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圆月,高嵌于漆黑的天幕。
无边的黑夜里,一株巨大的古樱参天立地,花开满树,带着微光的莹莹花瓣随着清风如雪花般飞舞。
郁理怔怔看着对面的古树,忽然就觉得视野的角落不对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全身。
不是成年人的手掌,也不是参宴时的那身衣服,她的双手变回了熟悉的尺寸,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远月的国中生制服。
“变回来了?”
刚刚如此喃喃着,一阵剧风突然而至,之前还温柔飘散的樱瓣瞬间变成了狂暴乱舞,令得郁理本能惊叫一声用头手臂护住头脸。
待到暴乱的樱花重新恢复温顺,郁理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猛地朝古樱的方向抬头望去。
那树冠底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栗色的柔顺长发,高挑纤细的身姿,美丽明艳的脸庞此时同样正看向她这里,眼眸含笑,无比温柔。
对视的瞬间,14岁的郁理忽然就明白,那正是大人的自己。
对方向她轻轻点头:“你,做到了很多我永远做不到的事呢。”
这是什么意思,郁理不懂。
“未来的我……”她抬起手想要奔向树下,只是刚迈出一步,狂风再度骤起,直接将她困在原地,“啊……等等,别走!”
乱舞的花雪里,树下的那道身影也跟着一起逐渐虚化成同色的花瓣,护着头脑艰难上前的郁理见状急了,不管不顾直接就扑了过去。
“等等!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啊!”
大叫着从床铺上坐起身,直到这时郁理才发现自己躺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窗帘半掩的窗外是一个灿烂的清晨,无一不是在告诉郁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
“什么啊,原来是梦……”语气一下子变丧,郁理满脸的失望。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主殿,您醒了吗?”语气恭谨又带着克制的急切,显然郁理之前的一声大叫引来了对方的担忧。
郁理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刚把这声音跟名字对上时,门外的人已经按捺不住担忧开门闯进来:“失礼了!”
随着面带忧色的蓝发青年急急踏进房间,看到的就是他的主人顶着一头乱发懵着脸也朝他看向过来的模样。
“哦,一期哥,早上好!”已经想起这位是谁的郁理很自然地抬手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来的好快,不会是一直守在门口的吧?”
一期一振在确认自家主君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并且面色红润状态良好顿时放松了肩膀,听见她的询问立时笑了笑:“您昨夜状态不好,身为您的近侍,近身守护是应该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郁理也想起了昨晚自己突然抱着爸爸放声大哭的糗状,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饶是她脸皮厚还大大咧咧这会儿也是很不好意思:“昨、昨晚什么的是意外!肯定是菜里面的那些特殊食材搞的鬼,害得我哭得都停不下来,出了那么大一个糗!”对,就是意外来着!
“您说的是。”体贴的粟田口大家长微笑着点头附和,“毕竟您失去了十年的经验,光凭着从前的笔记就做到昨天的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八原的妖怪们都给了好评呢。”
何等温柔的王子殿下啊,给足了中二少女台阶下。
郁理当然是忙不迭顺坡下驴,随后又想起什么:“是哦,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刀都回本丸执勤去了。还有爸爸和姑姑也是,他们只是忙里抽闲过来看我一晚……”
她还记得自己昨晚差点哭抽过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就哭得这么厉害,但被爸爸一直哄着到回酒店睡着他才离开这一点还是挺满足的——以前他出差可从来没偷跑回来哄她睡觉哩。
想想自己都14岁了还在为这种事窃喜似乎过于幼稚,郁理连忙收敛了笑容。
“是,朝次郎大人和夜一大人已经返回尸魂界了,有勤务的刀剑男士于昨晚也回归本丸。现在留在这里的还是昨天在酒店前台做了登记的几刃。”一期一振尽职尽责的汇报现状,“还有,贵志少爷也很担心你,昨晚走时还让我们转告您他想要今天再见您一面,希望您别太急着离开八原。”
“贵志君吗?”郁理正要说她没打算这么快就走,房门又被敲响,“进来!”
门被推开,是鹤丸、三日月还有长义这三刃走了进来。
“看见一直守在门口的一期一振不在,我就知道肯定是主公你醒了。”走在最前方的鹤丸笑嘻嘻的跟郁理打招呼,“哦,看起来很有精神,应该不用担心了!”
“哈哈哈哈,小姑娘的精气神今天看着都不一样了,昨晚的那一场确实不是坏事啊。”后方某个爷爷刀也笑哈哈开口。
比起前两者直接把郁理当自家小女孩看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走在最后山姥切长义只是在最初扫了郁理一眼后就直接垂下眼眸看向别处:“好了,主君的状态已经确认过,我们也该出去了。”
现场的其他三刃一开始还没会意,但很快一期一振最先反应过来,颇为慌张地向郁理道歉:“非常抱歉,在您还未梳洗的时候就贸然闯进来还停留这么久,我等马上就出去!”
这声道歉也让郁理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是一帮大男人闯进她这个小女孩的卧室里,虽然他们脑子里惦记的只是她有没有生病,但眼下自己不修边幅的起床样子也确实都被他们看到了。
这样一看长义君还真的挺绅士耶。
“算了,看都看见了,你们早出去和晚出去有什么区别吗?”郁理摆摆手,表示无所谓,随后望向了对面银发的打刀付丧神,“该说谢谢长义君你虽然一直拿我当小鬼,但好歹还认同我的性别这件事吗?不过在这方面,我确实也得承认自己没什么女人味就是。”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鹤丸第一个表达吃惊,“主公你不是最讨厌我们把你当孩子看的吗?”
