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在司瑛士看来,浅间本宫大社的神官大人坂上苍士是个有点神奇的人。

或许这只是出于一般人对神社这类玄学事物的特殊滤清也不一定,但司瑛士就是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就是和常人不太一样,甚至还有一点熟悉。

这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今天看到星宫大人和神官站在一起时突然就获得了解答。

这两个人的身上有着雷同的特质,所以看到神官他才觉得有熟悉感。

温和,神秘,对世事都带着一种宽和的包容。

区别只是一位专注操持神社中的一切大小事务一心侍奉神灵,另一位则将目光放在永无止境的厨道、孜孜不倦追求的同时也不忘记拉扯后辈跟着一起走。

他们重合的地方也就这么一部分,可就这么一小部分,却让他们站在一起交谈时分外融洽。即便他就站在他们身边,却很难融进对话之中。

“这里是我们神社其中之一的镇社之宝啦。”

站在一棵据说有千年之龄的古樱树前,年轻的神官面带骄傲地向厨神和她的学生们介绍。可惜现在是冬天,只有光秃秃的枝干没有参天的樱花。

然后神官朝着樱树对面的远方一指,示意他们去看。

“那边就是弓道场,待神恩大典开启,星宫厨神您会在那里进行纳射之礼,激活最后的神灵仪式。”

众人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天靶场,郁理这时微微挑眉。

“总觉得有点仓促了啊,其实开春再办会更好一些。”她中肯提出建议,“那时候也是浅间大神神力最鼎盛的时候吧?”

毕竟这一位不只是富士山山神,更是樱花之神来着。为此,浅间神社里可是处处种了不少樱花树。

“其实如果可以,我和家中是打算来年5月举办的。”神官闻言露出苦笑,“但是……您知道的,等不了这么久了。”

“啊……”郁理看着对方身上那稀薄微弱的灵力,理解地点点头,“确实,宜早不宜迟。”

时间调回郁理带着别扭弟子返回灶房,打算带着两个后辈向神官告辞的那会儿。

听说她要走,神官出言挽留,想就着之后神恩大典再谈一谈。

人家都这么说了,郁理当然是要留下来听听的。

其实到时该要怎么做章程早就决定好了,现在最多也就是补充一些细节。

年轻的神官这会儿正告诉她如果神恩大典成功,神社重新获得神灵的青睐,这些樱树将会是最好的提示。

郁理心领神会,但跟在她后面的年轻人则就一头雾水。

他们的对话听着是一个意思,可是细想又藏着另一个意思,这不光司瑛士不舒服,薙切朝阳也是不爽。

“来年5月吗?”朝阳小哥突然开口,装作漫不经心插进话题,“我记得浅间神社每年5月都会在樱花马场举办流镝马神事吧?这次年末的神恩大典办得这么隆重却没有这一项吗?”

流镝马,是东瀛中古时期的一项战争技巧,说白了就是骑射。当时的高级武将们全身覆盖铠甲,只有颈部咽喉部位这一小片露出破绽,这时就需要骑术和箭术极好的将士纵马接近再拉弓射击,保证一击致命,可以说只要成功就能左右战局。

战果惊人可对武将的要求也极高,很少有人能做得到,于是随着战争方式的演变它慢慢变成祭祀活动中的一种神事。参与神事的人换上古时的狩猎骑装,然后在专门的场地跑道上对着途中的箭靶连射,如果射中,箭和箭靶都会当成护身符好好珍藏起来。

少年说着信手一指,在弓道场旁边不远处就是能举办流镝马的樱花马场了。

他这话让神官苦笑更甚,再度用出了之前的说辞:“如果可以的话,当然也是想举办的。但是……”他将目光放到郁理身上,“流镝马的难度有多高是众所周知,星宫厨神毕竟是专注厨道的专业人士,能完美完成纳射神事已经……”

“等等,你们一开始计划让我师父去参加流镝马?”薙切朝阳抓住重点,“你特地找德川家牵线邀请,是想请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单纯骑马或许并不危险,可是一边骑马一边拉弓引箭这是专业训练过的才敢这么干啊,否则一不留神摔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司瑛士也变了脸,这比当初误会他们是相亲也好不到哪去啊。

“没有没有!”神官顿时有些慌,连连摆手,“这是最初的计划,但在选定邀请星宫厨神以后,流镝马神事就改成纳射了。”

少年们这才缓和表情,刚想着这还差不多时,郁理却是眼睛亮了。

“坂上神官,你是说改成流镝马会让仪式的效果更好?”

