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郡的战斗还在继续。
只是随着完颜宗望率领大军先行撤离,郭药师率领的五千常胜军,哪里挡得住,被打的节节败退。
郭药师本想借助内城密集的街道和房屋打巷战,但青州军根本不惧。
打装他们怕过谁?
况且又有火器之利。
青州军根本不进屋子厮杀,几个盾兵顶在前方。
踹开门后,直接几枚火器扔进去。
待火器爆炸声响起后,再冲进去补刀。
遇到抵抗激烈的高门大户,直接架起野战炮,狂轰滥炸。
县衙内,一名亲卫神色惊慌的禀报道:“少保,青州贼火器凶猛,儿郎们顶不住了,死伤惨重。”
郭药师降宋后,虽策划奇袭燕京失败,但宋徽宗依旧对他宠爱有加,加封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如今虽降了金,但麾下常胜军还是习惯叫他少保。
另一名亲卫愤愤不平道:“金人让咱们断后,摆明了是想俺们死。自打投了金人,处处被打压排挤,那些个女真督军,对常胜军的儿郎动辄打杀,视如猪狗。少保,不如降了青州军罢?”
这番话,立刻引得一众亲卫附和。
“是啊少保,韩桢也算一代豪杰,仗着火器之威,定然可以横扫天下,投了他也不算辱没了少保。”
这帮常胜军可不愿意死。
金人南下之前,郭药师仗着宋徽宗的宠爱,恃宠而骄,飞扬跋扈,连燕山知府都对他毕恭毕敬。
郭药师每回向赵宋朝廷索要钱粮兵械甲杖马匹,朝廷都尽量供给。
积攒了大批粮食和军械后,郭药师立即派亲信南下,做起了粮食军械生意,暗地里赚的盆满钵满,麾下常胜军也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说起来,青州军中不少神臂弩和步人甲,都是从郭药师手中买来的。
环顾一圈亲卫,见众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郭药师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好,那就降了。”
闻言,一众亲卫不由长舒了口气。
他本就是三姓家奴,先是辽、宋、金都降了一遍,此刻降了韩桢,心中没有一点负担。
虱子多了不怕咬,甚至因为投降的经验过多,还总结了一套正规的流程。
只见郭药师吩咐道:“你等收拢麾下儿郎,让他们放下兵刃,其余人随我归降。”
说着,郭药师开始卸甲。
脱掉上身的衣裳,袒露一身腱子肉,他又命亲卫寻来一头羊。
就这样,郭药师光着上身,一手牵着羊,率领麾下数百亲卫走出内城。
这乃是古礼,曰:弃甲曳兵,肉袒牵羊。
表示了投降的决心,并愿意接受敌方的一切条件和惩罚。
见到这一幕,青州军纷纷停手。
岳飞更是神色怪异,他自幼熟读兵法古籍,自然晓得对方这番做派的意义。
要知道,这种古礼在隋唐之前,就已经在中原消失不见了,不曾想郭药师这个渤海蛮夷,竟还通晓古礼。
韩桢骑在战马之上,面色无悲无喜。
身后的韩世忠小声提醒道:“郭药师此人,乃三姓家奴,不可尽信。降宋之后,仗着赵宋皇帝宠爱,在燕云之地嚣张跋扈,麾下五万常胜军不改左衽,鱼肉乡里。西军之中,都言此人为安禄山
左衽,乃是辽人服饰的穿法。
而汉服则是右衽。
这说明郭药师虽然降宋,但实则心中并未诚心归顺,反而野心勃勃。
韩桢反问一句:“你猜青州军中的神臂弩从哪来的?”
韩世忠顿时懂了,既然县长心中有数,他也就放心了。
郭药师是什么样,拥有后世记忆的韩桢很清楚。
若是收归麾下,不消一年半载,金国与赵宋就能拥有大批火器火炮。
出了内城,郭药师躬身一拜,朗声道:“降将郭药师,见过韩县长!”
韩桢似笑非笑道:“我何曾说过,要接受你的归降?”
嗯?
郭药师猛然抬起头,面色大变。
身后的常胜军,也一个个面露惊骇。
郭药师怎么也没想到,韩桢会拒绝自己的归降,他自诩是一员猛将,麾下常胜军也是悍兵。
之前在白河与完颜宗望率领的金军主力大战时,若非张令徽率领的宋军逃跑,胜负犹未可知。
就算金军能胜,也绝对是惨胜。
“一个不留!”
韩桢大手一挥,平淡的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韩贼尔敢!”
