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李代桃僵 日月同辉

待他浇过碧玉竹回来用早饭,才见顾清泉自外面回来。顾清泉与他同屋而居,不曾在背后议论过他,还开言相劝,韩一鸣自然视他与别的师兄不一样,问道:“师兄,什么是李代桃僵?”顾清泉道:“李代桃僵,本是出自《乐府诗辞﹒鸡鸣篇》,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何相望。”韩一鸣道:“师兄,可我听说今日李代桃僵,也是这般么?”顾清泉笑道:“你也听说了,过会儿你去丁师兄菜园之后一看便知。”

韩一鸣道:“是,多谢师兄指教,师兄真是博学。”顾清泉笑道:“不瞒师弟,说我肚里装了些兵刃的来历,倒是不假。但说到学问,确实没有多少。李代桃僵,我也是现学现卖,今日早起,当值安排早饭的师兄弟在丁师兄处见了这异象,便回来说。我赶过去看,恰好司马大师兄也在,我们都不识得那异象为何,是司马大师兄说与我们听的。你问我,我便将听来的都说与你听了。”

韩一鸣匆匆吃完早饭,便向丁五处而来。远远地就见丁五站在小菜园外,对着他小菜园边的桃李林忙碌。走近一看,他提了一个偌大的竹篮,正自桃树之上采摘果子。挨得近了,向桃树上看去,只见桃树上不仅结有桃子,还结有李子。都是一桃一李相对而生。桃子长得饱满圆润、粉皮红顶,十分惹人喜爱。李子却是有红有黄有紫有青,将一棵棵桃树点缀得花斑柳绿、色彩缤纷。

再向李树上望去,只见李树一半枯萎一半繁荣。一片李子林,棵棵如是。向着桃树这面,都枝叶干枯,背着桃树那面,都青枝绿叶、欣欣向荣。丁五摘了一会儿,拎着满满一篮桃李转回身来,见他站在林边,笑道:“师弟,你看这怪事。昨日桃李还各自生在各自的树上,一夜之时,就变成这模样了。我本想过几日再摘下来分给大家,但今日看了看,不用等了,都熟得极好,今日晚间,便分与大家。”他说着,提着篮子进屋去了。只剩韩一鸣一个人站在林边。

韩一鸣呆呆对着桃李林细看,丁五却是忙忙碌碌,只管摘个不住,一趟趟将装满了桃李的篮子提回小屋里去。

一连几日看到四般异象,韩一鸣心道:“若是再有别的异象,我也不会惊怪了。”

第五日清晨,他醒来之时,先便侧耳倾听,听得窗外不似前几日那般嘈杂,心中一宽。虽说秦无方的开解让他心中不再烦忧不堪,但院中那喋喋不休的议论,却让他头皮发麻。若不是秦无方告知此面对众人的异样目光也是修行的一种,这许多眼光,早便让他抱头鼠蹿了。

因而这日清晨醒来,院中没了众人的纷纷议论,于他来说,实在是轻松无比。起身出来,只见院中诸人都各自忙碌,虽说也有师兄对他侧目,但比起前几日来,这已算不得什么了。

韩一鸣只觉这几日来,竟无一日是如此轻松。浇过碧玉竹,用过早饭,见众位师兄都走到院心,要御剑前去修行,便也将鸣渊宝剑背在背上,欲待他们走得差不多了,便去秦师伯处。他这些时日以来,甚是惧怕众人的目光。虽说他们只是注目而视,目光却无异于刀剑,伤他于无形。韩一鸣无法招架,只得伧徨避开。只是避无可避,鸣渊宝剑如此惹眼,他已极少在人多处亮出剑来,但鸣渊宝剑为数不多的出鞘还是引得众人注目。

他走至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见有的师兄都已开始默念御剑诀,有的已飞上天去。忽然他眼前一花,天色一暗,只见院中被明亮阳光照射的碧绿草地立时分成两半,一半依旧阳光明媚,另一半却黯淡下来。自院中似有一条明显的分界,一些师兄目瞪口呆站在光线黯淡的那边,另一些师兄则惊异万分地望着他们,连已飞上了天空的师兄们都又返回院中。众人面面相觑。韩一鸣也呆了一阵,不知又是何事。

只听有人惊叫道:“日月同辉!日月同辉!”声音微微发抖。这一声喊似乎将众人都同时惊醒,目光齐齐向站在窗边的韩一鸣望来,似乎是他让日月同辉一般。韩一鸣抬起头来,本来碧蓝如洗的天空,此时分为两半。东边一半天空依旧万里无云,一轮红日,如火如荼。阳光明亮,与每一个清晨都无差异。只是西边一半天空却如漆黑如墨,一弯月牙挂在其中,越向西去,夜幕越是深浓。天幕上点点星光闪烁不定。日光月光并不相扰,让他对着这异象呆了半晌。半晌之后低下头来,只见众人虽不说话,却都望着自己,无言以对,渐渐低下头去。

过得一阵,眼前又是一亮,只听众人都道:“好了好了,没了。”抬起头来,只见天空又是一片蔚蓝,适才的一弯月牙和点点星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众人同见,韩一鸣只当自己做了个梦。只听有人道:“诸位师弟,咱们都上去罢。”正是司马凌逸。他是灵山派的大师兄,出言招呼,众人都将目光自韩一鸣身上收回去,各自御着宝剑,向头顶上山峰飞去。

也还有师兄在临去之前,双眼只盯着韩一鸣细看,似乎硬要看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韩一鸣莫明其妙,也无话可说,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呆呆站在窗前。忽然有人在身边唤道:“韩师弟。”韩一鸣猛然一惊,回过头来,却是司马凌逸。韩一鸣呆呆出神,竟不知他何时来到屋中。

司马凌逸道:“韩师弟,你也早些到我师父那里去罢。众位师弟对你有些误会,我会尽力帮你排解,你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不要放在心上。过些日子就会好的。”韩一鸣沮丧之极,但见他一如既往的亲切,对自己并无异色,百感交集,忍了一阵,道:“多谢师兄。”司马凌逸笑道:“好了,师弟,开怀些。”说罢,转身出去,驾御宝剑,也飞上头顶山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