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日。
从蜀中回京师的二皇子萧弘,死在了岐山。
按理说,他吃了丹药,也能续命,等着药王孙思邈出谷,亲自为其医治。
就算是没能等到药王孙思邈出手,也能在丹药的支撑下,活几个月的时间。
万叶流花之毒确实无解。
可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慢慢地吞噬人体机能,直到人枯瘦如柴,再无精气可吞噬。
而人死之后,这种毒会更强大,只取心头那一滴黑血,便能够继续给人下毒。
萧弘醒过来之后,得知自己中了万叶流花之毒,也是心惊不已,不能接受。
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每一天都是每况日下,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只能躺在床上,躺在毛毯上,被人服侍,被人抬着、抱着,犹如一个废人。
这种滋味……非常难受。
对于萧弘而言,是真的不能接受自己从此就成为了一个废人。
所以,他选择了自杀。
一剑封喉。
结束自己的一生。
若说不甘心。
那是肯定的,他也是一个有着很强大的野心的人。
不然,也不会专攻学识,提升自己的才学,得到大周皇帝萧尘的肯定,从而慢慢地得到萧尘的恩宠,谋取不该属于皇子的权柄。
这一次的赈灾,本应该是他彻底压大周皇太子萧无忌一筹的时机。
为此,他准备了多年。
暗中培养了不少死士,也借助荆州武家组建了一个组织,专门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只为那个皇位。
然而,让萧弘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次的赈灾,却成了杀死他自己的最大破绽。
世家大族之底蕴,让他心生无力之感。
萧弘死了。
死在了岐山。
自杀的。
护送的队伍,选择密而不报。
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惊骇世俗,也太过重大了。
秦业做主,从当地找到了最好的棺椁,先收敛好二皇子萧弘的尸体,接着轻装上阵、快马加鞭赶回京师。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而秦业也已经密信一封,送去了京师。
密信先他们两天到达了京师。
腊月二十二。
萧尘还在等着蜀中的消息,等着萧弘回到京师,为此,他请了好几位名医,好几位高手,找到了好几颗灵丹妙药,以及药王谷的大还丹,道家的回春丹等。
萧弘现在还不能死,很多谋划必须要立马开始调整和重新布局。
最起码,也要等到他养出几把刀,斩去关陇世家的头。
太极殿。
萧尘还在处理公文。
二皇子萧弘在益州镇压叛军而受伤,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
朝堂之上,又开始为了赈灾而吵成了菜市场。
东宫那边都在举荐太子萧无忌接手赈灾一事,可魏舟等人却上奏,萧弘受伤在前,若是太子殿下亲自去各地赈灾,又遇上了叛军又该如何?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萧无忌乃是大周皇太子,兹事体大,不能冒险。
他建议由六部的侍郎为主,各州大都督、刺史为辅,于四道赈灾。
并且要求按照往年对于雪灾的赈灾之法,异地安置、搭建粥棚、清理道路、积极救援等措施。
还有二皇子那边的官员,请求萧尘想办法请出药王孙思邈,为萧弘医救。
以及其他一些看热闹不嫌大的官员,开始趁机弹劾其他人,意图把对手拉下马,借机上位等。
萧尘是一个头,两个大。
下了早朝。
还被张太后叫去了。
“儿臣见过大娘。”
张太后却拿着一本书在看。
自从三山之争以后,她就开始礼佛,看的更多的是佛经,特别是玄奘和尚翻译的大乘佛法佛经。
可这一次,张太后并未看什么佛经,而是一本史书。
大周史籍。
“坐吧。”
张太后轻飘飘地回道。
萧尘无法,只能是坐下来。
张太后伸手翻了一页,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内容。
“你可知道大周贞元二十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尘一听。
就知道太后的用意了。
贞元二十三年。
那不就是他那太子哥哥谋反的一年吗?
最后失败,被父皇废黜,罢免了太子之位,后来抑郁而终。
不仅如此。
还有他那二哥也受到了牵连,因此而被贬,最后也因此而病死床榻。
若是没有发生这事儿。
皇位还轮不到他呢。
“回大娘,记得。”
张太后合上了书籍,说道:“好,那你说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尘看着张太后那严肃的神情,直接叹了一口气。
“大娘。”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
“儿臣怎么能还要揭开伤疤,让大娘难受,也让儿臣自己难受?”
“儿臣知道,在无忌和弘儿的事情上,做得有一些不对,可是如今之大周局面,和以前不同,五姓七望,原本辅佐祖父建立大周的最大功臣,却成了尾大甩不掉的麻烦。”
“大娘,你知道吗?”
“外面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皇权不下乡。”
“也就是说,儿臣的旨意,最多也就到了县城,而各地县城的县丞、县尉等,若是想要遵守的,可能还会听一听,若是不想遵守的,直接就把大周朝廷法度丢弃在一边。”
“而这些大部分的县丞、县尉等,看起来,也都是每一年科举考试取士的学士,有着治国理政之能。”
“可他们的身后多多少少都有着世家大族的影子啊!”
“寒门难出贵子。”
“世家大族直接把书籍掌握在其手中,大肆培养学士,建立私塾、学院,看起来,是为大周养才,实际上,他们只是为自己养人。”
“若是儿臣不管不顾,几年之后,皇权不仅不能下乡,甚至是连着长安城都出不了!”
萧尘再也忍不住,直接向张太后苦诉。
最近因为萧琰、萧弘、雪灾、萧无忌、王珪,甚至是舅舅张安世等人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现在又被张太后逼迫,要提起大周贞元二十三年,也就是他那太子大哥谋反的事儿,掀开张太后,以及他内心中的伤疤,直接崩溃了。
张太后静静地看着萧尘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吼叫,看着他犹如一头愤怒的老虎一般,露出了獠牙。
“这才是你。”
“记住,想做什么就去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难成大事。”
“让你错过的从来不是时机,而是你那数不清的犹豫。”
萧尘顿时明白了张太后的心意。
他这段时间被压抑得太久了。
现在发泄一番,似乎好受多了。
“大娘。”
快四十岁的人了,双眼红润,一副小孩子般的委屈。
张太后却挥挥手,赶着萧尘。
“去吧、去吧。”
“大哥他老了,这个大周国祚终究还是要交到年轻的帝王手中,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善终。”
“说到底,他是你的舅舅,我本宫的哥哥……。”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张太后却自己起身直接离开了偏殿。
萧尘错愕,随即反应了过来。
当即大喜。
可随后,瑞安却跌跌撞撞一般,双腿一软,跪在他身前,递上了一封密信。
萧尘见此,顿时只觉不妙,神色再次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