郭药师怒目圆瞪。
下一刻,一阵箭雨袭来。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郡城上空回荡。
郭药师与数百亲卫,当即被射成了筛子。
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生机在迅速流逝,郭药师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何韩桢会拒绝自己的归降……
……
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天明才彻底结束。
五千常胜军全部歼灭。
既然县长说了一个不留,那就是一个不留。
“禀县长,城中金军已彻底剿灭。”
听到老九的汇报,韩桢下令道:“全军听令,在城中休整两日。”
岳飞皱眉道:“县长,刘都统只有三千骑兵,可否派人驰援?”
韩桢摆摆手,语气自信道:“放心,刘锜有分寸。”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两人愈发默契了。
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刘锜就能领会他的作战意图。
在知道房山有伏兵的情况下,刘锜绝对不会鲁莽。
别看这厮平时一副大大咧咧,不着调的模样,上了战场,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
……
“呼哧呼哧~”
一夜跑跑停停,此刻身下战马已到了极限,每一次呼吸,都从鼻孔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战马都如此,更别提步卒了。
虽然丢弃了所有辎重,可铠甲和武器的重量却不轻。
此刻,一个个金军累得手脚酸软,浑身乏力。
累也就算了,关键屁股后面还一直跟着数千骑兵。
每当完颜宗望下令休整的时候,青州军的骑兵就加快速度,摆出冲锋的架势。
同时口中大喊:“韩桢在此,金狗拿命来!”
经过数次大战,金军从上到下一听到韩桢的名字,便吓得胆寒,根本不敢迎战。
逼迫金军重新赶路后,刘锜又放缓速度,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
而且这厮很是鸡贼,命令骑兵砍伐树枝,绑在战马的尾巴上。
奔腾之时,浓烟滚滚,声势骇人。
明明只有三千骑兵,却硬是营造了一种上万骑兵的威势。
完颜宗望心里清楚这是青州贼的伎俩,手中也有数千女真骑兵,但他却不敢赌。
一旦真是韩贼亲自追来,这数千女真骑兵一败,剩下两万步卒,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青州贼宰割。
瞥了眼远远跟在后方的骑兵,完颜阇母面色铁青的说道:“都帅,青州贼这是在将咱们当猎物追赶。”
他肩膀挨了一箭,好在没有伤及骨头。
“我晓得。”
完颜宗望阴沉着脸,冷声道:“我昨夜已派探子快马加鞭赶往燕京,让术烈速率兵驰援,埋伏在房山。”
他在燕京城中还留了八千人。
这八千人,俱都是他麾下的精锐,由悍将术烈速亲自统领。
完颜阇母狞笑道:“好,待到了房山,定要让这些青州贼好看!”
……
……
房山卡在涿州与燕京之间,属于必经之路。
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北部为山区,东南部为冲积平原、洼地、河漫滩。
这样的地貌,不利于骑兵发挥。
这也是完颜宗望与韩桢,相继将伏击地点选在此处的原因。
官道西侧的密林之中,一万大军静悄悄的潜伏于此。
黄凯叼着一根杂草,百无聊赖道:“俺们都蹲了十天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聂东斜藐了一眼:“废什么话,县长的命令,伱敢抗命不成?”
黄凯解释道:“俺哪敢抗命,只是将士们携带的干粮吃完了,如今一个个还饿着肚子呢。若是再等下来,将士们先饿倒了,如何杀敌?”
他们此次伏击,乃是轻装上阵,自然不可能携带多少粮草辎重。
干粮哪怕省着吃,昨日中午也已吃完了。
聂东倒是下令让士兵们在山中狩猎。
可房山就那么点大,山中的动物,如何能填饱万人大军的肚子?
“县长既然安排我等伏击,自然有缜密的计划。”
眼下,聂东也只得选择相信县长。
忽地,黄凯整个人一怔,旋即猛然站起身,说道:“俺好似听到了马蹄声。”
闻言,聂东立刻侧耳倾听,面色凝重道:“确是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至近,戛然而止。
不多时,一名斥候营的将士快步跑到山坳中,禀报道:“禀都帅,方才有五名金军斥候疾驰而来,已被尽数截杀。”
聂东立即意识到了甚么,当即下令道:“全军听令,整军备战!”
哗啦啦!
一时间,或躺或坐的青州军,纷纷站起身,两眼放光。
自打北上之后,他们还未立寸功。
一想到其他兄弟赚军功都赚麻了,他们心里就无比难受。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不知不觉间,已日头渐渐西落。
“报!”
“大批金军沿官道直奔房山而来,约莫两万余。”
两万余?
聂东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军纪如何?”
斥候答道:“军纪涣散,人疲马乏,后方似有骑兵追赶!”
黄凯双眼一亮,心头狂喜。
这简直就是天赐军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