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武九龄等人看着低着头的王珪,只觉得他的身形多少有一些佝偻。
可他们两人的心情,确实截然相反。
李义府的心中并没有扳倒了王珪的沾沾自喜,反倒是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对于前程的担忧,也就更大了。
他如今算是什么?
武贵妃一党?
可武贵妃的儿子萧弘已经死了,那个最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大周皇帝的人,死在了蜀中。
他跟着武贵妃还有什么前途?
扳倒了王珪。
只能说,在这朝堂之上,到底还是有了些许名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可证明了这个实力又能如何?
他要的是前程!
最终,李义府抬眸看了一眼坐在皇帝宝座上的萧尘。
或许,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孤臣。
官场上,有利则合。
争权夺势,只讲利益。
王珪所代表的世家若是倒下了,接下来就是张安世这位国舅。
而这两个最有势力、最有权力的人退出了朝堂。
那这朝堂之上,还有什么人?
虞世柟这位明哲保身的老臣,魏舟这位铁骨铮铮的直臣,岳晟风这样忠心耿耿的忠臣,郭舒翰这样一心为国的孤臣,而他本来就是一个佞臣,一个阿谀奉承的奸臣。
以前,只是依靠二皇子萧弘才得以提拔和重用。
那么如今,他只有依靠坐在那上面的皇帝。
其实。
从来都是如此。
也只有如此。
才能走得更远。
至于武九龄,自然是有一种大仇的报的高兴,还有一种,击败了世家之主王珪的沾沾自喜,骄傲自满。
对于前途,在他看来,只要是武贵妃不倒下,只要是皇帝还是萧尘,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
这一场朝会,并没有过于激烈。
李义府、武九龄等人弹劾王珪之后,在那谣言四起,涉及到了谋杀二皇子萧弘的嫌疑之中。
王珪只能是以退为进,明哲保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若是这谣言传出来,是张安世谋害二皇子萧弘,他或许也会如此积极。
可谋杀二皇子萧弘的主谋就是他王珪。
他怎么辩解?
说冤枉的?
要是张安世,那还有的辩解。
他是大周国舅,是托孤大臣,是已经半只脚都要入土了的老臣。
这样的人,为何要去谋杀二皇子?
就因为陛下宠爱二皇子,威胁到了太子萧无忌的皇位嘛?
若是太子萧无忌是张安世的外甥,这还好说。
可他们之间已经差了一辈。
张安世根本就没有谋杀二皇子萧弘的动机。
也就只有王珪,他才是真正有着想要谋杀二皇子萧弘的动机的那个人。
这也是为何萧琰要把事情的经过传出去,以真乱真。
毕竟,王珪是真正地做了这件事情。
也是最符合这个人的人选。
扣在他头上。
扰乱他的棋盘。
可以说。
萧琰是站在了他们所有人更高一层,甚至是两层来下棋。
抢先萧弘火烧兴云庄。
引导袁光印查到杀死他儿子的凶手乃是萧弘,也让太子萧无忌记恨上萧弘,从而让两个皇子相争。
萧尘自然要想办法平衡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至于让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可萧琰高估了萧尘,也低估了他的无情。
没有想到,他没有先去平衡太子萧无忌和二皇子萧弘之间的夺嫡之争,反倒是在曲江宴,安排了刺客刺杀他。
好在,萧琰也是早有准备,身上备了药王谷的丹药,有强行压制赤血蛊毒的作用,恢复宗师之境,杀死了刺客。
还有青梅竹马崔元央也即将到达京师,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不然,想要杀死影子刺客,就有一些难办,很有可能,还会失去一左膀或者右臂。
好在,崔元央正好出了药王谷,要来京师给他医治赤血蛊毒。
萧琰才自己出手了。
再然后,直接装作重伤昏迷,从而消除了萧尘的戒心。
也正好在这时候。
王珪、袁光印动手了。
不过,让萧尘没有想到的是,王珪真的很大胆,选择直接杀了二皇子萧弘,以绝后患。
当真不愧是世家之主,深谙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这好不容易散了朝会。、
李义府正随着人潮往丽正门而去,头上的官翅半点不晃,步履稳当得像当了好多年大臣。
忽听有尖细的声音响起。
“李卿正留步。”
原来是武九龄。
看着武九龄那趾高气昂的样子。
李义府就摇了摇头。
如今这大局还没有定下来,王珪不过是被贬官而已,世家之底蕴还在。
张安世也还在。
太子萧无忌也不过是看管在东宫,没有被废黜。
现在就高兴,也未免太早了吧。
……
宰相府邸。
张安世兜着一只鹦鹉。
这是越王上贡的一只鹦鹉,会学人说话。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不错。
鹦鹉竟然在说着兵书。
不一会儿。
大管家躬身走进来。
向张安世禀报了今日朝堂之上的结果。
王珪被贬官了。
张安世轻声道:“嗯,听闻,王家在博陵建造了一座书院,叫做鹿山书院,名声很大,几乎可以和稷下学宫相提并论?”
“二十四院唱文曲,桃李书香满天下。”
“世家之底蕴,便在于他们有钱、有书籍、有教授、有学院,可以教导出来很多很多的读书人。”
“从晋朝之后,便是如此,一座一座学院的建立,一直到如今,已经不止二十四座书院了。”
“可……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世家啊!”
“他们教育出读书人,做什么了?”
“他们建立的书院,出钱教导学子,那么,从他们书院出来的读书人,用得放心吗?”
“天地君亲师,君亦可为师也。”
“这些书院,应当都该有朝廷掌控,那些学子,应该都可以成为圣人门徒。”
“如此一来,才可让他们为官。”
说完之后。
张安世却对着鹦鹉问道:“你说,是不是?”
鹦鹉点头道:“是呀,是呀。”
张安世笑了。
他指着桌子上的一个信笺,对大管事儿吩咐道:“你想办法,把这封书信送给虞世柟,他自然会明白的。”
大管家躬身道:“喏。”
等到大管家走了之后,张安世看着鹦鹉,又轻声道:“执迷于刺杀之道者,终将会被其反噬。”
“你想要以绝后患,别人自然也会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