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会?”
姚女官呆呆重复道,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此时露出的目光却堪称纯真,甚至有些气恼。
“昭华君,您在胡说些什么呢?皇长子为人最是端方,怎么可能做出与人私会之事!”
“是啊,听说他的确是个很端方的人。”
李稷坐在大石块上,若有所思道,“看上去也是。”
“看上去?”姚女官闻言吃了一惊,“昭华君,您见过皇长子殿下吗?”
李稷道,“之前在东吴参加中阶大典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其魂魄。”
“魂魄?”姚女官吓的魂不守舍,“皇长子的魂魄怎么会在东吴?”
她并非不相信鬼神之说。只是皇长子死在贵阳,嬴氏祖坟都在前秦,就算皇子因怨气成了孤魂野鬼也不可能遥遥千里跑去东吴啊?
“亡者林里见亡者,”李稷轻声道,“他不是魂魄在东吴,只是当时有个他想见的人在东吴,出现在了那里而已。”
这么一看,嬴苏当初会出现在亡者林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李稷以前从不相信人的思念可以穿越时空,可现在看来,他居然亲眼见过。
明白嬴抱月的真实身份后,那一日她在亡者林里流下的眼泪,一切都有了答案。
想到这里,李稷的心情不知为何更糟糕了一些。
“嘶,”姚女官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冷了不少。
外面传来四更的鼓声,她猛地一个激灵,“时间不早了,昭华君,奴婢得回去当值了。”
再过不久,宫门就会打开,宫里的贵人们也要准备起床了。
“好,你去吧,”李稷点头,“我先呆在这里,之后相机行事。”
他拍了拍身下的大石块,“你如果要找我,敲击这块石头三下,不管我在宫中何处,我都会回来。”
“敲这石头?”
姚女官打量着面前模样普通的石块,心想天阶修行者还真是神通广大。
她原本想说李稷白天躲在这里别出去,她会定时来给他送饭。可现在看来,这些都不是需要她来操心了。
姚女官在心中叹了口气,提着灯笼走向门口。刚要跨过门槛,她不放心地回过头来。
好在李稷没有马上消失,依旧阖目坐在石块上。
“昭华君,你说你是来宫里找人的,你要找谁?”
李稷睁开双眼,望着她轻声道,“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噢,好吧,”姚女官嗫喏道,“那你在宫中诸事小心,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再和我说。”
李稷静静点头。
姚女官在心中叹了口气,跨过门槛。
这时她身后忽然穿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女官大人,请您留步。”
姚女官一愣,战战兢兢回头。
李稷站起身向她躬身一礼。
“承蒙您照顾了。”
“不不不,奴婢怎么当得起,”姚女官被吓得后退一步,“您可是天阶大人,怎么能向我这种人行礼,别折煞奴婢了。”
李稷摇了摇头,神情平静,“该答谢之处,就需答谢。”
姚女官耸起的双肩松弛了下来,不禁笑了一声,“怪不得公主殿下待您与众不同,昭华君您和我们公主殿下有些地方还真像呢。”
“待我不同?”李稷愣了一愣,“哪里不同?”
“这……都是奴婢多嘴了,”姚女官本来只是客套一说,却没想到李稷抓住字眼不放,她反而不知如何回答。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李稷看着僵住的女子,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心中一时有些懊恼。
“没什么,”他苦笑一声,“你走吧。”
姚女官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折磨了她一晚上的问题。
“昭华君,你和公主殿下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吵架了吗?”
“你说什么?”
淡定了一个晚上的李稷没想到会被一名女官问得措手不及,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吵架?”
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从何想来,“我,和抱月,吵架?”
“不是吗?”姚女官一脸疑惑,沉吟道,“那难道是闹别扭了?”
“你等等,”李稷被问得有些混乱,“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的话,您怎么会离开公主殿下身边呢?”
姚女官叹了口气,劝道,“昭华君,公主殿下年纪还小,脸皮薄,有些事不好意思说出口,还希望您能多担待些,和她……”
“停,你别再说了。”
李稷连忙叫停。虽然他不懂姚女官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但本能告诉他不能让这女子再说下去了。
“你大概有所误会,”李稷苦笑,“我和抱月并未发生矛盾。”
起码不是姚女官所理解的那种矛盾。
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埋在更深的地方。
“我来这里的确是有要事要办,”李稷认真道,“抱月她留在西戎,也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姚女官不说话了,定定望着他。
不知为何,李稷居然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责备。
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李稷却忽然心中不安。
“既然如此,那殿下现在岂不是身处险境之中么?”姚女官咬牙问道。
她虽是个粗笨女人,但过去嬴抱月所做的重要之事就没有一件不危险的。
明明嬴抱月身处危险之中,李稷却没有呆在她身边。
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她身边有春华君跟着在,”李稷问心无愧,但不知为何在这妇人面前,却有些底气不足,“还有光华君,也留在那边帮她。”
“但昭华君你不在不是吗?”姚女官不满道,“你们这些人里,最强的人不是你吗?”
他呆在嬴抱月身边,嬴抱月才更危险好么?
饶是李稷也有些动气,淡淡道,“抱月她并不需要我在她身边。”
姚女官抬头望了他一眼,“公主殿下她自己说的?”
“并没有,”李稷一怔,心中感觉有些异样。
但他实在不想和这妇人再纠缠下去,直截了当道,“是我有急事,需要离开她。”
“什么事?”姚女官不满道,“找人的事?”
“找人并非最要紧的,”李稷深吸一口气,“我来此地,最重要的是为了寻找自己的记忆。”
“记忆?”
姚女官闻言一怔。
“抱月留在西戎,我想也是为了同样的事。”
李稷抬头看向殿外的明月,轻声道,“她应该也正在寻找自己的记忆。”
“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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