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樱花在这个时段已经是尾声,趁还未落尽,本丸里排到轮休的刀剑们纷纷自发结伴去赶这最后的赏樱聚会。

青江他们这边就是如此,两三四人的聚会小饮,在平日里稀松平常。

就是话题明显偏了。

“应该……不会。”听到某胁差的调侃,性格认真的山姥切国广一脸不确定,“毕竟是那么骄傲的人……”

那种骄傲到近乎傲慢的性格,根本不屑用这种手段,还就只为了针对他。

就算对自己不再抱有怀疑,山姥切也不觉得自己能让本歌放弃尊严做那种媚上的行为。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那样做仅仅只为了针对你?”青江低低一笑,眼睛却是斜斜扫了一下天守阁二楼的方向,“我们的那位主人难道就不值得他放下身段这么做?”

打刀呼吸一滞,抬眼就看见青绿发的胁差转脸对杯中酒水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

“不论现世还是彼世,她的身份、能力、心性、品行都足够堪称一句尊贵高洁了吧?加上还是一位如此美丽的女性主君,想要争取这样一位大人物的欢心和宠爱并付诸行动,你确定算是折辱吗?”

金发的付丧神顿时不说话了,只是捏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些。

“嘛,你那个本歌的事只能算是其中之一,只能算是眼前所见的小问题。”胁差话锋一转,轻声叹气,“怕只怕这就只是个开始,山姥切长义已经撕下一道口子了,偏偏本丸里大部分刀还没察觉到。长谷部和宗三虽有阻止,可全都失败了,也算意料之中吧。”

“什么?”打刀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却是本能地听出些许不妙。

“我是说未来啊,不是本丸的未来,是我们主人在现世的未来。”胁差晃晃酒杯懒洋洋道,“我们的主人魅力十足,连那么高傲的监察官都放弃原则主动出谋划策都要跟去现世,他身后的那帮政府同僚也是大声帮腔毫不退让,可以想见等史书上的那一段结束,日子要更加热闹了。”

山姥切肩头一凛:“你是说……!”

“看来你也想到了。战争,早晚有一天会结束的吧?”说是疑问句,可青江的表情却是肯定式的,“等到不需要刀剑男士去守护历史的那天,还需要区分什么藏刀和政刀吗?从政府那边出来恢复了自由身的刀剑付丧神们会去往哪里,就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了。”

……

无独有偶,藏刀组里有刃在讨论相关话题的时候,本丸另一隅里自然也有政刀同样对此发表意见。

“那些藏刀真是小器!”坐在门前檐廊下,水心子正秀盘腿敲膝盖满脸不爽,“明明我们也是好心想帮一帮主君,替她分担点事,却摆出一副别跟我们抢主人的防备相来,看火大!”

“其实他们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吧?”捧茶杯的源清麿好脾气地笑了笑,一点看不出在大广间时的尖锐,“我们是这样想没错,但站在藏刀组的角度去看,他们会这么思考也没错。”

“确实如此。”南海太郎朝尊点头附和,从前面的小碟里拈起一块精致的茶点,“像星宫大人这等级别的审神者,可没几个刀剑男士能说得出「不稀罕」这种话吧?若我有这样的主人,也会想要阻拦不愿分享呢。还是说师父您能拒绝得了二楼的那位?”

“我……!”水心子正秀直腰挺胸张嘴出声,脑中却是走马观花的略过在战场和本丸里见到的一幕幕,那无可挑剔的果决强大和高效率让他一句不好都没办法开口,于是他迅速泄气又垮下肩,“我又没说她有哪里不好。监察官都挑不出毛病来,我更不可能了。”

“那就承认一下,就是在抢主人的事实得了。”源清麿递给好友一杯清茶,“早晚会变成那样的。”

水心子被友人的直白惊呆了,一双眼睛都瞪得圆圆:“等……我还没有彻底承认那是我的主人啊,特别是知道她的现世身份以后,都没这个念头的!”

