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正欲出府门。
那王序忽然拦住了他,“殿下稍等。”
赵牧停住脚步,看向他,“老爷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此时两人就在府门口。
距离那些流民,仅仅只有一个大门的距离。
老爷子摸着山羊须道:“老朽觉得,您现在不易出现。”
“为何?”
赵牧一时间没有想到其中缘由。
老爷子解释道:“一来,目前事态如何发展,尚且不是很清晰,二来,倘若其中混着北齐的探子,趁机煽动他们闹事,那解决起来可很麻烦。”
“即便这些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也要防着一点,就是那些人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若是让您现在就拿出一些实际行动出来,恐怕会多生事端。”
老爷子考虑得很周到。
算是将所有的风险都考虑到了。
防患于未然。
赵牧三思之后,也算是接纳了这个建议。
他不出现,就由老爷子去做说客。
不管如何,总算是有转圜的余地。
再怎么说,老爷子也曾在朝堂之上怒怼百官,见过大风大浪,相比之下,赵牧就稍显稚嫩。
出了府门。
就见着外面浩浩汤汤跪着一群人。
虽说脸上精神不怎么好,身上的衣衫也十分破旧,但脸上的神情,却都是愤慨的很。
此时他们出奇地团结。
见着出来的是一个白发老者,并不是郡守大人,这群人不免皱眉。
“郡守大人呢?我们要见郡守大人。”
“对!不见到郡守大人,我们久跪不起!”
……
一群人立时激动起来。
鱼幼薇这时也慢慢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似乎有些冲动了。
目前关于这个命案还没有任何头绪,她便带着大批流民前往郡守府,说好听点,这叫讨公道,说难听点,这便是逼宫……
后知后觉的她,顷刻间冷汗淋漓。
黑伯从一旁小门走出,低着身子径直走到鱼幼薇身侧,小声道:“鱼小姐,大人有请。”
“好……”
鱼幼薇跟着离开。
此时
大堂内
赵牧坐在正中。
鱼幼薇一进来,感受到那股气氛,心有一沉,进去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小女子一时冲动,做错事情,请殿下责罚。”
她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半晌后,她的视线中出现一双鞋子,抬头,就见着一脸温煦笑容的赵牧,亲自将她扶起,说道:“带我去看看。”
“去哪儿……”
鱼幼薇脑海一空。
她以为自己会遭受到责罚,可看这样子,赵牧似乎并不准备怪罪她。
“就那个命案发生的地方。”赵牧道。
依旧是那番亲切。
鱼幼薇点头,同时松了口气。
一行人从小门离开。
到城外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破庙周边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去了城中郡守府凑热闹,如今这里也只有少部分躺在地上,像是没吃饱饭的样子。
几人径直来到事发地点。
几名老妇人正在给唐母做最后的丧葬准备,拼凑起来的衣物穿在身上,不远处,正在有壮汉挖坑,泥土飞扬。
“郡守大人来了!”
一众府兵放开一个通道。
赵牧缓缓走进去。
见着赵牧出现,那几名老妇人都停住手中的动作,纷纷跪倒在地。
不知为何,此时赵牧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犹豫再三后,他靠近。
掀开白布。
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容缓缓映入眼帘。
那人形容枯槁,几乎就是一层皮覆盖在骷髅之上,也许是时间太长了,甚至都看不出一点容貌特征。
可赵牧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正是先前王序老先生下山前,特别不放心的那一家人。
唐诗安唐圆的母亲。
那面对困境,仍不放弃生活希望的一家人。
轰!
看清那人后,赵牧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海,胸腔内都弥漫出一股复杂情愫。
心中莫名难受。
在那一大家子中。
他对那年仅六岁的唐诗安印象特别深刻。
那弱小的身子,甚至还没有斧头高,却已经担当起了照顾全家人的重任。
而眼前这冰凉的尸体,便是一餐只吃几片菜叶的唐母,那拘谨的笑容,面对陌生人时的那份不自在,至今令人印象深刻。
一家都是可怜人。
难不成这就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吗?
胸膛剧烈起伏,赵牧愣神很久,才平静的看向赵平,道:“调集狼卫,动用一切手段,将凶手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遵命!”赵平立时拱手,随即便大步迈出去。
一旁的王品相则是靠近一些,有些好奇为何赵牧为何如此巨大的反应。
作为次核心圈子的人,王品相也知晓狼卫的可怕之处,甚至能够比肩大乾皇室的黑林卫。
动用如此巨大的力量,就为了给一个流民报仇,实属有些令人惊讶。
“殿下,您……”
鱼幼薇见着赵牧眼圈红了,当即走过去。
“就她一个人嘛?”
赵牧移开视线,不忍去看。
“还有一个小女孩。”鱼幼薇道。
此时她也慢慢反应过来,赵牧认识唐母。
“孩子呢?现在何处。”赵牧道。
鱼幼薇摇摇头。
赵牧叹了口气。
对着那几个老妇人拱手道:“那就劳烦几位了。”
调来一部分人手,将唐母下葬,称不上多么风光,但也算是入土为安,落叶归根了。
只不过,现在赵牧有个疑问。
狼山距离永宁城路程可是相当遥远,即便坐马车,也要上好几日。
况且,据他所知,狼山那一带并没有受到豪强的影响,为何也会选择背井离乡。
唐母带着唐诗安离开了,那唐圆和那两位老人家,目前又在哪里呢?
带着重重疑问,赵牧回到了郡守府。
此时王序已经将流民安抚,用郡守府的名义,再三保证一定会找出凶手,即便如此,那群人依旧不依不饶。
最后还是黑伯提出,将如今城外郡守府开办的十八所粥铺增加到二十四所,那些人这才离开。
这下子,王序倒开始有些敬佩黑伯的处事风格。
毕竟他只关注到如何解决问题,而忽略了这群人之所以聚集,除了讨要一个说法之外,还有一个关乎于自己切身利益的因素在。
走到大堂,王序汩汩灌了好几口茶水,刚才说的那段话,是真的口干舌燥。
这时就见大堂之上,赵牧面色平静的坐着,王序喝完茶后,便起身走到赵牧身边,问道:“殿下,您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赵牧像是才回过神一般,有几分错愕,半晌后,他忽然面色严肃对着王序说道:“老先生,您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哈哈哈哈哈……”王序抹着山羊须,仰天大笑,“殿下忽然关心老朽的身体,属实令老朽有些受宠若惊啊。”
“实不相瞒,这几月老朽一直练着五禽戏,身体硬朗的着呢,殿下不用担心。”
“那就好……”赵牧顿了片刻,随即缓缓说道:“老爷子,您知道出事的那人是谁吗?”
不知为何,说到这个时,王序心头咯噔一下。
笑容僵硬在脸上,有几分难看。
“谁?”
“唐诗安的母亲。”
赵牧道。
“谁!”
王序骤然起身,眼眶瞪得大大的,同时眉头紧蹙,罕见的面色大变,再不复先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