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娘便是再身陷宫帷,也听说了武怀恩的事,非但如此,清河郡主回洛阳之后,还来宫中腻歪了半日,与皇帝好好地诉说了一通委曲。
话里话外,自是不想嫁给武怀恩的那些话。
“陛下,孙女本就是少不更事,被他给哄骗了去的,”李倾城满脸的泪痕,抱着武周氏的腿哭了半晌,“否则怎会偏要嫁给他,他那高阳王府莫说是王妃,侧室、姬妾更是数不胜数。”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大了,因此姿势颇有些不适,可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她也是狠下心来。
武皇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女,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下便有些不好过。
“况且孙女听说,那孽障便是在牡丹阁出的事,”李倾城娇美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愤恨,“当日我便是被他给骗到了牡丹阁才被哄失了身,他浪荡如此,又怎堪托付终生,可恨我这一生都被他给毁了,挺着这个肚子不伦不类,遭人耻笑。”
外界盛传武怀恩是在牡丹阁头牌琅嬛的榻上疯了的,听说那女子妖媚异常,将一个身强力壮的王爷给生生地厮闹疯了去,不知是服了什么药,当下便不省人事了,好不容易给救醒了,却也得了失心疯,现下镇日在王府中嚎叫,每日都得三五个粗壮侍卫拿绳索捆了才能制得住。
得了这么一个疯病,王府中不记名,没有诞下子嗣的姬妾早就作鸟兽散了,只剩下那些生了儿女的,一时脱不开,就这么熬着日子。
此时的高阳王府,是洛阳城中的叫唤地狱,哪个女子愿意嫁进去?便是武怀恩有一日真的治好了,他的名声也坏了,哪个朝中的清流愿意与这么一个浪荡子共事?
最多是看着女皇帝娘家亲戚的份儿上,拿金子银子养出个富贵罢了。
李倾城自然是将这些前因后果都细细思量过的,这才决意到皇上面前说出这些话。往日的弄清蜜意早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骤变烟消云散了,更何况,她还查出了自己的贴身婢女青鸳竟然早被武怀恩给收用了。
再回想起当日在牡丹阁失身于武怀恩的事,她便是再蠢,也明白自己是中了人家的风流计。
恨意滔天,她这才忙不迭地回了洛阳。
“竟有此事?”武周氏也是头一回听闻,“倾城你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李倾城的泪珠就更盛了,索性趴在武周氏的怀中嚎哭了起来,真正是有无限伤心:“孙女一心想着高阳王是皇上的亲侄儿,他们梁王上下都是受了重用的,又能坏到哪里去。而我既然已经失了清白,除了委身于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这才恬不知耻地央求了陛下退了与崔家的婚事。可孙女怎么都没有想到,那高阳王却是如此行径之人啊,这让孙女……孙女如何进他们家的门啊……”
一副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的模样。又挺着这么一个肚子,还真的是可怜极了。
女皇帝自然动了恻隐之心:“你还怀着身子,最忌情绪起伏,千万别伤了身子,”她轻拍着李倾城的脊背,“既然是怀恩有负于你,朕自然不会强让你嫁入高阳王府,只是你毕竟怀了他的骨肉,你就安心将养着,等生下了孩子,朕会让梁王给你一个交代的。”
离开紫微城的时候,李倾城的贴身是女朱鹮同她耳语:“郡主,陛下是什么意思?可是答应了?”
自从她处死了青鸳之后,母亲韦氏便又送来了一位贴身侍女朱鹮。在王屋山的时候,便都是她同洛阳这边联络,如今是她最得用的人了。
“陛下并未将话说死,但是我与武怀恩的亲事,定然是成不了了。”李倾城说着,看了一眼隆起的腹部,眼眸划过厌恶,“只是这孽障该如何处置,应该好好思量一番。”
清河郡主李倾城的事儿,不过三两日工夫,便在洛阳上流之中传遍了,崔珩也不过知道地略晚了几个时辰而已。
那时他正与裴素、李睿他们在松筠院中吃茶,侄儿崔震在春部听同僚们闲谈,知道之后立即差下人来报。毕竟牵涉自家小叔叔,他不敢大意。
不想裴素听说之后,便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这梁王与太子往后,便再也不能交好了。一切都如景麟推演的那般,那武怀恩已然疯了,李倾城又怎愿意嫁他?便是怀了身子又如何,咱们大周的公主、郡主一女侍几夫的还不多吗?”
“而且,因为这清河郡主的事,景麟的名声到底是被拖累了,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世人便会觉得是这女子水性杨花,景麟没有与之成婚,反而是保全了自身,果真是一箭双雕。”李睿补充道。
武怀恩与李倾城的纠纠缠缠,崔珩自然知道地清清楚楚,当时的顺势而为,听之任之,是为了顺利地解除婚约。后来果真成了,那李倾城的去留他更不会在意,谁管她要嫁谁?