他只是公事公办的听从本丸之主的吩咐上战场做事而已,可没打算像源氏那样叫“家主”来!

这份大声抗议并没有引来什么反驳或者附和,水心子少年的友人和弟子闻言后皆是笑而不语地看他。那略带包容的眼神仿佛在说“孩子总有那么一阵叛逆期,等以后就会发现全是白折腾”。

“你们这算什么?”军装的打刀很惊悚,于是更加炸毛,“我承认她很优秀,但我真没和你们一样那样想啊!”

……

不论本丸私底下如何谈论,面上该要做的工作是一件都不少。

这样保持高效率的运转下,日子也一天天的过去,得到极化名额的太刀们也一个个修行归来。

鹤丸,一期,还有这阵子也得到许可通知的狮子王,三刃穿旅装离去又焕来一新归来,郁理也在本丸呆了有二十来天,最多一周就得回去现世。

在吃了源氏兄弟的亏后,郁理在迎接这三刃回来的当天是打死再没开口评价过他们的新衣装。

大广间里的轻装提腰带事件也还没过去多久呢,她是宁愿再去几趟前线清掉一堆合战场,也不敢再对他们的衣打扮说什么了。

而这会儿的郁理在干嘛呢?

她一个人躲在二楼,翻看角色卡片界面的全员好感窗口呢。

这倒不是她突然兴起,而是游戏突然又发布了一个攻略任务,这次倒没有再限时,而是能完成就行。奖励是允许她可以选择从现世带一样东西去本丸。

虽然被带去的物品只能在本丸使用,并且如果想到带离同样也只能送回现世,但也算是一项很不错的便利了。

——至少她可以把现世的那些合同资料什么的带回本丸处理,还有她没画完的十米唐卡也能在本丸里继续,时间更充足了有没有?

“哦,再刷出一颗粉宝石就能满足条件了。”

看任务窗口上只有粉宝石数量那栏是未满足的赤红色,其余全是已满足的绿色提示内容,郁理的脸色平淡中透露一丝麻木。

于是她打开好感度界面,发现除了粉宝石数量仍旧如前外,其余的在她掉马后都出现了不少变化。

然而仍然离点亮全员宝石的通关结局有一段距离。

一开始郁理还想她都掉马了不应该更容易把那些宝石都点亮,然后赶紧给她通关解除游戏模式吗?

后来再看看一些一颗宝石都没亮起的那几个“刺头”卡片,她又恍然。

自己的掉马事件最多也就是给自己的藏刀们有好感加成,跟人家政刀那边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政刀那边只有水心子正秀不给面子的一颗宝石都没亮,她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中二少年的竞争之心还蛮强,暗地里较劲还总不服输是一回事,但也正二八经把她当主人尊崇也是一回事,所以亲友线他一项也没沾边。

……明明跟他友人源清麿没事聊一聊水心子话题,和他弟子南海先生聊聊刀剑历史,都很快从他们身上刷到绿宝石来。偏偏这小子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唉。

政刀这边还有这么一个安慰性质的理由在,可自家刀这里郁理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有两张卡片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是龟甲贞宗,到这个周目他依旧是块难啃的骨头。

另一个是白山吉光,说是神社灵剑,观其言行更像人工智能的无机少年。

“感觉都挺头疼的。”

无论是那些三无卡片,还是不时跳出来的攻略任务,让郁理的内心都充满了疲惫感。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锻刀室那边来了一位新人,同时也是政府那边所属的日光一文字后,她已经不想去想答案了。

反正多少也允许刀剑们跟她一起回现世了,她还有一大堆事急处理,可刷好感却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工程,就先这么凑和过吧。

自从本丸的刀越来越多后,新人是很久不出一个了。

于是不只一文字家的山鸟毛和南泉高兴,本丸其他刀剑也挺高兴,大家干脆借机办个欢迎会庆祝一下。

“其实主要还是想趁机痛快喝酒。”有酒鬼说出真相,然后被其他刀一把抓住拖走。

对这种“总想找借口犒劳自己”的想法,郁理不是不能理解,她当死宅那会儿三五不时给自己找理由点大餐买东西,什么“画卖出去了”“游戏又排上TOP了”等等……其实就是想挥霍一下没别的。

想浪就浪吧,趁樱花树还没全秃,就给你们浪。

于是新人到场的第二日晚,本丸里开浪了。

“欢迎日光一文字的到来!”

