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也不需要继续看什么戏了。
人家所谓已经和离的夫君都亲自来上门来接人了,还谋什么亲?
这不仅对这泰安伯娘子和柴三娘是个笑话,对这舒府上下,对亲赴长安的舒典仪、邢娘子,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于是,众人都乱了阵脚,就像被抓奸了似的,恨不得地上裂开了一道缝,往里头钻,更别提那适才还威风凛凛的泰安伯娘子,那心中一直得意洋洋的柴三娘了。
韩定睿虎虎生威地冲进了门来,身后跟着的是几个精干的亲随,虽然身着便衣,却自有一股尚武之气。
“舒大人,末将的娘子在府上多有叨唠,观这天色也不早了,末将亲请,接她回侯府。”
韩定睿连看都没仔细看自己要亲请的娘子柴三娘,对舒典仪抱了个叉手礼,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倨傲。
“好说,好说,”舒典仪连忙上前赔笑,面有难色看了一眼邢娘子和泰安伯娘子,“只是这里头是不是有些误会?泰安伯家眷的去留,实非本官可以定夺。”
“韩定睿,我们早已经和离,从此男婚女嫁,自不相干,你来舒府惺惺作态,究竟有何图谋?”
柴三娘瞪视着自己往昔的夫君,睚眦欲裂,恨不得上前亲手撕了他,哪里还忍得住。
“什么和离?”韩定睿皱了皱眉,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徐徐摊开在众人面前,“你是说当时留下的这封和离书,可是这上面只有你的手印,我只当你是负气出走,从未当过真的。三娘,你可是我韩某人切切实实的娘子,就是要闹到户部,也是错不了的。”
泪水顿然自柴三娘眼眶中倾泻而出,若是不认识她为人的人,自然会觉得可怜,可这一切看在姮娘眼中,却唯有十个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然不知道这飞骑将军韩定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舒府,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泰安伯府和舒府的这门亲事,万万没有可能了。
舒府自然没有留人的由头,也没必要去蹚这趟浑水。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韩定睿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泰安伯家的两个妇人给带走了去。
舒府的众人就仿佛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望着那两桌子的杯盘狼藉,蟹腿、蟹壳泻了满案,而吃蟹的人却恍如梦呓。
“阿姐,没事了,”姮娘拍了拍谢媛的手,展露出一抹明艳至极的笑靥,“无论往后你与姐夫会遇见怎样的风波,我如今已经亲眼所见,你嫁了一个好郎君。将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放心了。”
谢媛拉着妹妹的手,亦是百感交集。
“姮娘子,崔府的车马来请了。”毓画恭恭敬敬地上前禀报。
“车马到了?”姮娘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丫鬟,“是什么时候到的?”
“韩将军的人马到了不久,崔府的车马就到了,随车的丫头如今就在外头候着,姮娘子要见吗?”
那是一个面生丫头,肌肤赛雪,眉目清秀,身形高挑,没有一丝下人的模样,谢姮当下就起了疑心。
“姮娘子,奴叫雪婴,在娘子身边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只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平素只在暗中保护,从不现身的。主子说,我便是他当日允你护你的人。”雪婴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谢姮。
谢姮顿然想起来,在去大兴善寺之前,崔珩说除了给她派丫头,还有影卫,她当时还觉得不便,崔珩又说那影卫是女子,没有什么不便的。
想必就是这个雪婴了!谢姮顿然什么都明白了。
“那飞骑将军韩定睿,可是你们安排的?”
