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闷热,午后常会下一场雨,雨后便会凉爽些,不然晚上觉都是睡不着的。只是乡下地方,雷雨过后的泥巴地甚是难走,能灌一鞋子泥水,阿能和庄头把鞋拴在裤腰带上,虽带了蓑衣,但从头到脚还是湿透了,好在也不冷。
到家时,已半干。
“娘,阿夏,我们回来了。”
曹氏和阿夏闻声迎出去,刚见着人,曹氏便急急地问:“话带到了吗?怎说?”
另一个赶牛车的中年汉子插话道:“陈哥,我就先回了。”他急着回去把见到的事给自家娘子说。
那个秦小娘子真是神了!
陈庄头一路上眉头就没松开,闻言也没客气,挥了挥手说:“今日有事,你先回,改日一处吃酒。”
两人的神色落在曹氏眼中更是急了,亦步亦趋的跟在丈夫后面,阿夏端了脚盆过来给两人洗泥。
“真真要急死人了,有事倒是说呀!”曹氏急切的问。
陈庄头洗完脚,换了干净衣服,负手在屋内踱步,时不时还朝着南厢房看一眼。
说是要说的,怎么说,怎么问?
而此时秦家大宅里,三房的一个妇人正低声问:“老夫人,这事要如何报给巫主?”
另一个妇人忐忑不安的站在下角,见有仆人进来添茶,忙接过来,借着倒茶小心翼翼地说:“当年老夫人心善,留了小女一条命,如今小女有这番能耐,是否派人接回来?”
“接回来?”老夫人心中冷笑,面目却沉沉,将手中茶碗放置一旁。
雨后的微风从窗棱吹进来,不然没有带起凉爽,反倒让屋里的三人更觉沉闷。
门帘被人掀起。
陆续走进几位老爷,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恭敬的施礼后站在一旁。
老夫人目光灼灼的盯向其中一人,急问:“行了,快说。”
“老夫人,打听到了,好似过年时磕了脑袋,醒来后便有些不同。”说话的是大老爷。
三房除了大老爷是入赘跟着老太太住以外,其他秦氏女皆是外嫁,秦氏男子也皆是分府另住,而秦九娘便是秦家三房五老爷所生。
秦家占据巫山镇大半个镇子,三百年来,只有嫡系有资格不分男女全家都住在大宅,而剩下的旁支,便只有长房女能有个院子。
时至今日,这个规矩仍在延续。
秦五老爷虽姓秦,乃老夫人的亲儿子,却没有大老爷得家里看中,只因大老爷是三房秦大娘子的夫婿。
秦大老爷还在继续说话:“……不止如此,听说还医治好了一个佃户,也与那巫医确认过,确是将死之人被她救了回来。外面不懂才会灌上血脉之说,哪有不学即会的道理,若是如此,秦家家学岂不是个笑话!我想着,怕是她偶得了一种针法,能舒筋活络,从她医治的几例来看,都是脑子血脉不通畅所致。只这一技,并不能说明什么能耐。”
老夫人微微点头后又摇头,“这都是次的,家中卜算大娘子的孕事,此事你们知道的都不确切,她一个庄子上的小姑娘如何得知?”老夫人说着像是终于下决定一般,站起身对着秦五老爷说,“还是要慎重,随我去见巫主。”
在秦家,能不用冠上几房前缀又被称之大娘子的只有下一任巫主,这是绝对不会被弄错的一个称呼。不像其他夫人娘子、老爷郎君,在外说起时,会加上一句,二房大老爷三房四郎君或者三房二夫人四房三娘子。
“母亲,我那女儿都没上族谱,连排行都给了六妹家的,这若是接回来……”
排行岂不是乱了套。
当初出生之时排行为九,可没等上族谱便送去了乡下,没取名。后来六妹妹家女儿出生,上族谱时问也没问,便按照排行排下去,他当时是知晓的,可想着那女儿一辈子在庄子上,有没有排行都无碍,也就没多事。
若是个没本事的,回来也就回来了,给个名就行。
现在听着,像是个有本事的,若是计较起排行来,怕会有些麻烦。秦家排行可不仅仅是排行,那是和家中产业有关联的。
若是名下其他女儿有这本事,他做梦都能笑醒,怎的偏偏是那七月半生的鬼种?又是养在外头,不知是何品性,倒是让人心里不安实。
作为亲娘,自己儿子在忧心什么,老夫人岂能不知,她叹了口气说:“听巫主的吧。”
秦氏主屋,秦大娘子正躺在窗边的卧榻上,夕阳透过窗纱照进来,将屋内染上了一层橘光,站在一旁的十六七岁的丫鬟在给她打扇。
“娘子,药好了,”另有一仆妇端着药碗,小心护着走进来,“已经凉了的。”
秦大娘子眼中露出厌烦,但还是伸手接过,一口饮尽,仆妇忙送上蜜果子,温声劝道:“娘子再忍忍,已喝了这些时日,再有两月,药便可停了。”
秦大娘子轻阖眼帘,一副情绪不高,不想说话的神态。
仆妇透过窗子瞧了眼门洞外,犹豫着说:“娘子,三房老夫人与五老爷去见巫主了。”
闻言,秦大娘子缓缓睁开眼。
“三房?可听说何事?”随意问了一嘴后,冷哼一声接着说,“他们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听到了风声,过了七月,娘就要回京都,谁都想跟着去,好似那京都里的钱遍地捡似的,我听都听的腻烦。”
仆妇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七月半的祭祀还等着巫主,可耽误不得。”说到七月半,就又想到刚刚提到的三房。
从三房走过来,得半个多时辰,三房老夫人年岁也不轻了,何况跟来的不是三房大老爷,而是五老爷,这就有些怪了。
秦大娘子大约也是想到了那个鬼节出生的姑娘,毕竟对巫族女人来说,生孩子都会尽量避开那一天。
她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眼空药碗,眼中烦怒更甚。
秦大娘子对仆妇使了个眼色,仆妇领意,低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没设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