“啊,是的。”神官下意识点头,“纳射的隆重程度必然是比不上更具有祈福和鼓舞士气的流镝马神事的,成功后回馈过来的……咳咳,反正付出和收获成正比。”

“那就改成流镝马吧。”郁理一锤定音,今天带后辈们出来一趟没想到还有这收获,挺好挺好。

现场众人:“咦???”

“骑射的话我还挺会的。”郁理指着那边的马场也笑了,“不信的话,溜一圈给你们看看也可以。”

她如此信誓旦旦谁劝都不会听的架势摆在那,现场还没一个能在辈份和地位上压得过,众人只能跟着一起转移阵地。

人类们对其忧心忡忡的时候,当保镖型背景板的刀剑男士们完全不在意。

“哼,大惊小怪。”长谷部一脸的王之蔑视,“主上的骑射功夫也是你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人类能质疑的。”

“我记得她的骑术就是你教的吧?”烛台切笑了,“然后箭术是宗三君教的。”

“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哟。”龟甲在一旁负责泼冷水,“毕竟历史上主上大人没有我们她也学会了骑射之术。”

毕竟是四枫院家的嫡系血脉啊,真心要学可太容易了。

长谷部冷淡瞥他一眼,又极为蔑视的收回视线。哼,当他看不出这是嫉妒吗?

为了方便带自家刀剑们四处巡视领地……啊不,巡视旗下产业,郁理今天特意换的方便行动的冬装,所以到达马场后,等此地的负责人拉来马匹和弓箭时她一点都不含糊的很快上了手。

于是司瑛士三人就目视着她装备好弓箭后极为潇洒的翻身上了马,动作很娴熟地拉动缰绳先是带着马试探着跑了一圈,大致评估出马的速度和耐力后就开始策马狂奔,直赴流镝马的专用跑道。

跑道的一侧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置一处箭靶,如今没有春日的花红柳绿映衬颇有些萧条孤单,但随着一支利箭正中描红的靶心之际,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第一个箭靶,中!

第二个箭靶,中!

第三个,仍是正中红心!

三处箭靶,三次搭箭,三次射中,而且皆是靶心!

站在高处围观全程的男人们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马背上凛然拉弓箭无虚发的纤细身影绕着长长的跑道驰骋了一圈。

见她快要回到初始点,几人一个激灵连忙跑动着追了过去。

夕阳白雪,冻土的跑道上,急促的马蹄声逐渐变缓,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郎纤背挺直自信从容,她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薄红,眼中没有任何后怕和紧张,只有淡淡的兴奋。听到他们的招呼时含笑望过来,仿若一位凯旋的女将军,不自觉的威严和英武。

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强大和支配感,直接让司瑛士看呆了,被视线扫过的瞬间他全身涌上一阵颤栗,感觉脚步都有些虚软,可追随过去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更加炙热。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找到不能更喜欢的理由时,这个人总能展现出更让人心动的一面。

该要怎么做,他才能更加配得上眼前这个……噫!哪来的杀气?

胆小又敏感的天才主厨眨着他无助的漂亮眼睛四下警惕张望,不远处,烛台切和龟甲正死死按住想拔刀的长谷部。

“所有觊觎主上的家伙都该……唔唔唔!”

“冷静冷静,反正他也不可能成功,你乱阻挠破坏历史就不好了。”

“沉住点气嘛,要动手也要等人家出手才师出有名啊。”

有着忽视咒的作用在,司瑛士找一圈没发现杀气源头,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同样目不转睛盯着星宫大人的薙切朝阳,瞬间收敛成平时的淡然脸色。

而感受到敌意视线的朝阳也是瞬间望过来,发现是他后便回了一个冷笑,然后秒速切换崇拜的表情冲向刚下马的郁理:“好厉害啊师父!您的骑射这么强,平时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太不够意思了!”

“只是出于兴趣,抽空学了学。”郁理笑着回了一句,摘下身上的弓箭装备送还给了马场的人,转头看向神官,“怎么样,现在还有顾虑了吗?”

那必须没有。

坂上神官不加思索点头:“我马上找人改流程!”他其实比谁都高兴,“大典那天就拜托您了!”

