那边抽根烟,一会儿再回来。”
大夯木然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吼道:“南瓜,我之所以杀了苏秋材,是……是他当着我的面杀死了唐叔,为了诱使你们来贡城入这个局,又把唐有明、苏佳妍制成活死人。那天在饭店,月饼说‘相信我’的时候,我真想把真相告诉你们。你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佳妍……”
“闭嘴!”周一平抬脚踹中大夯肚子,“不成大器的东西。”
大夯捂着肚子惨叫一声,脸涨得通红,蜷在雪地里如同一只臃肿的海虾,“呕呕”吐着酸水。
我弄懂了“狸猫换太子”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了!
“医族”唐德忠的儿子唐有明,“魇族”周一平的儿子周博文,出于某种原因,在很小的时候就互换了身份。
这一刻,我觉得人心,复杂得可怕!
这一刻,我宁愿相信,大夯很真实!
“哥,别跟孩子生气,”周一和摩挲着刀刃,“南晓楼,知道什么是剐刑么?我一刀刀把你的肉割成片儿,很快你就能或者看到自己的骨架,还有跳动的内脏。到那时候再说,恐怕就晚咯。”
血液流动越来越慢,我的手脚已经失去知觉,我狠咬嘴唇用剧痛保持清醒,盯着月饼藏身位置。
月无华,你该出来了!
然而,直到周一平走到我身前,月饼没有任何举动。
周一平半蹲着举起刀,冰凉的刀刃沿着我的额头轻轻划动,寒气透过皮肤渗进血液,冻透了骨髓。
我的牙齿不由自主地碰撞,从周一平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惊恐扭曲的脸。
周一平摇着匕首轻拍我的脸,用一种欣赏、狂热、变态交织的眼神微笑,对着我的眼睛吹了口气:“我真正的职业,是雕塑师。我会把你的骨架完整保留,做成雕像,放到我在北京‘798’的作品群里,肯定很美。”
他的嘴里有一股浓郁的香菜味道,熏得我闭上了眼睛。
月无华,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我相信你!
我会等到你出现!
一秒如同一世纪那么漫长,刀刃沿着我的脸部轮廓勾勒着,似乎在决定从哪里下手……
“咚……咚……”
熟悉的鼓声传入耳膜,清亮的梵音歌声响起。
积雪轰轰声,树木碰撞声,朔风呜呜声夹杂,鼓声、歌声却如同山中精灵嬉笑,空灵而不着痕迹。
渐渐地,声音由低至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溜烟花抛入天际,瞬间绽放,随即化作千百道五光十色,焰火层层叠叠绚烂着,明亮了黑夜。
歌声到了极高处,又拔高三四叠,如翱翔的凤凰,于云海深处振翅飞出,清啸苍穹。
自此之后,歌鼓声越唱越低,越低越细,极尽千回百折的婉转。如泰山云雾玉带,在山腰里盘旋游回;更像是溪间潺潺涓流,碰撞碎石嶙峋巧成自然。
我听得完全忘记了当前处境,心神随着歌鼓声摇曳。忽然,缠身白发松开缩回,我坠入雪地,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慢慢定格在身前一人。
卓玛!
周一平早已退出树林,匕首也丢了:“接引者!雪女没有制住你?”
“万物本自然,心魔何处生?”卓玛轻拍人皮鼓,“雪山清灵地,众生已苏醒。”
远山,皑皑雪峰,冒出十多个人形黑点,中间一人昂首望天,双臂高举,狮吼声如天雷滚滚,众人随声嘶吼,如同狮群从峰顶携风雷之势疾驰而下。
雪地暴起一团雪花,月饼跃出向前走着,一排桃木钉整齐地插在腰间,赤裸上身蒸腾着滚滚热气,水珠顺着岩石般坚硬的肌肉滑落。
每一步,都在贺兰山的积雪里,留下骄傲坚定的脚印!
月饼摸了摸鼻子,扬眉,嘴角上扬,笑了。
“你们也没想到,我没有死吧。”
我浑身泄了力气,瘫坐在雪地里:“终于等到你了。”
“谢谢!”月饼把我拽了起来,“别想偷懒,一会儿别掉链子。”
“我又不是自行车,哪来的链子?”我顺脚踹断根手腕粗的木枝,解开皮带把军刀扎绑结实,做了个简易的木矛,“回头一定淘宝个趁手兵器,省得每次遇到大场面出场都很没面子。”
“这时候,还有闲心斗嘴。”卓玛斜了我们一眼,嘴角抿着笑。
“卓玛,辛苦你了。”月饼望着远山奔腾而来的人群,“其实不需要他们帮忙。”
大夯目瞪口呆地望着月饼,又看看周氏兄弟,眼神越来越混乱。
“呵呵……异徒行者,接引者都在这里。”周一和瞬间恢复常态,“哥,省了很多事情。”
周一平从苏秋材嘴里掏出尸丹,合掌用力一握,一蓬灰色骨粉从指缝里迸出。他摊开手,用力一吹,骨粉飞扬。
林间杂草,“簌簌”作响,阴森沙哑的“呜呜”声此起彼伏,雪地里隆起一个个圆形雪包。
“你们也没想到,这里是魇族使用多年的积尸地吧?”
一个个腐烂、僵硬、干瘪,身穿各种年代破烂铠甲的士兵,从雪里爬出,“呜呜”低吼,机械地走到周氏兄弟身后。
“人獒需要三分钟能赶到,有信心么?”卓玛握着长发,从手腕摘下皮筋扎成马尾。
这个举动,很像一个人,一个我很熟悉的人。
“一分钟,你们就成了它们。”周一平左手搭住周一和肩膀,右手对着士兵向我们一挥。
兵群,动了!
月饼扬扬眉毛:“也许,根本,不需要人獒。”
我握着木矛,掌心清晰地感受到肌肉颤抖:“有帮忙总是好的。”
兵群齐齐发出嘶嚎,东扭西歪向我们蜂拥而来。
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