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此时没有一点平日里的故作成熟,被舞台吸引了注意力的兴奋面孔与梦境中的那道人影完全重叠,毫无二致。
一期抿抿唇,脸上的笑意越发柔和。
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不只让郁理看得过瘾,其他刀剑们也是。特别是小短刀们,仗着郁理一贯的纵容宠爱,不知不觉有不少都挤到了郁理的VIP席上。
“主人主人,我能和你一起坐吗?”包丁藤四郎第一个跑过来撒娇。
“我也想……”
“想和主君一起看节目。”
同意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自然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刷刷流到郁理身边,原本宽敞的主座席位顿时变得拥挤。
“你们几个,不要全挨到主公身边啊。”
眼见郁理又被一堆短刀包围,这些小家伙一个两个还故意靠在她身上不肯走,烛台切当然也是有出言制止的,不过被郁理叫停了。
“没事的烛台切,难得的活动,就让他们坐在这里看吧。”看节目嘛,挤挤也没事。
主人自己都这么纵容了,当近侍的能怎么办呢?何况烛台切自己本身也挺习惯关照短刀,一来二去的就被这些小家伙挤到连自己的座位都让给他们占去了。
“算了,反正表演结束他们就会回去了。”无奈坐回长船派的桌位上,面对刀派兄弟们好笑的目光,当事刃只能苦笑道。
赶走了长谷部,却输给了短刀们,这也是这座本丸的日常呢。
这会儿无论郁理还是烛台切都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却错估了人多挤在一起的意外。
第二个节目很快就来了,是江系爱豆男团,不愧是以成为歌舞偶像为目标的专业刀派,之前被大家齐声夸赞的粟田口48本来已经够好,现在出场的专业天团却是更强。
好多人都看嗨了。
然后乐极生悲的情况发生了。
郁理期间低头从点心串上咬下了只花见丸子,还没来得及嚼两下,旁边看节目的小短刀一个激动撞到了她,直接让那颗丸子噎住了喉咙。
糯米制的圆形团子色泽鲜嫩滚圆可爱,吃起来也是口感极佳,这会儿卡在喉咙里却成了要命的东西。
她的大力挣扎也将沉浸于节目的短刀们惊回神,于是这个VIP席顿时乱了起来。
“啊啊啊,大将被噎到了啊!”
“水!水!快拿水来!”
“呜,主人这边的果汁都被我不小心喝完了,怎么办!”
“包丁你这个贪吃鬼,快点找水来啊!”
一帮小男孩忙忙乱乱,焦急中什么也顾不上,坐在外围的小夜直接发动惊人的机动,从附近某一桌上取来一只大杯就送了回去:“水在这里!”
噎得眼泪快要下来的郁理立即接过,仰头就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灌下去。
“活过来了!”按住胸口,郁理一脸的劫后余生。
#没死在战场,差点猝于丸子#
险险顺完气,再一抬眼郁理就看到面前的小萝卜头们一水惊恐后怕的红眼睛。
“啊……”刚要笑着开口安抚,这些小家伙就全被各自家长一脸严肃地全都拎起带走,“哎,别……”
想要求情的话才开腔,就被直接拒绝。
“您别惯着他们,这回他们的错绝不能轻饶!”
“仗着您的宠爱越发没了分寸,早就该教训了。”
“他们要是真的知错,也没脸向您求情。”
家长们用了很严厉的语气,一脸“他们必须要管教”的郑重表情,再看看小短刀耷拉着脑袋默认责罚的姿态,忽然就不敢插手别人家务事的郁理只能讷讷看着了。
“我知道了。”才刚过气的嗓子有点沙哑,郁理无奈道,“但现在也不是清算的好时候对吗?难得的赏樱活动,大家还为此准备了这么久,想来谁也不想因为这出意外扫了兴致。所以,能将这些惩罚再稍微延后一些吗?”
因为主人出事盛怒着一心想给弟弟们长点教训的家长们顿时回神,之前还那么热闹的宴会现场如今气氛沉凝得厉害,大家都盯着这边看。
“您真的是……”
紧绷得可怕的面部线条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家长们这会儿只余心软败退。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今天就算了,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意外造成的一系事端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几个刀派的家长领着彻底老实了的短刀们全都又坐回了自家刀派的桌位,首座上主人已经冲着舞台扬声。
“节目继续呀,我还没看够呢。”
乐声再起,将突然中断的欢乐氛围再度找回,并延续下来。
烛台切也重新返回,还端来白开水和热毛巾,让郁理润喉和整理面容用。
“太夸张了,没到这种程度呢。”她有点无奈,但近侍并不妥协,硬是让她都用上了。
喝过水又擦过脸,之前就逐渐消去的难受这会儿一扫而光,郁理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舞台上,满面的开心显然根本没把之前的意外放在心上。
这让烛台切放心之余越发无奈。
在自己的事上这个人真的太疏忽了,完全没法让他放心啊。
想起梦境碎片里的她改变作息前的那日夜颠倒三餐无律的生活作风,爱操心的太刀更加不放心了。
不行,出门修行什么的绝对不能浪费时间,他得早点回来一直看顾着才安心。
赏樱宴后续一直很顺利,郁理心满意足看完全程表演,这时候宴会已经算是进入下半场了,有不少不是很喜欢凑热闹的刀剑早就离席,远离人群享受自己的个人空间了。
郁理感觉倒还好,她本来还计划着一直留到尾声,直到一个酒嗝突然从她嘴里打出来。
怎么回事?
