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761)的早春。
从灵武去往凉城的官道上,一众唐骑踏着碎雪,策马赶路。
当头的两人,穿着军制校尉的嵌甲,一人性子懒散、半卧马背,另一人目光阴冷、看向四周。
后者对前者说道:“班哥儿,我们这群人,终于能从朔方那个鬼地方,调回凉城……再过几天,地方也就到了,难道你不打算给兄弟们训教个两句?”
班卫征摆摆手:“张沿岭,说了多少遍,莫再用那诨名叫我,在外面你要叫我班校尉……你我现在可不是流民,是官兵,该有的样子,总该是有的。”
张沿岭嘿嘿一笑:“北唐这几年到处都在打仗,唯有朔方闲得发慌。你我虽是官兵,这几年里除了给回纥人运些茶叶,还干过什么正事不?”
班卫征:“你这是太平日子过惯了,皮子发痒不成?”
张沿岭:“咱们都是丘八,天下太平哪来的军功?世事如常哪来的机会?做人总归是要实际一些,想尽办法往上爬,以后才不至于被人踩在脚下。”
班卫征笑了笑,并不答话。
张沿岭见状,换了一个话题:“这次,朝廷招我们这些人入凉城,说是要另设一旌,名为锦衣卫,你可知晓具体是做什么的?”
班卫征在马背上弯身,扯了一根高草,叼在嘴里,不在意的说道:“锦衣卫,你听听这名字,想必是宫中仪仗或是禁卫一类的差事。”
张沿岭沉吟片刻,说道:“我倒觉得不像,倘若只是禁卫,又何必找我们这些流民出身的军卒?你可还记得,离开灵武时,孙都护专门找了你我二人,一再叮嘱去了凉城,一定要认真办差,切不可懈怠。”
提起孙阿应,班卫征不自觉挺直了腰杆,话语中也没了戏谑:“孙都护想必是听到了凉城的什么风声,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天后,班卫征、张沿岭和一众军卒,抵达了北唐都城凉州城。
还没进城,班卫征和张沿岭被城门处的景象吓了一跳。
原本进出人马的城门,如今修建成一座戒备森严的岗哨,数以百计的唐卒仔细盘查来往行人,将整个城门防守的密不透风。
张沿岭小声向班卫征说了一句:“看这样子,凉城应当是出事了。”
班卫征没有说话,掏出怀中的凭引,带着众人在城门耽搁了许久,终于入了城中。
刚一走上凉城的清阳长街,班卫征见路上行人说话做事谨慎,心中更是疑惑。
没走上几步,道中有几名穿着明光铠的骑士,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班卫征和张沿岭仔细看了过去,发现来人的当头者,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老友王翃。
“王六郎!”张沿岭高呼一声,先班卫征一步,快速向前跑去,一把抱住王翃,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王翃笑了笑,拍了拍张沿岭的肩膀,又看向班卫征,开口道:“边走边说。”
一行人跟在王翃的身后,一路向着凉城官所走去。
见王翃进入皇城的长街,张沿岭忍不住问道:“王六郎,咱们这是要去哪?”
王翃脚步未停,口中说道:“锦衣卫指挥府。”
见王翃不愿多说,张沿岭闭上嘴巴,静静跟着,一路前行。
经过了数条内街,又穿过侧偏的官楼,班卫征和张沿岭吃惊的发现,锦衣卫指挥府居然不是一处单独的别院,而是一片占地惊人、类似于军营的营寨。
王翃回头看了一眼他人,说道:“能够成为锦衣卫的人,无论出身,还是履历,都经过了无数轮的筛查,可谓是千里挑一。”
班卫征听出话中的深意,问道:“锦衣卫究竟是做什么?”
王翃:“巡查缉捕,刺探情报,不向朝堂躬身,只向一人纳首。”
张沿岭:“王六郎说的那人,莫不是……?”
王翃点了点头,掏出一面腰牌,通过了哨卫,进入一处大院,又说道:“锦衣卫的结构,与军制、官部多有不同,一旌为卫,其中主要负责做事的部门,分别是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
“北镇抚司主要对外,负责彻查都城外的不法之事,他国势力的异常动向,并越过三省六部,直接向上汇报;南镇抚司主要活动在京城范围之内,主要负责对朝中大臣、王公贵族、阀贵勋爵等等,进行监视、抓捕和审讯……你们二人职事的去处,都是南镇抚司。”
张沿岭听到这里,面露喜色:“这差事好,我喜欢。”
班卫征面色凝重,问道:“大唐自立国以来,一直都是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监法,如今突然推出锦衣卫,可是凉城之中,出了什么变故?”
王翃转过头来,对班卫征露出赞赏的表情:“你说的不错,天佑三年的深冬,宫中出了大事。”
“先皇立下遗诏,收丞相为义子,并许其改姓入宗,再继承皇位。先皇去世之后,丞相尚孝,为其守灵三日。”
“哪料到最后一日,灵堂之中突然有机关启动,升起大火。”
“丞相侥幸逃过一劫,先皇的棺柩却在大火之中,化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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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卫征和张沿岭听到这里,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皇帝的灵堂之中设计机关,烧掉先皇的棺柩,还险些烧死下一任皇帝,放眼大唐百年……不,就算是自先秦起算,千年以来,也从未有过此等恶劣的案件。
王翃:“负责监理灵堂建造的工部侍郎阎浚,乃是主谋之一,可惜他已经畏罪自杀,其他负责修建灵堂的匠作们,都已经被人灭口。所以,关于这起案子,可供追查的线索并不多,你们必须有思想准备。”
班卫征:“刚才说,丞相得遗诏,可继承皇位,眼下还未登基?”
王翃:“如此严重的谋逆大案,丞相在百官面前大怒,下令定要查清此案,将凶手正法,还先帝一个交待,方才有颜面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班卫征:“王六郎,丞相有没有给出查案的期限?”
王翃皱眉说道:“丞相只是说越快越好,所以一定要尽快破案,不然我们都会被降罪。”
张沿岭:“等等,你刚刚说我们?难不成王六郎,也入了锦衣卫?”
王翃叹了一声:“身为丞相的亲卫,居然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丞相没有当场砍了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为了让我将功补过,丞相迁我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都头,你们二人迁为都虞侯,在我手下当值。”
班卫征:“那不知锦衣卫的总管事,又是哪一位将军?”
王翃:“统管锦衣卫的人,并非武官,而是御史中丞孔攸,他是丞相的谋臣之首,你们想必都听过他的名字。”
曾经亲身经历过凉城血夜的班卫征和张沿岭,自然听过孔屠之名,连忙一起点头。
王翃走到司院的正门前,向身后说道:“行了,就是这里了,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