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念着落款人的姓名,书信中记录的一切,望着窗外微微泛起晨光的临安。星光渐渐黯淡,几缕晨曦穿透天际夜幕,细细碎碎落向西湖,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冬日清晨,空气虽然冷冽,晨练的人们面带微笑,呼吸着清爽的湖风,欢声笑语。安静从容的西湖宛如人间天堂。
可是,真的是天堂么?
月饼一根接一根抽烟,剧烈地咳嗽,始终一言不发。
我明白他的心情,法海来自于蛊族,却做出了这些事情,虽然和月饼无关。但是月饼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引以为荣的部族荣誉,他的骄傲和尊严,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件事,哪怕已经相隔千年。
有的时候,在别人眼里莫名其妙的骄傲,却是一个人对信仰的执着。
更何况,那一代异徒行者许下的“人类与生灵已经打破了种族隔阂,和平共处”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
这种“明知道事情是这样却永远不能实现”的无力感,才是最容易让人丧失信仰的关键。
“月饼,前人做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不懂。”月饼声音空洞,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你以为我是为了蛊族曾经做的事,以及人类和生灵之间的关系沮丧?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我在破除石塔封印的时候,她用蛊语告诉了我一件事……”
月饼说到这里,打开车窗散着烟味,摸出手机看着图片。
“来,研究研究下一个任务在什么地方?”
我正等着月饼将那件事到底是什么,结果他突然唱着么一出反倒没转过劲:“你丫说半吊子话,憋死人不偿命啊。”
“和你们什么关系,别问了,我不想说。”月饼放大图片看了两眼,“车载导航设到舟岛。”
我心说可能是月饼得知了一些蛊族更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心里痒得慌,不过他装作闷头葫芦,我总不能凿个洞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事儿吧?
反倒是月饼这么快就根据图片确定了舟岛让我很意外。我接过手机细看图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停了一艘巨船,船中央矗立着几座石山,头尾各站着一男一女隔山相望。
这么一看,倒确实能应了“舟岛”这个地方。
“出发吧,我没事了!”月饼深深看了我一眼,坐进驾驶室。
我觉得很不对劲,月饼对舟岛的判断实在太快了。就像早已知道,当着我的面做个样子而已。
“月饼,你很奇怪。”
“我心思有些乱,缓缓劲就好了。”月饼发动了车子,“等我想明白了,肯定会告诉你。”
此时天已透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行色匆匆赶着早班车,为了新的一天奔波;流浪猫狗从垃圾箱跑出,躲到城市的阴暗角落,惶恐地等着夜晚到来。
我又想起书信中那句话:“相信那个时候,青、白二女已被你们解除封印重回人间,快乐生活;相信那个时候,人类与生灵已经打破了种族隔阂,和平共处。”
不知道她们重回人间,会接受这个时代么?
或许,是我们从未认可这个时代。
“他们果然说到做到,每到一个地方任职,就修筑堤坝。”月饼似乎恢复了正常,耸肩打了个响指,“记得李文杰讲的传说么?许仙经常去秦淮河花天酒地,说不定哪次把古玉钥匙当抵押了。难怪咱们在秦淮河找到了那把钥匙。南瓜,你不觉得有些事情很奇妙?看似没有联系的几件事,无意中交集出惊人的巧合。这就是咱们的命,无法改变。”
我忽然想到一个逻辑悖论——那一代异徒行者是谁我早已知道,其中一人更是历史中赫赫有名的一代文豪。可是他们寻找古玉钥匙,破解“三阴驻魂阵”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白素贞还没有被封印于石塔,显然是另有任务,可是我们完成的任务是他们留下的使命。由古玉钥匙到西湖石塔,为什么任务不同,线索、过程完全相同?他们的任务是什么?而月饼这番话,很明显在暗示某件事情。
这种时间和逻辑的矛盾让我心烦意乱,无论怎么推理都觉得是个无法解开的死局,索性换换脑子,打开手机百度,搜索着关于舟岛的新闻。
“停靠舟岛东极海域的浙普渔62188号渔船,发生了一起让人震惊的惨案。船上一共6名船员,5人被杀身亡,唯一下落不明的梅志忠,有重大作案嫌疑,被警方悬赏通缉。”
又是“62188”!
我盯着月饼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陌生!
似乎,有一道隐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地竖在我们之间……
异闻:
秋高稻熟时节,吴越间所多的是螃蟹,煮到通红之后,无论取哪一只,揭开背壳来,里面就有黄有膏;倘是雌的,就有石榴子一般鲜红的子。先将这些吃完,即一定露出一个圆锥形的薄膜,再用小刀小心地沿着锥底切下,取出,翻转,使里面向外,只要不破,便变成一个罗汉模样的东西,有头脸,身子,是坐着的,我们那里的小孩子都称他“蟹和尚”,就是躲在里面避难的法海。
——摘自鲁迅先生《论雷峰塔的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