雪婴面色肃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地说:“姮娘子,奴是来请你回府的,车马便在外头候着。主子说姮娘子在舒家时日也够了,该回去了。”
“阿姮,没事吧?”谢媛面露忧色,看着自己的妹妹。
“没事阿姐,如今你这边暂时掀不了什么风浪,那我就先回去了。”
有些事她也该回去问问崔珩了。
崔府的油幢车果然就在偏门外候着了,谢姮回头望了一眼舒府的门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高门之家,在阿姐没有出嫁前,邻里之间只要说起阿姐的这门婚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艳羡。
她自己也偷偷想过,如果能嫁一个家世体面的郎君,夫妇俩举案齐眉,这一生能和和美美,便已经是奢望了。
可是如今看到了姐姐才知道,这高门之家的姻缘,嫁进去之后竟还会举步维艰。
公婆会如此对待一个没有家族庇佑的儿媳。
夫君会如此唯唯诺诺地在父母面前承欢膝下。
女子会如此忍气吞声地守护自己的姻缘。
这些日子在舒家,就仿佛做了一场残酷而真实的梦,让她瞬间明白了许多的东西。
“姮娘子,请上车。”雪婴沉静的脸庞蓦地闪了过来,让谢姮顿然从梦中惊醒。
她弯身钻进了车,还未来得及关上车门便对上了一双黝黑深沉的凤眸。
他带着一股秋天的凉意,天青色的深衣缀满了融融的流云,宛若神祇的容颜犹如冰峭雪封一般,见到她之后蓦地逸出一抹淡淡的笑来,纤长的手指抚上了仍被惊愕包裹的小人儿的脑袋,将她带入怀中。
“谁让你迟迟不愿回家,只好劳烦我亲自来请了。”
面对这两抹相拥的身影,雪婴视若无睹将车门严严关紧,马蹄声哒哒响起,大步流星地往崔府驰去。
“你真是胡闹。”姮娘被他紧抱在怀中,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摩挲着绸衫上的暗纹,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脸庞不由红了起来。
“怎么你竟不喜欢?”崔珩将她脸庞抬起,细细端详那张划了飞红的脸颊,故意低首轻吟:“不喜欢怎会为我害羞?”
听她捉弄自己,谢姮瞪着他,“你就是无赖泼皮!”
“好利的一张嘴,”崔珩的长指划过她粉嫩的唇瓣,眼神幽暗:“许是因为我不过是寻常郎君公子的模样,样貌粗陋,难以入姑母的眼吧。”
他俯身在她的耳畔,炽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脸侧,低沉的嗓音犹如梦呓,透过她侧耳细细软软的头发,一呼一吸间似有似无地撩拨着她的心房:“不知道景麟要如何才能讨姑母欢心?你尽管悄悄告诉我。我保证只有你知我知——且只关起门来做。”
“你怎会知道……”谢姮的一张脸如熟透的虾子一般,她是怎样都没想到刚才在舒府当着众人的面说博陵郎君崔五郎不过寻常样貌的话竟然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他的耳中。
更为难堪的是,他又在自己身旁说着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傻丫头。”他轻轻一哂,丹唇吻上了她的耳珠。
一阵极致的晕眩感将谢姮团团包围,天地四维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紧紧托住她脸庞的大掌。
他的吻犹如蜜网,绵绵地兜住了她的心房。
从耳瓣到唇瓣,呼吸相接,唇齿相连。
“唔……”姮娘双手捧住不住啄吻的那张丰神俊秀的脸庞,挣扎着与他拉开些许的距离,“这里是车上,不许再胡闹了。”
崔珩拉下了她的一只手腕,凑近咬上了她的唇瓣,“谁说是胡闹来着,对姑母我惯常是最用心的。”
说着,他加重了在她唇瓣的啃噬,在她差点疼地叫出声的时候又蓦地将她的樱唇吞入口中,轻抵厮磨,万般温柔。
如此这般折磨,三番两次,百转千回。
谢姮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已经败下阵来,任他搓扁揉圆了。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只听见马蹄声哒哒响着,外头鼎沸的人声一茬接着一茬地鱼贯而过。
恍惚间,谢姮微微睁开眼眸,见他一双凤眸幽暗,犹如嗜血的魇兽,正享用最无上的美味。
而她正是他的盘中餐、口中肉。
见她睁开盈盈双目,崔珩也松了口,唇际弯起一道弧度,懒洋洋地开口:“如何?如今觉得我这个博陵郎君崔五郎,还是不是只是寻常郎君公子了?”
谢姮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红肿的樱唇布满了他放肆的痕迹,微松的发髻插着他送给她的那支摇摇玉坠的金钗,微皱的华服是他亲自吩咐崔府管事给置办的。
从头到脚都是他的印记,可他竟然还有脸问出那样的话!
有谁知道这位犹如谪仙的郎君公子,竟是一个为了那么一句不得已的场面话而如此小鸡肚肠的小气鬼呢?
“你自然不寻常,”谢姮这话说得艰难,“寻常的郎君公子,又怎会在一辆马车上如此轻薄女子?”
“你真是可恶,”崔珩刀戟似的浓眉微皱,凤眸扬起一抹危险至极的光芒,伸手又要捉住这个绝不屈服的女子,“你是想我真在这马车上要了你,才会乖乖的?”
“崔景麟!”谢姮急了,满脸通红地捉住了他的手,“我都不知道你究竟生什么气,怎就如此……不讲理呢。”
说着,竟然要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