本来郁理的神事项目就是最后的压轴部分,所以改动起来并不费事,双方就着工作没谈多久,这会儿是真的告辞离开了。

谢绝了神官的热情相送,郁理带着人一边漫步在冬日的神社里,一边往附近的停车场赶去。

期间,郁理找了一个和保镖们一起开车到街边,让少年们先在路口等着的借口离开,临走前特意对朝阳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少年。

知道这是创造条件让道歉的薙切朝阳脸色非常不好,可想到他不去做,就得让师父亏欠司瑛士一份情那更加不乐意。

于是……

“今天的事……抱歉啊,是我莽撞了。”他不情不愿,可还是得把话说到了,“擦菜器还你,之后再送你一件厨具当赔礼吧。”

因为很清楚师父不会允许他太敷衍,薙切朝阳知道自己必须把礼数做足。

而收到他道歉的司瑛士先是诧异,然后面露了然:“是星宫大人吩咐你这么做的吧。”他轻轻笑了,“虽然知道你没什么诚意,我还是收下吧。毕竟我也不想星宫大人再为了这件事继续操心下去。”

朝阳闻言瞪他,却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双方这会儿对彼此的心思是心知肚明,可他们更清楚牵动他们心神的那一位只把他们当成后辈去看,今天这一出更是证实了这一切。他们俩就算争得再凶,在她眼里都是“孩子不听话,她这个长辈失职该反省,该费心好好纠正”,除了浪费时间精力其余没有任何效果。

既然这样那还闹腾什么,还是抓紧一切快速提升自己更重要。一日做不出让她刮目相看的成绩,让她改变这个思想,真就一辈子别想有机会了。

“喂。”想到这里,薙切朝阳喊了一声,“师父她洞察一切也就算了,为什么你当时也那么笃定自己不会输?”

明明食戟期间,评审的反应怎么看都是站他这边的,司瑛士却一点都不慌。

“我吗?”对方指指自己,然后笑了笑,“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你很强,就算是幸平也不敢说能次次稳赢你,所以我当时也只是放稳心态,按自己的节奏尽最大能力做好自己的料理罢了。祭肴该如何去做,不论是坂上神官还是星宫大人都有给过足够的提示,我的一切操作都是按部就班。”

“只是如此?”薙切朝阳不信,这家伙做什么菜用什么流程他其实早就动用手段调查得清清楚楚,到评审结果出来前朝阳都觉得自己会输。

“就只是如此。”司瑛士点头,见对方一脸不死心状,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说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信任一直都信任着我的星宫大人吧。她不只一次说过我是最适合这次祭肴任务的人,我便没有怀疑这句肯定。哪怕她因为你的不忿让我来这里和你进行食戟重定名额,我也没动摇过。”

说到最后,少年因为想起了那些被夸奖的往事片段,面上不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可落在朝阳的眼里,却是五味杂尘。

信任吗?

原来和司瑛士的这场较量里,他连这方面也输掉了啊。

她也早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涌玉池边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这可真是……!”这一刻薙切朝阳的心底忽然生出其实自己并不适合做她弟子的念头,他自嘲一声不知该说什么之际,有车朝这边停靠而来。

其中一个车窗摇下,女郎熟稔地朝他们打招呼:“在聊什么,有话上车继续。”

“没什么。”少年这时已经换了另一副表情,满脸轻松地走过去要拉开车门,“就是跟司同学聊了聊您的事,您在我们这个年纪时就没输给过同辈人吗?”

单纯就是一个开玩笑的话题,也算是变相向师父解释他这个输掉的人有好好承认失败给对手道歉了,结果被问的人却低头在努力回想了。

“好像,还真没有。”她细细思索自己12岁学厨后的一系列经历,最后十分确定地回答,“可能我生在了好时候,至少和我同辈的真没一个能打的。”

“……”

月朗星稀,镰仓的星宫大宅。

“明天我可不会再把你们都带上了。”结束了一天行程,郁理对刀剑们道,“你们既然都想起现代的生活常识,那么不用我在旁也可以自由走动。你们失忆前我给你们每人都办过卡,有什么需要买的就自己去刷。”

主人强硬决定,三刃只能点头,约好了第二天就长谷部跟着去。

烛台切垂下眼睑,他心里却在想要不要趁机去地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