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一切准备就绪,示意一眼郑智,便要开始“炮轰”城头。
郑智正要抬手下令,却是见得城头之上一群老弱妇孺皆被押跪在垛口之处,头颅也贴在了垛口之上。
“牛大,去看看那城头上面怎么回事呢?”郑智一脸不解吩咐道。
鲁达也随意猜测道:“莫不是这方腊准备拿百姓做肉盾不成?”
郑智听言,又眺望几眼,心中觉得兴许有可能。
城头之上忽然有人大喊道:“家余庆,还不快快出来看看你一家老小。”
郑智离得远,听不真切,打马上前一些。城头的喊话终于听明白了。
郑智笑道:“鲁达,这方腊竟然以为家余庆投降了,当真可笑。”
史进上来说道:“哥哥,许是我们来得太快了,方腊便以为是家余庆开城投降让我等从官道直入杭州。”
郑智点了点头,打马回转,口中笑道:“不需管他们!把头前喊话的汉子们都叫回来吧,看方腊自己表演一番。”
鲁达史进等人也随郑智回头,自有人上前去传命令。
方腊吩咐人喊话许久,却是不见家余庆现身,心中更恨,开口道:“这狗贼,敢做不敢当,一家老小都要赴黄泉去了,竟然还躲着不出来。给我斩!”
一声“斩”之后,城头之上哭嚎一片。却是也止不住屠刀下落,几十人头从城头掉落下去。
随即尸身也被扔下城头。
便是如此也不能解方腊心头之恨,开口怒道:“不杀家余庆这背叛投敌的狗贼誓不为人!”
郑智看着从城垛上掉下来的几十个人头,回头看了看左右,又抬头看了看城楼之上,看得一个一身黄金龙蟒衣装之人正在歇斯底里大呼小叫。
“今日且扎营。”郑智吩咐道。
老胡听言也不多想,回头便去拿起已经架在床弩上的巨箭,然后松开绷紧的弓弦。
士卒们开始从马车上卸下后勤器具,砍伐周遭树木。
童贯上得前来,开口问道:“郑智,为何不打了?”
“恩相,你看那城门下的尸首,都是方腊麾下宣州经略使家余庆的家眷。方腊以为是家余庆打开了余杭城门投降了,所以我等才如此快能到杭州城下。此事倒是可以做一下文章,若是能成,攻打杭州便更加省力了。”郑智说道。
杭州不比其他地方,杭州城也是方腊的大本营,方腊最主要的中坚力量都在杭州,最亲信之人也在杭州,还有摩尼教中的主要人手也聚集在此处。想要破杭州,一定是一场血战,如今家余庆这件事情似乎给了郑智瓦解杭州城内人心的突破口。
童贯疑惑问道:“家余庆倒是无妄之灾,此事如何做文章?”
郑智考虑片刻,开口说道:“余杭还抓了百十个俘虏,今夜想个办法先放了再说。”
童贯似乎也明白了些事情,点了点头道:“且派人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往宣州传最好不过,想那家余庆也还未走远。”
童贯对于人心之事,也有几分手段。郑智不过从余杭离开一个时辰,家余庆自然也才离开一个时辰,这个事情似乎真有大文章可作。
此时城南方向转交处突然出现十几匹马,往郑智这边飞奔而来。
左右军汉本来已经放下的武器,突然全部拿了起来。郑智看得远方十几骑头前竟然有一杆大旗,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王”字,回身与童贯道:“来人莫非是婺州王禀?”
童贯显然也看见了旗帜上的字,开口说道:“头前王汉之也与我说过王禀,只说此人善战,未想他也到杭州城下了。”
郑智与童贯为何如此猜测,也是因为敌人不可能派十几骑便来冲阵,只有可能是官军。一个王字,两人都想起了王汉之说过的婺州王禀。
果然这十几骑飞奔来而,到得近前下马,头前一员大汉上前问道:“不知哪位是童太尉,末将王禀拜见。”
童贯打马几步出得人群,开口道:“某乃童贯,你便是婺州马步都统王禀?”
王禀听言立马恭敬作揖道:“回太尉话,末将正是婺州王禀,带领麾下士卒刚到杭州,未想太尉也到了,太尉兵锋无敌,末将实在敬佩!”
童贯笑了笑道:“非某兵锋无敌,带兵之人乃是沧州郑智。你到了多少士卒到此?”
王禀听得童贯话语,左右看了看,似乎也能猜出谁是郑智,与郑智对视一眼,抬手一礼,郑智也轻轻拱手还礼。
王禀才答道:“末将带来五千多好士卒,两千多是原本婺州的士卒,其余人等皆是沿路招揽的受反贼荼毒的义士。”
“竟然有这么多人自愿加入剿贼的队伍,可见这反贼方腊荼毒之深,今日官军围攻杭州,便是这方腊的末日。”童贯听得王禀话语,心中不免升起一种崇高感。
左右众人皆是如此,越是看见贼兵荼毒百姓,众人心中的正义感越发强大。方腊打着“诛杀朱勔”的正义旗号起兵,最早也是应者云集。如今剿贼,也有这么多人呼应,世间之事,已然难分对错。
王禀听言也答道:“这些义士虽然不通武艺,但是作战极为勇猛,每阵必然奋勇当先,末将也因为这些人才能一路打到杭州城下。”
“好,此乃民心所向,待得方腊覆灭,这些义士都应重重有赏,王将军屡立战功,更应有赏。”童贯心中已然知道面前这个王禀是个有才能之人,竟然能带着几千人在百万反贼之中屡战屡胜,定然是个人才,这等带兵的人才岂能放过。
王禀听言大喜,口中答道:“末将身为婺州兵马统制,身肩保境安民之责,岂可让反贼荼毒一方水土,末将做的都是该做之事。多谢太尉恩赏!”