“干杯——!”

介于之前赏樱宴上的醉酒事件过于“惨烈”,郁理再没碰过席上一滴酒,到中下半场的时候就直接离席了。

远离了宴会上的喧闹,她为了透气走进庭院,在一处石桌旁坐下后,外面的一切就格外安静。

天色已经入夜,一轮弯月散下光辉,给院落中的夜樱镀上了一层银霜。

晚风吹过,并不寒凉,郁理还是拿了一件薄毯盖在膝头,欣赏月光下被吹落的樱景。

可能是平时思虑过多,这会儿一个人坐她反倒是脑子空空,只是呆看花瓣一片片的从树上落下,有一些还飘在了面前的石桌上,她便盯桌上的花瓣发呆。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右侧的竹林小道中传来,被惊醒的郁理立时侧头看去,随后面露讶色。

“长义君?”她叫出来人名字,“怎么不在呆在席上,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正是山姥切长义,对方的手上还握一个日式酒瓶和酒盏,一副才从酒席里出来的模样。

“啊……是主君啊。”不是很清醒的回应声,对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用微微摇晃的步伐走过来,“我还想问,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哪怕没嗅到这个刃靠近后身上的酒气,郁理也知道他是在席上喝多了。

“真稀奇,你居然会让自己喝醉。”伸手虚扶他一把,郁理让他坐在了石桌对面,“你们长船派不是一向最讲究风度和帅气么?”

知道他虽然半醉,可意识还很清醒,郁理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呵,所以在丑态毕露前,我不是出来了么。”对方轻笑一声,随后举起手上的酒杯晃了晃,“次郎太刀他们新酿的樱酒,主君要尝尝么?”

“谢谢不用。”郁理警惕后退。

她如临大敌的姿态一下子取悦了对方,青年扶石桌直接就哈哈笑了起来。

所以说,这就是上司威严大失的结果啊,在她醉酒大哭前这些家伙哪敢这样放肆来?

内心流泪,郁理面上却还得端架子用眼睛瞪他,而不能直接羞恼伸手晃他肩膀大声命令不准他笑。

“好吧,不喝酒。”将手上的物件全放在桌上往旁边推了推,长义见好就收的转移了话题,“那我们说说别的,您对之前的提案考虑得如何了?”

这当然还是说的政刀前往现世的事。

“啊,这并不是催促,只是我个人单纯想知道一下进度。”半醉状态的小少爷相较平时多了几分洒脱随意,他右手托腮半歪头看郁理,含笑等回应,“您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月光下,他银色的短发如水般莹亮,蓝色的瞳仁映皎月,嘴角的笑容轻松写意,让本就十分漂亮的五官鲜活又肆意。

“没什么不能说的。”郁理回得很快,“我同意了,并且之后回现世就会手去办。在这之前会尽量将被影响到的出勤安排重新列表,我记得接下来的一周里正好有一日是你轮值近侍,到时有哪里不妥也可以一起商量。”

她回得坦坦荡荡,一如既往的公平细心和高效率,却让对面原本含笑望来的打刀逐渐抿直了唇角,收起了托腮嬉笑的姿态。

这又是怎么了?

