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之后,萧尘还是发话了。
“岳晟风还在蜀中查清弘儿中毒一事,清查袁显等七人是否存在通敌卖国之罪,就按照魏卿所言,交给李义府、郭舒翰、褚良三人。”
张安世道:“喏。”
萧尘淡淡道:“就算是引起了轰动,那也要查,不查出来,朕心不安。”
李义府道:“陛下圣明。”
其他在场的大臣皆道:“陛下圣明。”
萧尘却不觉得自己圣明,只觉得站在这里的大臣,一个一个,都有着私心,一个一个都在谋划什么。
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完全信任的。
萧尘摇了摇头,意兴阑珊。
心想反正无论如何做,也改变不了太多。
想要用萧弘来打压五姓世家,结果还没开始,只是想要给萧弘造势,就出现了意外。
为此,他失去了一位才学过人,温文尔雅的一位仁孝的儿子。
本想要先查清楚萧弘之死,从而反咬王家,怎么也要把五姓世家拉下水,不仅仅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
结果,他的太子,在东宫侮辱了他的淑妃。
接二连三的意外。
接二连三的打击和颜面尽失。
到如今,倦了。
听到李义府的弹劾,见到三封书信的内容,差一点儿就要掀桌子。
直接下令,来一场杀戮。
可是,他还在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一旦开启了杀戮。
大周必将亡国。
朝臣们不懂他的疲惫。
此时既知道了袁显等人似乎有勾结突厥,张安世似乎想要推萧无忌登基的谋划之后,萧尘心中也有了定计,已懒得再去多问怎么怎么处理萧无忌之事。
今天还忙,还得与大臣们商议太多太多。
萧尘遂又对张安世道:“如今大周内外不稳,正是危机四伏之际,还请张卿能够一心为国。”
“陛下,老臣自当为大周肝脑涂地。”
萧尘知道现在不是和张安世翻脸的时候,查袁显等人可以,但是问罪张安世,明显不可能了。
便挥挥手,要让张安世退下。
张安世施了礼,正要告退,忽听又有人道了一句。
“禀陛下,臣亦收到一份尚书左仆射张安世通敌之证据……。”
武九龄站了出来,既然已经出手,岂能还要留着余地,一旦张安世反应过来,直接出手,他们恐怕难以抵挡,必须要在今日,就把他按死。
袁显等人通敌之证据,分明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若是张安世真的想要推举太子萧无忌登基为帝,那到时候,武贵妃,还有他们这些当年站在二皇子萧弘这条战船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而他,又是武贵妃本家的人,萧弘的舅舅。
有了这层关系。
便已经把他绑死在了武贵妃的战船上。
现在唯一的办法。
那就是阻止萧无忌登基。
把他也拉下水。
然后再想办法,找一个听话的皇子。
好在,今夜有件事让武九龄很高兴——李义府竟然找到了袁显、张远等和张安世有牵连、有关系的人的通敌卖国的罪证,直接扣了一个大帽子在张安世的头上。
直接将证据拿出来,由圣心裁断。
让萧尘防备着张安世,并且对太子萧无忌心存芥蒂,给萧无忌登基为帝的路上,放上一座大山。
“陛下请看,此为张安世给北辽皇帝耶律玄五的礼书,臣已查实……。”
萧尘眼看着武九龄捧出那个迷信竹筒,打开,开始喋喋不休。
他只感到厌烦。
为何这些臣子永远不明白?
臣子的本份是为天子做事,而非给皇帝找事。
国事本已繁重,他已不耐烦再听武九龄一句句分析这密信的内容了。
而坐在那里的张安世,看着武九龄拿出来的那封密信,一直波澜无惊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微微动容。
却也仅仅是一瞬间,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更没有人知道。
那封密信,是他让人放到了武九龄的房门前。
本来,是想要以武九龄的弹劾,挑起这一场战火,从而先解决武贵妃这个不安分的人。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李义府竟然掌握了袁显等人勾连突厥的罪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张安世心下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知道是谁瞒着他,做了这些事情。
不过,他也只是心下猜测和推算,面上也一直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
直到这封书信的出现,才有了一点儿动容。
巧合?
还是说,自己的身边,有细作?
不过,刚刚好,武九龄在这时候拿出这封信来,反倒是帮了他一把。
前面的书信,确实是会让陛下猜忌他。
可这一封什么通敌卖国的信被拿出来。
陛下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前面的结党营私,也可能是别人的诬陷。
确实。
对于萧尘来说,他其实并不太相信张安世会通敌。
张安世通敌?
张安世就算是有万般不是,本为托孤大臣却事君傲慢无礼,又有可能结党营私,以宰执身份培养自己的亲信,把持科举取士,来个桃李满天下,甚至是把持朝堂……太让人不喜了!
但唯独不会潜通突厥。
这一点,萧尘能确信。
“请陛下再看这里,左仆射有意想要和突厥和亲,并且许诺诸多物资和钱财等,还要……。”
“且住。”
萧尘忽然抬手,止住武九龄的喋喋不休,转向张安世。
张安世依然是一脸的平静之色。
他从萧尘的神情中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皇帝会怀疑袁显等人,却不会怀疑他。
最多……也不过是对他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有一些不满。
这是一位已经成熟的帝王,想要拿回自己所有的皇权的正常表现罢了。
所以,张安世不慌。
萧尘收了书信,却挥挥手,道:“都退下吧。朕相信张卿之忠心,还不至于中了蛮夷这等低劣伎俩。”
张安世拱手道:“臣谢陛下隆恩。”
武九龄和李义府愣愣地看着张安世被小黄门搀扶着退出大殿,心头犹有些不敢相信。
太容易了。
那般确凿的证据,大逆不道的谋逆之罪,竟就这般?
像是全力一拳挥出,击了个空,他如脱臼了一般不适应。
李义府还是不死心,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至少应该……。”
“朕用人不疑。”萧尘依旧是那圣主的气魄,道:“你和褚良、郭舒翰三人一起,对那突厥细作严刑审讯,看一看,是否还会有收获。”
“除此之外,对袁显等人,也要彻查,不管是通敌卖国,还是官商勾结,只要是有贪赃枉法之事,一律上报,不得欺瞒。”
“臣遵旨……”
萧尘是真的感觉到了心累。
萧弘的死,也极大地刺激到了他。
结果昨天又出现了萧无忌于东宫欺辱萧淑妃一事,直接气血上涌,再也压制不住了。
又是要面对五姓世家的挑衅和釜底抽薪,又要面对张安世可能逼他退位让贤,力推萧无忌登基的谋划,还要面对这些大臣们的互相攻伐,直接就焦头烂额了。
眼下这时节,只能是荣养功臣,以示皇恩浩荡。
安抚百官之心、百姓之心。
就这般简单。
李义府才出皇宫。
有人迎了上来,低声道:“卿正,那突厥细作死了。”
如古井无波,李义府淡淡问道:“招了?”
“是,此番只是前来打探消息,因为突厥那边雪灾也比较严重,突厥可汗通过商贾了解到了中院之雪灾,便有心想要趁此时机,拉拢一些大臣,同时,安排遣使,扰乱大周朝堂。”
“嗯。”
轿帘被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