郑智看着王禀,也是连连点头,至少这王禀对于军人价值观的定义与郑智是一致的。
“好,若是天下文武皆如王将军这般恪尽职守,我大宋何愁不能兴盛,又何愁燕云十六州于契丹异族之手不得回归。王将军乃国之栋梁,更该奖赏。”童贯又夸奖道。
郑智此时也上前道:“恩相,不若让王将军把麾下士卒都带过来,此时合该集合一切力量,分兵反而不利。”
打杭州自然不比打余杭,余杭可以围而攻之。杭州城只要破了即可,只要城破,即便方腊逃脱了,逃到哪里都是丧家之犬。
“甚好!”童贯回得一句,又吩咐王禀道:“王将军,你便快去把麾下士卒带到此处来,一并安营扎寨。”
“得令!”王禀躬身一礼,回头上马便走。
待得王禀拆卸营寨过来之时,天色已然渐渐昏暗了下来。
从余杭过来的士卒也陆续到齐,四处都在点校。知道祝龙也到得杭州城下,便开始埋锅造饭。
杭州城内,方腊端坐堂上,皇帝九五之尊展现在了一身龙蟒之上,依旧怒气未消,口中问道:“家余庆麾下,共有几员军将?”
左丞娄敏中上前答道:“随家余庆驻守宣州的共有六员军将,分别是李韶、韩明、杜敬臣、鲁安、潘浚、程胜祖。”
方腊虎目一张,精光爆射,咬牙切齿道:“六员军将,但凡有一个忠心之人,家余庆也不敢开城投敌,明日把这六人家眷全部押上城楼,看还有何人敢投敌!”
方腊内心之恨,已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投敌之人后悔。却也是这些人倒霉,头前一直在作战,作战之时自然不能带家眷,但凡再过几个月,到得年关之时。这些家眷也会被接到宣州团聚,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娄敏中听言面色有些为难,开口道:“圣公,依臣之见,此事只诛首恶即可,家余庆身为主官,他要投敌,麾下军将也是难以阻止的,圣公不可擅杀啊。”
方腊听得“只诛首恶”,似乎碰到了心中某根神经一般,起身怒道:“甚么只诛首恶,若是没有麾下军将支持,这家余庆安敢如此背叛,明日便叫他们一个一个后悔晚矣。看看还有何人敢投敌!”
方腊似乎真有些歇斯底里,歇斯底里也是来自方腊心中深深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其内心实在舍不得这一身刚刚穿上不久的龙袍。
危难之中的方腊,实在不能忍受亲信之人的背叛。更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唯有如此血腥手段才能震慑住那些想要用背叛换取高官厚禄之人。
夜也三更,城外营寨之中,游骑尽出,巡逻不断。
营寨北侧有几个营帐,里面有一百多号余杭城中抓到的俘虏,这些俘虏都由祝龙负责远送,也是到得最晚的一批人。
这些人横七竖八躺在营帐之内,却是没有一人能安然入睡。
一个汉子借着月光左顾右盼,又慢慢挪动身躯想要靠近一个相熟之人。
红土的地面上垫着一些稻草,这汉子挪动之间,忽然感觉屁股之下一阵剧痛,连忙奋力挪到一边,伸手去摸伤自己之物。
片刻之后,一块手指大小的断刃出现在这人手中,刃口极为锋利。
这汉子一脸喜悦,小小断刃不断切割着手上的绳索。
忽然营寨之外传来几句清晰的对话:
“我去撒尿,你且在这里守好。”
“我也尿急啊,要不我先去,你先守在此处。”
“你这厮,老子不尿急,你就不尿急,同去吧!”
随即便传来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帐内的汉子更是欣喜,手中的绳索已然断开,立马又把脚上的绳索也切割开来。
这汉子也来不及放松手脚,又去切割另外一人身上的绳索,未想这断刃实在锋利,几下便切割开了几根绳索。
待得大帐之中三四十人都松了手脚,两个撒尿的守兵却是还未回来。这汉子更是胆大,又往另外一个营帐摸去。
未想另外一个营帐之外也没有人把守。
不得片刻,夜幕之中,百十多人趴在地上不断往寨外挪动。
一切就是这般巧合,寨墙之上竟然也有一个缺口,只是拿几根小木棍随意绑扎了一下。
一切又是这般巧合,巡逻的士卒火把还在远方闪烁。
这些人竟然就这么简单的逃出了营寨,待得百十号人跑得两三百步,只听营寨之内号角连连,四处都是军汉大呼小叫。
甚至能隐约听到这些人喊叫的内容正是捉拿逃贼。
随即无数骑士从营寨而出,四面八方追缉。众人拔腿便往不远一处小林子内钻去。
这四面八方出来的无数骑士,就是拿不住这些逃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