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的一生很长,长得会遇到很多事,遇见很多人
也有人说,人的一生很短,短到下一刻就会经历生老病死,经历生死离别
他清楚自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奈何这副身躯太重
他已然承不起,只能无奈分离
这一刻
时间对他的侵蚀
停止了
他脱离了时间,永久定格在这一刻
这一刻
他的身躯,他的灵魂
自由了
这一刻
或许是自由更胜一筹
虽然很仓促,但又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
就如同白日西沉,夜幕降临一样的自然
他安静的躺在最深处的祭坛上
张起灵在外面努力向他赶来
可惜他等不到了
这段距离,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岩万壑
他从这头永远也走不到另一头
封镇灵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一片星空,那是小时候墨脱夜晚的星空
他的双眸微微一亮,旋即逐渐黯淡,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事情走向终究还是偏离了他预定的设想,他终归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此刻,他自由的灵魂看着他自由的身体
微微扬唇,骤然笑了
“阿灵,该回家了...”
…
封镇灵躺在巨大的青铜祭坛中央,他的右手死死握着一个青铜制的长牌。胸口起伏弱到肉眼几乎看不见,双眸微阖,眉头紧蹙,宛若在忍受什么莫大的痛苦
安平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祂救不活他了,祂们失败的彻底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平上前掰开封镇灵的手,青铜牌正中央赫然刻着一个繁体【起】字
那是属于张起灵的牌,他好似察觉出自己的结局,从外门带进来了
‘为什么你就这么在乎他?’
安平很不解,非常不能理解。明明祂很早就跟他说过,要学会控制情绪,不要去体会感情
这些均是累赘,是负担
良久没得到回答,祂自嘲的笑了笑,祂竟然妄想从一个死人嘴里得到答案,期待他重新开口
真是...太好笑了
安平嘴唇都要咬破了,眼里满是不甘,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平安走上前,匆匆看了眼封镇灵急声道:‘那群东西暴走了’
‘知道了,只剩最后的收尾了,我们去吧’
安平隐藏在暗处,看到张起灵将人抱出去,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隔日
张起灵望向双眼紧闭的封镇灵,目光呆滞,心中被一种不明所以的情绪堵满
他就躺在一个小房间的床上,看起来平静且安详
此刻的他,很轻松吧,卸下了一身枷锁,恢复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之身
橘红色的火苗瞬间高高扬起,舔舐着他苍白的脸,微风轻轻拂过,带起他空荡荡的右边袖口
张起灵只是愣愣的看着,目不转睛,强烈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这次他彻底弄丢了满怀期待的阿妈和满心爱护他的兄长,一下失去两位至亲让他险些崩溃,偏偏他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突然了,突然到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还没来得及见上一见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阻隔了张起灵的视线,红色的火光在天地间划出了一条分界明显的线
隔开了黑与白
隔开了阴与阳
隔开了生与死
泾渭分明
不过片刻,一个完整的人就被装进一个黑色小盒子里,彻底消失在世间
从此,世间多了一个自由的灵魂,少了一个活了很久的人
张起灵木讷的接过木盒,转身离开封家朝山下走去,背影没有丝毫留念
阿灵不在了,这里再也没有他留下的意义
山下停着一辆又一辆的黑色轿车,那是送他们回来的车队
吴邪和胖子站在头车边,愣愣的看着张起灵向他们走来,眼里噙着泪
他们还是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明明十年前他们约定好了,会来接他和小哥回家
明明养老的地方他们都选好了
明明事情皆已结束,只差等他们回来
偏偏造化弄人
人是接到了,却也只接到了人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发生的同样太过突然,太过猝不及防
“小哥,我们去哪?”
“西藏,墨脱”
张起灵报出地名,细心护着怀里的木盒,打开后车门钻进去
黑瞎子也在场,脸上不复以往的痞笑,严肃问道:“他的右手?”
“在封家禁地”
张起灵抿紧唇,封家不同意他将阿灵带走,可他不想阿灵死后还要被封家圈固
他该是自由自在的
就像那无处不在的风,翱翔于天际的鸟
不该被困在一个地方徘徊
他想带走他
他做到了
封家答应了只要火化就同意放人,最后却还是欺骗了他
他们留下了阿灵的右手,送入禁地中心风干,然后是送进古楼第五层
吴邪坐在副驾驶,脸上划过两行泪,“镇哥儿当时肯定很痛吧”
砍掉右手,这怕不是想让镇哥儿死无全尸,连投胎都投不了,最好一直守着这所谓的破家族吧?
镇哥儿当时肯定很痛,那可是他的手啊!
张起灵紧了紧抱着木盒的手,怎么会不痛
他进去带阿灵回家时,看到了一副画面,认出了里面的人
三四岁的孩童捡起地上的小手,慢吞吞走近门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已习惯
那可是断臂之痛,大人都不一定能承受的痛楚。他想象不出来,小时候的阿灵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才能做到面不改色
胖子动作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泪,悲痛万分,“走吧,我们送镇哥儿回家”
他可怜的镇哥儿啊,胖爷带着天真和小哥遵守约定,来接他回家了
这回可一定要好好听胖爷的话,下辈子啊,咱千万不要再回来这个破地方了
记得擦亮眼睛,选个有父母疼爱,长辈关心的家里
哪怕一辈子平庸又如何,幸福快乐大过于天
路上,张起灵死死的抓着木盒,谁也不让碰,谁也不想理
朦胧间,他似乎再次见到了封镇了,他正微笑着坐在他旁边位置上注视他
好似在告诉他: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一路无话,张起灵带着他们来到雪山上喇嘛庙后院,他们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这里跟吴邪上一次来变化很大,庭院里的落叶有人打扫干净,破旧的房间亦重新修整过
客厅最里面有个两米宽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个牌位和一个跟张起灵怀里一模一样的木盒
张起灵小心的把木盒放上去,又从背包里拿出第二个排位,放在第一个排位稍下的位置
退后几步跪在灰色团铺上,低声道:“阿妈,我们回来了”
他带着阿灵,回来了...
