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知道我们的姓?”月饼漫不经心问道。
“到了山寨,自然便知。”
月饼盯着酒葫芦:“为什么除了您,这些人都不说话?”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群人出现之后,除了龙都,族人们就用喉音高呼几声,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难道这些人都是哑巴?
“据传,‘魔龙’张献忠生性猜忌多疑,兵败转移宝藏前,挑选亲兵五百护送宝藏。为了保住秘密,这五百亲兵不识字,还被灌了哑药,刺聋了耳膜。”月饼摸了摸鼻子,“南瓜,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摸鼻子么?”
我一直以为这是月饼的个人习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练习蛊术的时候,被蛊气熏坏了嗅觉,”月饼指指鼻翼,“我要经常摁压闻香穴通窍利鼻,时间久了,嗅觉居然很敏锐,能闻到许多奇怪的味道。”
族人们像是没有听见月饼说话,抬着我们在山间快速前行。龙都不可置否地“呵呵”一笑。
“葫芦刻着一条黑龙,这是张献忠的魔龙标志,”月饼仰头闻了闻,“这种米酒灌入竹筒,蜡封陈三年,才可饮用。只有这样,泡在酒里的应声虫,才可以发挥蛊效,让哑人发声,使聋人复聪。刚才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您每次说话都要面对族人,或者用手势发出指令。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听到你说话,而是通过你的嘴型和动作接收信息。”
我的嘴巴张成个“O”字,消化着月饼这番信息量巨大的分析。
“你果然聪明,就像他一样。”龙都叹了口气,把葫芦递给身边族人,彼此传递着喝了一小口药酒。
“他是谁?”月饼问道。话音刚落,走在队伍前方的族人忽然纵声高歌——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族人们神情激昂,附声唱和,嗓音铿锵有力,充满肃杀之气,如同置身于兵器交击的古战场。
这是张献忠的“六言圣谕”!大概意思是,上天赐万物与人,人却没有任何东西回报上天。鬼神自然明白,人需要自我反省。
众人唱罢,哈哈大笑,山谷回荡着苍凉的笑声。
龙都受到歌声感染,虬髯须张,快步冲到前方的断崖,双手振举:“天下一战,世间无杀!”
族人把我们放下,并排站到龙都身后,右拳锤击左胸,齐声高呼:“天下一战,世间无杀!”
我和月饼默默地站在后面,仿佛看到了千百年前,战士出征前,壮怀激烈的豪迈一幕!
“砰砰砰”,枪声响起,夜空划过一道道火花。
“他们是……”我心里疑惑。
“希望到了山寨,会有一个答案。”月饼打了个哈欠,“天快亮了。”
断崖对面,亮起点点火焰,将小小山寨照得通明。只见人影绰绰,村民们奔至寨口,向龙都和族人们打着手势。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破风声“呜呜”响起,两个竹节制成的抓手从连接断崖两岸的绳索上面滑了过来。两个族人板着抓手,呼啸一声,双腿用力一蹬,悬空荡了过去。
不多时,只剩龙都和我们。
龙都单手扣着竹节,回头一笑,身影迅速消失在山谷间的黑暗之中。
“其实咱们完全可以不过去。”月饼探头瞧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金丝楠木上面的字,应该就是这次任务的喻示。”
我点头赞同:“月公公言之有理。”
月饼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咱们还是要过去。”我快跑几步,纵身一跃,抓住竹节荡了过去。
月饼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高速滑动中断断续续。
“南少侠居然这么主动,杂家很意外啊!”
山风凛冽,割脸如刀,萦绕在山间的层层黑雾扑面散开,山寨豁然开朗,火把照亮黑夜,灯火阑珊。
当你老了,突然察觉,不经意的瞬间匆匆流逝了青春,在某个灯火阑珊处,白发泼染了少年时擦肩而过的梦想,从而徒感悲伤?还是依然相信,任凭世界变幻不定,迷雾重重,早已不是曾经模样,却始终坚持最后一点无怨无悔的自我?
我和月饼,从来都是同样的选择!
虽然,我们俩,都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