只是武怀恩觊觎姮娘,一次次地触犯了他的底线,他这才想斩草除根。好在此人平生尤爱美色,欠下的风流债不计其数,而牡丹阁的头牌琅嬛便曾是他的人,后来这厮喜新厌旧,厌弃了琅嬛。
以色侍人的女子为了固宠,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那是西域来的媚药,当初武怀恩便是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姮娘,他又怎么不让他尝尝同样的好果子呢?
此药有让男人欲生欲死的功效,若只用两次便也罢了,可若是用了第三次,便能教人心神发狂,且无药可医。
琅嬛便是靠此药重夺武怀恩的欢心,却不想用到第三次时,他竟在榻上厥了过去。再之后的事情,便是全洛阳城都知道了。
他本想杀了他的,后来转念,折磨此人后半生,岂不是更令人刻骨铭心?高阳王武怀恩是梁王武祁岳最得意的子嗣,经此打击,恐怕便会一蹶不振了。
而透漏青鸳早已与武怀恩勾结的消息也是他借机散布出去的,此消息发酵至今,该上钩的人都一一上了钩,至此之后,太子与梁王之间,就定然会横亘这么一根刺,再无联手的可能。
这就是真正的一箭双雕,只是此一箭双雕却非彼李睿所说的一箭双雕。
名声这种东西,他又怎么可能在乎?
一息之间,崔珩想了这么多。一个小小的头颅从他的宽袍广袖中探了出来,发出啾啾的声音,他低头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抚上它的脑袋,摇头道:“玄阿又饿了。”
众人都知道,自姮娘走后,景麟最离不开的便是这只仙鹤,还给它取了名字叫玄阿,每天宝贝地跟什么似的。
“行了景麟,”裴素哪里耐烦看这个,连忙拿起案上的果子盘,放到玄阿的跟前,“赶紧吃,都说仙鹤本是仙家之物,最不喜沾惹人的气息,可我看你这小东西成天往景麟的怀里钻,半点仙家骨气都没有。”
玄阿似是听懂了裴素的揶揄之言,低鸣了两声,竟不愿意吃他给的果子。
“你可真是小没良心,你第一个主人可是我!”裴素面子顿然挂不住了。
“行了,他就是个傻子,你同他一般见识,不也成傻子了吗?”崔珩启唇对玄阿温温柔柔地说着,又指着那盘果子,“吃吧。”
玄阿这才低头啄了起来,这一幕就像是幻境似的。
裴素惊讶地嘴巴都合不起来,“景麟,这家伙居然能听懂你我在说什么!”
李睿倒是沉着:“都说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物尤如此,何况是这成□□夕相处的灵禽?”
崔珩望着玄阿的眸子温柔,就如同这小东西不是一只飞禽,而是自己的爱人。
看了半晌,终于抬头问李睿:“袁晖那边如何了?算算时日也该回来了。”
“正是呢,他与舒茂还有三两日便到洛阳了,舒茂便是要赶在他夫人临盆前回来。先前给我来了信,说这趟琉璃买卖利润极好,看来没有个三五载,咱们这洛阳城里便会又有巨富了。”
确实,还有一个月不到便是年关了,舒茂自然会想回来与妻儿一同过年,他难道不也如此,不过想见她一面,却是这么难。
“若没有姮娘,那日在司刑寺若我们动手,便会中了皇上的圈套,看来你们俩之间也不再势同水火了,而我们也该好生谢谢她才是的,”裴素也想到了谢姮,“只是张东渐那厮近来越发狂悖了,竟然有关姮娘的一丝消息都不肯透出。也不知道她这些时日在宫中如何了。”
“不管如何,她阿姊临产在即,皇上再如何不近人情,也断断没有拦着她去看望侄儿的道理,”崔珩说着话,凤眸中闪过一道微光,“即便她不方便出宫,我也会让母亲进宫请她出来的。”
原来他早就筹谋好了。
“说到宫中,我听说二张从司刑寺被放出来之后,圣眷倒是没有从前那般隆盛了,如今常在皇帝跟前的那位红人,走的还是平安公主的路子,是景麟的本家。”李睿道。
“可是安平房的崔郢之?”裴素面露厌恶,“当日就在他们安平房的菊花宴上,这小子居然给景麟设套,若不是看在同是博陵崔氏的后人,我早就把他给打残了。那平安公主也是个阿臜的,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陛下的龙榻上送?”
“咳咳,”李睿突然面露尴尬,俊秀的脸上飞上了一抹可疑的红云,“其实我听说此事还有隐情的……”
“什么隐情?”裴素斜睨了李睿一眼,“你快说啊,脸红个什么劲儿,跟个小娘子似的。”
“实在是怕说了污了二位兄台的耳啊。”李睿欲言又止。
崔珩望了李睿一眼,将怀中的玄阿捂住了耳朵,这才说道:“说吧。”
李睿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鼓起了无限的勇气:“我是听说那崔郢之与景麟长得有几分神似,这才入了平安公主和陛下的眼。”
“噗……”裴素嘴里的茶水猛地喷了出来,一张英武的脸涨的通红,“都是些什么东西,不堪入耳!”
唯有崔珩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只是凤眸中的那抹戾色,怎样都掩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