吴邪忍着泪,出门赶走了其他人,只留下他们五个
眼泪源源不断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这让他们怎么接受啊
那么好的一个人,下场不该是这样
…
三年时间,一晃神的功夫便从手中流走
这三年里,不论吴邪,胖子和黑瞎子怎么劝解,张起灵一个字都没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哑巴
白天跪在牌位前,一直到半夜才靠着案桌休息会,只有到极限才会囫囵吃两口
冬日里某一天,张起灵突然打开门走了出来,坐在门口,双目无神.
吴邪三人一直关注着他,见他出来,全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他旁边
吴邪强忍着悲楚问道:“小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张起灵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摇头
他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不由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同阿灵在院子里玩闹,阿妈就在门口温柔的注视他们,房间里是热腾腾的饭菜
如今一切都变了,彻底变了
阿妈不在了,阿灵亦不在了
只留他一人
恍惚间,他似乎再次看到了小时候的他们
白天他们会在一起训练,晚上阿灵会为他耐心包扎不小心弄出来的伤口,然后轻声哄着他睡觉
那段日子,真的一点都不难熬。相反,他非常开心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大他三岁的兄长陪着他
而他的哥哥会他遇到困难时关心他,会在他难过时安慰他,会在训练过后递给他一颗糖
虽然这个家人不爱表达,但他清楚这个人的内心到底有多柔软
无人开口场面一时间异常安静,气氛越发凝重
张起灵回眸看了眼牌位,低声道:“阿灵比我大了三岁”
此话一出,他们都懂了
吴邪忍不住埋下头,无声哭泣
三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能接受镇哥儿彻底离开他们的事实,每次他一觉醒来,都能清楚感觉到镇哥儿就在他们身边,存在感那么的强烈
胖子用力掐着大腿,企图用肉体上的疼痛掩饰心底的悲痛
“你想去哪?”
黑瞎子似乎很久没笑了,只是淡淡的询问道
“还差一点,我要离开”
吴邪抬起红肿的双眼,哽咽着问道:“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到你的?”
张起灵点头,“如果可以,两年后,接我回到这里”
胖子自知拦不住,泪汪汪的点头应道:“小哥,我们会一直等你回来,千万不要失约了。胖爷年纪大了,再经受不住折腾了”
次日
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找到四人,他自称是第二十七任封镇灵
之所以来,是找张起灵有事,顺便看一看上一任族长生活过的地方
胖子看到那张面瘫脸就火大,听到他这么说更是怒不可遏
吴邪板着脸,冷笑连连,别说胖子了,连他都想将封家这群神经病丢进火堆里活活烧死
黑瞎子双手环胸,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眼底的冷意出卖了他面上的平静
三人停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等张起灵回来后,胖子再一次驱车前往另一座雪山
长白山下,张起灵拿出第二个鬼玺递给他们并给黑瞎子使了个眼色
黑瞎子笑着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两人趁他们不注意,一人一个直接捏晕了他们
张起灵认真盯着吴邪和胖子的脸,看了许久,仿佛要记住一辈子一样。随后告别黑瞎子,动身往山上走去
“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不然下去了大哑巴非打死黑爷不可”
黑瞎子望着张起灵的背影,大喊道
张起灵一顿,回眸看了他一眼,最终消失在雪山之中
黑瞎子摇了摇头,把吴邪和胖子扔进车里,独自离开
…
‘你进来做什么?事情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
“完成他未完成的事”
‘确定?’
“确定”
…
两年后
张起灵躺在内门深处,封镇灵曾经躺过的青铜祭坛上
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穿着红色藏袍的封镇灵正向他走来
“小官,好久不见”
“阿灵,好久不见”
张起灵对封镇灵笑了笑,他再一次找到他了
封镇灵脸上挂着笑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张起灵的头,说道:“走吧,阿妈已经在等我们了”
“好”
张起灵点头,起身伸出右手放在他伸过来的右手上
随后两道藏蓝色人影相伴相随走向了未知的深处
祂看着躺在祭坛上还戴着黑色兜帽的张起灵无声叹了口气,‘你说说你,何苦呢’
一个祭坛,启动了两次
何必呢
青铜门外,依旧是那三个人
他们也成功接到了张起灵
三天后,墨脱喇嘛庙中出现了第三个木盒和牌位
慈母白玛之位
长子封镇灵之位
次子白官之位
吴邪和胖子面无表情的盯着排位看个不停,宛若能把人看活一样
然后将整间庭院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一遍
对视了一眼,转身锁上大门离开这里
…
2013年4月21日,白玛于沉睡中安详离世
2015年8月17日,封镇灵死于心脏破碎,清醒又无比痛苦,他死在了差点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2020年11月22日,张起灵完成未完成的使命,同封镇灵回家
至此,一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