慌忙就捂住嘴的郁理满脸愕然。
“啊。”旁边的烛台切也反应过来,低头看到桌上某只茶杯立时得出答案,“看来之前小夜递来的不是水,是果酒。”
“果酒?”郁理茫然重复了一遍,“所以我为了顺气喝的不是果汁是果酒吗?”
当时卡得快断气她完全都没注意喝的是果汁还是酒,反正入口全是甜甜的,后面烛台切又给她白开水漱口润喉,根本就没关注过这茬。
同样被主人出事给吓到的一众刀剑更是没想到这个,毕竟除了主人这桌外,大家全都是喝的酒来着,眼睁睁看着小夜从面前拿走一大杯酒的酒鬼那桌就更没这个意识了。
郁理回头看了看酒鬼那桌,脑中就跳出宴会前半段太郎太刀说这果酒后劲大的片段,依稀还有莺丸给大包平递酒后者吐槽喝起来跟果汁似的零星对话,默默转过头用手背试探了一下脸上的温度。
果然有点高。
之前还以为是听演唱会兴奋才热的,现在才知道那是酒精发作。
意识到自己喝了酒,还是后劲挺大的酒,郁理忽然就坐不住,总觉得眼前看东西都开始带模糊效果。
“主公?”烛台切见她突然起身,连忙就要跟着站起来。
结果被人按着肩膀强留在原位。
“我没事,就突然想早点离席。”说话的人脸颊微红,还向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用再围着我忙了,光忠你就留下好好享受宴会。”
说完,她人就离席走了,步伐匆忙像是在逃一样。
留在原地的烛台切却是愣愣怔怔。
她刚刚叫他……光忠?
酒水的后劲比郁理想象中的要大,也比她想象中发作得要快。
她原以为自己脚程快点能立刻回到二楼关门睡觉,结果走进本丸人就开始大幅度犯晕了。
视野有点晃不算,脚下就跟踩了棉花般,她走得摇摇晃晃,最终在距离天守阁还有一截距离的檐廊里停下,半天没再动弹。
于是同样提早离席并回屋换掉沾了酒气衣衫的三日月再度出门之际,就看到了一个抱着廊柱坐在扶拦上一动不动发着呆的郁理。
“主公?”这副作派的郁理三日月从未见过,看着也不正常,爷爷刀自然不会视而不见,“这是怎么了?”
走上前查看,才发现她双颊嫣红呼吸粗重,虽然睁着眼却只会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墙,气息间倾吐的淡淡酒气已然将答案揭示得明明白白。
“醉了吗?”三日月也想起宴会上的那场乌龙,顷刻就明白滴酒不沾的她为什么突然喝醉的原因,顿感好笑,“在这种地方醉倒可不好,我送您回去吧。”
说着就要伸手将人拉起来。
太刀裹着宽大袍袖的手刚伸到人前,就被对方直接扣住了手腕,那动作极快,几乎是上前线战场与人争斗的迅捷凌厉。
但这份防备的凌厉在看清是他后又全都消弥一空。
“什么,是爷爷啊。”扣住他的人一脸释然,然后爽快松手,“我正头晕呢,你别吓我呀。”
小女孩一样的轻嗔,语态亲呢又自然,是平日里绝不会对他做出的姿态。
可这样的她,三日月是见过的。
太刀手指微动,眼睑微垂,再抬起之际又扬起笑容:“主公,头晕的话可不能坐在这里,回房休息比较好。”
带着些许哄人的味道,人却是上前坐在了郁理身旁。
几乎是肩靠肩的距离,若是以往,早就被她避嫌一样的远远躲开,可现在完全没有。
醉酒的人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听到他那么说还吃吃笑了起来:“主公?爷爷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以前都叫我小姑娘,现在倒是一口一个主公的尊起来了。哈哈,感觉好奇怪哦……嗝!”