其他几刃没说话,但表情里全都透露出相同的意思。
“讨厌归讨厌,事实也归事实嘛!”郁理叹气,“昨晚我睡着时梦见十年后的我了。”
场中众刃:“!!!”
没注意到那四人的脸色变化,郁理还在皱巴着脸感慨:“真的好漂亮还超有气质的,那个眼神和语气我都学不来。明明就差个十年阅历竟然差距就这么大……也难怪你们只喜欢大人的我,却对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来电了。”
过于直白的话,令得现场有刃当场就咳嗽起来。
“那个,主公啊……”鹤丸无奈举手,满脸苦笑,“十年后的您,是打死都说不出现在这样的话的。”
“哼,谁管这些,明明就是你们这些人都太迂回了,大人的我做事真的一点都不干脆!”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全都把人批了一遍,郁理便开始轰人,“都出去出去,懒得跟你们扯,本小姐要洗脸换衣服了。”
将这些闪烁着亲友爱光芒的粉宝石全都赶走,郁理嘟着嘴从床铺下来进了卫浴间。
但在镜柜前看到顶着一头乱发的自己后,忽然就又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昨晚大哭过一场现在第二天醒来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好像身心轻盈了一大半,特别松快。
反正心情特别好。
顶着这份好心情,郁理在吃过早餐后就见到了又过来见她的夏目。
“郁理姐,昨晚真是吓了我一跳,身体如何?”
果然,还是为着担心她身体的。于是郁理只好转一圈展示一下自己健康的体魄,这才哄得堂弟重新笑起来。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贵志君你在八原的妖怪小伙伴邀请我,爸爸昨天肯定不会也过来参加这场宴会。”郁理提起这事就很开心,“不只是见到爸爸,还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姑姑,我赚大了!”
夏目见她如此高兴,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带上了几分复杂,直到她安静下来,他才轻轻开口:“郁理姐,其实一直很想他们吧?不只是您的父亲,还有留美子阿姨。”
郁理的笑容忽然就是一顿。
从失忆醒来到现在,加上在本丸通过时速外挂增加的天数,郁理其实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母亲留美子了。
不是不想她,甚至是其实很想她,但是……
“我……不敢去。”她低头喃喃道,“我不敢去东京那个叫藤原宅的房子里找她。”
她的记忆里,妈妈还是在神奈川里一直陪伴着她和爸爸的;但现实是,妈妈在东京有了新的丈夫和家庭,除了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以外,还有一个叫藤原新吾的继子。失忆后的她全都不熟悉。
而且为了不让母亲担心,郁理甚至不敢跟她打电话,毕竟自己很清楚用不了几句话自己就能母亲面前全面露馅。
失忆的事情无论朝哪个方向解释都解释不清啊。
夏目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堂姐这一遇到重要的人或事前就下意识逃避的特性又冒头了,但他也不准备劝说什么,左右不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差,逃就逃了吧。
“郁理姐你说要谢我邀请你来八原,我却想说,有点想谢谢贺介叔叔呢。”夏目低头一笑,“如果留美子阿姨当初嫁的不是他,我们肯定没有这样的缘分。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很庆幸。”
庆幸被滋叔叔和塔子阿姨收养,也庆幸郁理姐是藤原家大伯的继女,这样他们才能通过这层羁绊相遇,成为拥有亲戚关系的同类。
“贺介……是我那个继父吗?”郁理眨眨眼,没料到夏目会提到这个人,“我只从经理人和付丧神们的嘴里打听到他对我妈妈很好,我和那对父子关系也挺不错。不过话说回来,确实要谢谢他呢。”
没这个后爸她就认识不了夏目,更没机会见到这么多妖怪和他们送来的神奇食材了,昨晚的宴会奇景指不定一辈子都别想看到。
“贺介叔叔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印象里是个挺温和的人,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社长,忙于工作总不在家,很多时候都是听郁理姐你说的。”夏目将她曾经的话给重新转述一遍,“你说自己很感激贺介叔叔,当初才跟留美子阿姨一起进藤原家时他一直有试着主动接纳你,甚至提过给你改姓彻底融入藤原家,但因为你很在乎朝次郎叔叔,所以全都拒绝了。”
郁理听到这里没吭声,无论改姓还是喊其他人爸爸,她都做不来。
夏目的转述还在继续:“你的主动划清界限也让对方放弃了这些想法,双方关系变得客套且冷淡。但就算是这样,贺介叔叔还是给未成年的你提供了大量的人脉和资源帮助你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让你拥有了独立生存的一技之长。所以虽然你没办法像对待朝次郎叔叔那样毫无保留地爱他,但也会尊敬和孝顺这个长辈。”
“听起来,我这个后爸还真不错呢,妈妈没嫁错人。”郁理托腮喃喃,毕竟男人能对继女都这么好,九成九都是看在老婆的面子上。
等等,忽然发现妈妈挑男人的眼光挺厉害呀!
毕竟不是谁都能先一眼相中尸魂界大贵族家的公子,后头跟一家公司社长牵手成功,两个男人还都是她无意识选中然后自由恋爱结婚的,婚后还感情一直都很好。
明明是该伤怀感慨的时候,郁理的思维忽然一秒跳到了其他频道。
她捂住嘴,有些惊恐地发现妈妈如此厉害,自己好像一点都没遗传到她这方面的本事。
到现在那帮老古董刀还叫她小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