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
西大街的一处胡同巷子中。
一只瘦弱的野狗在巷子口徘徊,企图寻找一切能吃的食物。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受到惊吓的野狗,立刻机警的跑开。
一名仆役打扮的人,快步走进巷子。
沿着巷子走了十多步,来到一间门前,仆役神色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两长两短的敲门声后,木门被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郎,模样机灵。
仆役压低声音问道:“今日可有货?”
“有!”
少年郎点点头:“昨日傍晚刚到的,保新保真!”
闻言,那仆役双眼一亮,赶忙催促道:“快,给俺来三……五份!”
说着,仆役从怀中掏出五十文钱递过去。
接过铜钱,少年郎迅速数了数,而后从褡裢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报纸递过去。
只见报纸封面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
青州日报!
仆役接过后,立刻藏进怀中,匆匆离去。
不多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可有货?”
“有!”
“俺要二十份!”
“……”
……
却说那仆役出了胡同后,直奔对街的一间茶肆而去。
上了二楼,推门走进包间,还不待他落座,便有两人焦急的问道:“怎样,可买到了?”
这二人身穿绫罗绸缎,富贵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阿郎,买到了。”
那仆役点点头,反身关上门后,来到桌前坐下,这才从怀中一沓纸。
见到报纸,两人双眼一亮,立刻伸手夺过一份,一边品着茶,一边优哉游哉的品阅。
年初时,宋徽宗便下令禁绝小报。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看惯了小报的人,忽然让他不看了,哪里能忍得住么。
贫苦百姓本身就逛不起瓦市子,更别提青楼、赌坊这等销金窟了,凑钱买一份小报,已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娱乐活动,也是他们接触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至于商人和读书人,那就更离不开了。
寻常百姓看小报,可能只图一乐,但商人却能在蛛丝马迹中,寻得一丝商机。
读书人原本看小报只是消磨时光,可自打青州日报横空出世后,便成为赵宋读书人必不可少的日常了。
只因青州日报特意开辟了一个专栏,刊登各个学派的文章。
不管你是秀才也好,大儒也罢,只要文章有新意,够尖锐,便有机会刊登,一旦成功刊登,还会有一笔稿费。
这等于是给了五湖四海的读书人,一个隔空交流的平台。
此专栏一出,立刻让天下读书人炸开了锅。
一时间,各地投稿无数。
有些人想借此扬名立万,有些则单纯是为了反驳上一篇文章。
为此,进奏院特意成立了一个审稿部,专门审核从各路州县投来的文章。
有时审稿部拿不定主意,还会去寻谢鼎、徐存、刘勉之等大儒过目。
本来,各地小报繁多,仅是东京城中便有二三十类小报。
算上其他州府的小报,不下百余。
但如今,这些小报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彻底被青州日报抢占了市场。
没法子啊,青州日报质量好,版面精美,内容也更加丰富。
同样的钱,为啥要买其他小报?
除此之外,宋徽宗下旨禁绝小报,反倒间接帮了青州日报。
小报被打击后,销量大不如前,加上市场份额被青州日报挤占,不少小报纷纷倒闭。
本身小报就是朝中重臣搞出来赚钱的工具而已,如今赚不到钱了,自然也就停了,转头去搞其他赚钱的买卖。
而青州日报呢,则有韩桢雄厚的财力支撑,赚不赚钱根本无所谓,前半年每个月亏损都在上万贯。
此消彼长之下,导致赵宋的小报市场,几乎被青州日报垄断。
抢占了市场后,麻允迪开始想办法赚钱了。
首先是涨价,由最初的七文钱,涨到了十文钱。
同时,广告费也上涨了三成。
如今,进奏院从原先的每月亏损上万贯,变成了盈利数万贯。
……
包间中的两人,其中一人名唤吕大甫,乃是东京城内有名的富商,经营皮草和东珠生意。
手上三支商队,每年往返辽国两次,获利不下百万贯。
只是自打前两年,金人大举攻辽后,生意就不行了,一落千丈。
虽说年初时,商贸恢复了一阵子,可随着金人悍然出兵,攻下应、蔚二州,宋金的关系变得无比紧张,商道自然也就断了。
而且,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宋金两国必有一战,局势只会越来越恶劣。
因此,吕大甫已经在琢磨着换个行当了。
只是隔行如隔山,况且贸然经营其他行当,必定会触及其他人的利益,所以吕大甫很是谨慎。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这个世道,哪个大商人没点背景?