她说着话又吐了一个酒嗝时,脑袋又是一歪,从靠着廊柱变成靠着三日月的肩头。
“还是爷爷的肩膀舒服,柱子太硬了。”醉鬼发出这么一句评价。
“哈哈哈,小姑娘喜欢可以一直靠着。”太刀哈哈笑着,说话的神态语气此时已经全方位往梦境碎片里靠拢,“对了,本丸这阵子一直都很忙,我都没时间跟着回现世,那边的工作还顺利吗?”
万叶樱下,落花如雪。
目送着主公的背影消失不见,烛台切坐在原地略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追了过去。
那果酒他也是喝过的,付丧神都觉得后劲很大更别提人类了,主公酒量不行,那么一大杯下去说不定会醉倒在半路,还是得过去看着才行。
他这么做的时候,陆续也有其他刀剑跟着同行。
烛台切没和他们打招呼,大家甚至默契地埋头赶路,因为都是看出主人饮酒然后抱着同样担忧过来的。
主公,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顺着她惯常会走的路线一路往天守阁赶去,众人还没到目的地,就在附近的一个庭院里听到了半是醉酒半是呆板的絮叨女声。
“工作……很忙。就算把很多事情都分给了老板他们,还是有很多很多必须要自己完成的事……有很多搞事的坏家伙哦,不过都被我解决了。”
“而且,我现在超级有钱的哦。陆奥守想要的车和船,鹤丸想要的飞机和停机坪,歌仙想要的名品笔墨,还有次郎和日本号想要的古代酒窖……好多好多,大家想要的东西,我全都能弄来!”
“高天原那边我也有努力打好关系,现在那里超过一半的神都是我的忠实顾客,也没有坏神敢捣蛋。以后你们去了那里也不怕没有关照啦。”
“还有,还有我自己……我现在已经是会卍解的死神了哦,去了尸魂界也不怕没底气。”
“要是再遇到什么厉害的坏蛋,我一定能保护好你们的!”
坐在栏杆上,醉酒的人倚靠着付丧神,一根根的扒着手指细数,倒豆子一样展示自己的成就,骄傲地向对方显摆。
听起来每一样都很了不起,可若结合梦境碎片里这个人并不强大的实力和野心去看,就明白要做到这些得付出多少代价。
“爷爷,我还有……唔!”
还想再炫耀什么,人就被一股大力扯过去直接抱进怀里,她的脑袋被一只手按在胸前,力道有些紧。
“别说了。”明明方才还哈哈笑着问她近期情况的从容声音这会儿莫名低沉下来,“一定……很艰难吧?”
还想挣扎起身的人一下子不动了。
三日月的声音这时越发轻柔:“我们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辛苦了。”
怀中凝固的身体半晌后轻轻颤抖起来。
“很……辛苦,一直都很辛苦!很多时候都觉得喘不过气!”无法压抑的哭腔闷闷传来,几乎是饮泣般低语,“一个人什么的,真的好辛苦!其实一直都好想哭!可是我不能这样,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哭!”
在那一声了然的问候里,所有伪装的若无其事溃不成军。
“刚离开你们的那一阵,每晚每晚闭眼都是你们倒在我面前的样子,我根本睡不着!可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说!”
泪水早就决堤,汹涌着晕湿付丧神名贵的衣料,哭泣的人放肆地发泄着一直以来压抑的痛苦。
“为什么要那样惨烈啊!我根本不想你们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啊!……那个时候我每天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弱……如果能像现在这样强,大家就不会为了我变成这样……”
“我很害怕,一直都很害怕啊!”
她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我会当个好主人的,会变得很强很强,不会再让你们担心的危险了。所以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烛台切怔愣着站在原地,其他不放心追过来的刀剑也是,脸上全是怔忡震撼之色。
梦里并不连贯的记忆,被模糊回避的过去,还有这座本丸的种种谜团,在眼下这番醉言中理清了来龙去脉。
他们的主人正为了挽回丢失的一切独自前行。
“对不起呀小姑娘,我们回来得太晚了。”拍着郁理的背,三日月一下一下的温声安抚着,“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起,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了。”
周围的刀剑也是默默点头,既然清楚了真相,他们当然不会再让主人这么辛苦下去。
可当事人却是连连摇头拒绝:“不要辛苦,不要你们辛苦。”她揪紧身前人的衣服哽声反对,“那太累了,我不想你们跟着一起受罪。你们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现在就该我为你们筹谋,我要成为最好的主人,为了能一直保护好大家,我还要努力,更加努力,更加……”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打架的上下眼皮也合在了一起,最终所有的动静都消弥于安静的呼吸里。
庭院里谁也没动,只有那道绀色身影默默无声地越发拥紧了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