郁理不懂小少爷好端端的突然变脸,不由追问:“是有哪里不妥吗?直接说也没关系。”

打刀垂眸不语。

问哪里不妥,不如说是太妥当……

这个人从来不是说说,是真的将所有刃的需求放在心上,且不论藏刀还是政刀,只要能解决就一定做到,所以他回头去找同盟,那些时政出身的同僚们才这样一口答应并给予强力声援。

不是为了与藏刀争口气,也不是为了替他出头,只是单纯为了眼前这个主人,单纯地给她帮忙而已。

“长义君?”对面传来她担忧的声音,“是累了吗?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轻轻摇头,抬眸看向了对面,“在现世集刀的时候,您心里在想什么?在选择山姥切的时候,为什么您选择了仿品,而不是本歌?”

突如其来的灵魂提问,郁理一下子愣住。

原有轨迹的普通人自己为什么选被被而不是长义,早被搅了原本心路历程的她一下子也回答不出来啊。

可是面对月光下那双如此灼灼的眼睛,郁理知道必须回答。

于是她绞尽脑汁磕磕绊绊:“大、大概是,不在乎吧。”

对面的刀就愣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停了半天,在郁理越发小心的目光下又突然自嘲一样低头哈哈笑起来。

“不在乎啊,原来如此!”他几乎要笑出眼泪来,“我怎么就忘了呢,这确实是您的风格啊!如果您是更看重名誉的那种人,被握在手中跟一起闻名的御用厨刀就不会也是一套仿品!这还真是和史书上描述得如出一辙,只要一样锋利,其余全无所谓!这真的是一视同仁……好一个一视同仁,我竟然也败在这一点上!”

这是醉了吧?

听长义那逐渐语无伦次的一番发言,郁理越发的小心。

果然还是找个人来扶他回去比较好?

心里刚这么想,对面的刀又停下了笑声,他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然后才又抬头,要不是双颊上的红晕只单看表情是全然不见醉态,对方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优雅少爷作派,优雅又绅士地重新坐好:“刚刚失礼了。”

“啊,没关系。”郁理这会儿是真确定他醉了。

醉刀偏偏挺有礼貌,得到谅解后还笑了笑,接抬手伸进了马甲内袋,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套女式用的迷你镜梳组合。

“这不是……!”镜梳那熟悉的式样让郁理直接一愣。

“我做过一场异常真实的梦,梦见我有一次出阵大败而归,一身狼狈满心懊丧的时候是您过来开解的。”长义低头看桌上的镜梳,低低道,“您许诺失败的我队长之位去复仇,亲自为我取来新衣置换身上的狼狈,还赠予我您自用的镜梳整理仪容,说用完还您。可梦里的我并没有归还。”

郁理:“……”好像有这回事,但这是本丸出事前发生的事了吧?借出去的这个小玩意她早忘了,没想到长义居然印象深到失忆了还能靠梦境回想起来吗?

“醒来后我找遍了房间,并没有找到这套镜梳。所以就去了万屋,所幸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他的叙述还在继续,“我不知道这梦境是否为真,但下意识地将它当真了。很抱歉,借了您这么久的东西到现在才归还……”

银发的付丧神一边说一边将东西轻轻推向桌子的对面。

“长义……”不知为何,郁理听到他这么说竟无端端的难过起来,“不还也没关系的,这种小事你没必要这么在意。”

这句安慰的话却像是刺痛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可看过来时却满是嘲讽。

“您是不会在意,因为您在意的东西太多了。讽刺的是您在意的东西那么多,我却不在那个范围里。那个仿品的一切喜怒哀乐甚至都比我的名字重要,就因为他是您的藏刀而我不是……唔!”

“小心!”

青年话没说完,因为晕眩晃了一下,差点从桌旁歪倒。郁理伸手想拉,却被他歪过身子避开了,他的表情冷漠又疏离。

“您放心,现在的我已经清楚认识到我和他在您心中的差距,不会再自不量力多想什么。”明明都醉得半趴在桌上了,小少爷还是倔强地保持最后的距离,像是在维护他仅有的尊严一样。

他的脑袋慢慢歪在手臂上,眼皮打架却没停下最后的喃喃。

“没什么好说的……我甚至做不到让您愿意唤我一声‘山姥切’……”

“梦,果然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