保不齐就是朝堂上某个相公的白手套。
将青州日报摊开,吕大甫目光最先落在广告栏上。
【南山居玉坊】
硕大醒目的店名之下,是一篇软文。
店铺历史有多悠久,匠人技艺有多高超,玉石选材有多精美……
“啧!”
吕大甫啧啧称奇道:“南山居真是大手笔啊,连续刊登了八期招幌,费怕是不下五万贯。”
随着青州日报的名气愈来愈大,广告费也随之水涨船高。
广告费根据版面大小收费,一千贯打底,最高五千贯。
闻言,坐在对面的富商笑道:“这钱的值啊,连续八期招幌,整个赵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名唤严玉财,主营药材生意,利润虽不如皮草、东珠那般大,但摊子却铺的极大,整个京畿路,包括京东、京西的医馆,都由他供货,薄利多销。
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严玉财继续翻看着时闻版面,同时口中说道:“这韩贼倒是有趣,搞出个甚么高速公路,据说一旦建成后,百里路马车半日便可抵达,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这个世道,马车一日走五十里,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一日百里,足足提升了一倍。
吕大甫说道:“或许有夸大,但应当比之官道更为快捷,否则岂不糟蹋了高速二字。”
“吕兄言之有理。”
严玉财赞同的点了点头,旋即深吸了口气:“海错真有壮阳之效?”
吕大甫摇头失笑:“这……俺倒是不晓得。”
忽地,他面色一滞,脑中迅速闪过几个信息。
即墨、胶州湾、高速公路、海错……
将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吕大甫顿时明白了韩桢的意图,以及新的商机。
海错生意!
青州日报的杂谈专栏,向来是山东之地的风向标。
至于能不能看懂,就全靠个人领悟了。
比如前阵子的开海以及重建胶州湾,便衍生出了一大堆商机。
开海要重建码头,要造商船、货船,需要大量的木材。
这个时候,运一批质量上乘的木材前往即墨,绝对可以大赚一笔。
木材,还只是众多商机中的一项。
可惜当他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山东富商们已经将即墨县能做的买卖,全给抢占了。
眼下,青州日报突然开始吹嘘起了海错,甚至就连华佗、孙思邈的后人都搬出来,实际上就是在透露一个讯息。
海错生意要兴起了。
以如今青州日报的销量,用不了多久,整个大宋的人都会知道,海错味道鲜美,且具有壮阳驻颜的功效。
甭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摊上壮阳这两个字,大把人抢着买。
三人成虎,等过几年时间,只要一提到壮阳,人们便会本能的想到海错。
这,就是舆论宣传的威力。
联想到方才的高速公路,吕大甫在心中默默计算。
高速公路,显然不会只修这么一段。
往后等益都到历城也修通了后,按照一日百里的速度,莱州湾产出的海错,只需两日便可送达历城,再经济水乘坐直达开封府,最多只需五日时间。
五日时间,若全程用海水养着,大概率不会死。
一旦活着达到东京城,海错的价格,立刻就能翻上十倍。
最关键的是,海错生意目前基本没人做,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市场,且不用担心会得罪谁。
念及此处,吕大甫起身道:“严兄且坐,俺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
“嗯?”
严玉财一愣。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似笑非笑道:“吕兄莫不是发现了甚么财路?”
见小心思被戳破,吕大甫打了个哈哈:“严兄想多了。”
一路出了茶肆,严玉财回到家中,准备一番后,立刻赶忙外城的济水渡口,乘船前往山东。
对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慢慢悠悠,怕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在吕大甫动身前往山东之时,山东本地的不少富商,已经赶往各处海港,提前布局,与当地渔民洽谈收购价格。
现在不下手,更待何时?
等到高速公路修好时,再去洽谈已经晚喽。
最开心的当属渔民们,原本无人问津的海错,忽然就变成了香饽饽。
这边刚来了一拨商人,说五文钱一斤采购,下一拨商人就说七文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