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大晚上的突然来了这么一遭,换成谁都没办法不多思多想还能安心睡着。

碎蜂担忧的隐情,郁理当然也有想到,甚至想得更多。

尤其是尸魂界那边……不,是亲爹那边的家族破事,只是知道她的存在觉得她有了威胁就暗中动手的行为,实在让郁理没办法不多去思虑。

就像碎蜂说的那样,如今她手中也掌握着星宫馆庞大的资源和产业,很多涉足美食界的大小家族和员工都依附于她生存,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和利害关系不光见过甚至都亲身经历过数次。

看来不光是在现世要为星宫馆忙碌,彼世那边的势力布局也要早做打算了,不然等八十年后她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光景。

只这一晚的遭遇来看,她确实无法保证自己未来在彼世一定能有个安定稳固的身份居所。尸魂界那边肯定是要去的,就冲着爸爸她就不可能永远不回四枫院家,关键是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会和这个家族产生多少关联,若是并不像爸爸所想那般游离在族外,她身处其中又能争取到多少话语权和自由度。

虽然很清楚爸爸和姑姑一定会出力为她铺好路,但郁理并不想这个活计全压在他们身上。就算爸爸和姑姑一直没跟她明说,可知道都有背叛家族前科的他们就算被四枫院家重新接纳,但还想获得和以前一样的权势地位是不可能的了,想要争取些什么必然会有反对者拿这一点攻击他们,她不可能让他们为她这么费心下去。

而不愿让长辈费神还又想达成目的,当然是要她自己更努力了。

“好累!”无力地垮下肩,郁理感到心力交瘁,回到卧室就是直挺挺躺倒在床,“真是的,为什么我要活得这么累啊——!”

伸手用力捶着枕头,她抱怨一样的高声发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叠在一起快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不,冷静!事情没有那么糟呢。还有八十年缓冲,这么长时间足够了……”捶了一阵枕头,她又逼自己平复心情,像是安慰一样自言自语,“星宫馆已经上正轨了,等城堡建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多事。还有彼岸食肆那边,大不了再多花点心思,以后闲下来再扩张一下规模,拉拢更多的彼岸食客,跟他们搞好关系……”

一点点的梳理和规整,郁理也慢慢放松下来,如果把这些都当成一场硬仗来划分,战场明显可以划分出好几个区域和好几个时段,虽说有的会重合在一起需要多线并行,但也不是不能应付。

“我可以的!”如此想着,她自语着自我打气,就算是为了她的刀,她也会坚持到底,“明天也要努力工作才行!”

但一提起工作这个关键词,郁理的脑中就瞬间联想起最迟后天起要连着几日前去考校那些有意想要拜师的料理学徒们,看看他们有没有资格当她的记名弟子。

这些人还都是她手下企业老总或高层亲自送来的各家后辈,与其说是拜师求艺,倒不如更类于加强联系的一种变相拉拢。毕竟一旦被她收为记名弟子,哪怕只是记名的,也等同于和星宫馆有了更深的联系,有这层关系在自然也会让星宫馆的资源多多少少产生不同程度的倾斜。

如果郁理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收了也就收了,这种也就比普通学校师生稍强一点的师徒关系在每个料理大师身上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套路,这些记名弟子的质量好坏根本不会影响师父本身的名望地位,是圈子里的人都公认的资源捆绑、利益交换关系。

可只要看看快要制霸远月初中部的藤田爱就明白,她不可能收了人就甩手不管,至少才当上料理大师才几年的郁理还干不出这么老油条的事。如此自然会认真考察,至少那些单纯就想披个厨神弟子的皮来渡个金却一点真功夫都没有的关系户是不可能放进来的。

这样一来,事情自然就又多了。

“啊,果然还是好累!”

郁理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或者说只坚持着挑拣一批不错的年轻人当了记名弟子后,到第七日受前田老族长邀请去见想做她入室弟子的前一天晚上,郁理没能扛住那连续不断的应酬和各种利益交换的语言暗示,跑回本丸想躲几天喘个气了。

容她先随出阵部队一起上个战场冷静一下。

“咦?主人您提前回来了?”正好就在本丸大门附近的刀剑们看到她的出现先是意外,又很快露出欣喜的神色,想也不想就高声喊,“大家,主人回来啦——!”

这一声召唤,迅速集结了一批临时的迎接队伍,且毫无疑问的以极短军团首当其冲。

“主公大人——!”一脸欢喜的今剑等刃仗着自己的幼童外貌,毫不矜持地张开双臂就要朝着郁理飞扑过去求抱抱举高高。

不过在看清回来的人强打精神的虚弱笑容时,一个个又都自觉地齐齐急刹车:“您、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精神上有点累。”在现世那头跟太多社长老总套着面具式微笑打交道,郁理发现自己都没什么力气套主君人设,“我想先休息,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今日本丸的大致工作还是拜托轮职的近侍了。”

她直白的言明自己极累,让很多簇拥过来想跟她说话的刀一下子不敢搭话。

“那,那您好好休息。一会儿厨房那边给您送上果露和点心如何?”最后,是小豆长光说了这么一句。

回应过来的是主人疲软的背影和有气无力的道谢。

一直到郁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不自觉安静的现场才终于又有人声。

“太过分了!竟然让苟修金萨马这般疲惫,现世的那些下仆到底还能不能干了!”龟甲贞宗泪眼汪汪,“累到连犀利冰冷的眼神都没有了,这是接了多么繁重的工作啊!”

众刃:“……”虽然里面的某些形容不太对劲,但总体上是他们的心声了。

“确实,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主上疲劳成这样本身就意味着部下的严重失职。”压切长谷部也是一脸阴沉,“若非这里是本丸,现世的那些废物家臣我一定……!”

“快住手长谷部君,主公可不是信长公那样会随意压切家臣的主君啊,稍稍改改风格吧。”赶紧打断长谷部的残暴发言,并不想让这些主控刀在线表演失控的烛台切头疼地揉揉眉心,“既然主公都这么累了,大家今日有什么工作都请尽量别去打扰她,就让她好好休息如何?”

他有预感,她这次突然回来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是避难喘息,也不知道现世又发生了什么竟让她有了这么大压力,几乎要负荷不过来一般。

作为本丸里刃缘最好的刀,烛台切这一项提议没有遭到任何异议,各种应和声叠起。

只是应完声后,有些刃还是忍不住地发出不甘心的嘟囔。

“要是我们也能去现世就好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刀这样说,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同样也在其中的膝丸忍不住握了握拳,低头垂睑掩下自己失落的神色。

烛台切的猜测很正确,郁理确实是来避难的,一连几日的名利场应酬外加还要极力保持不能因为利益交换就失了职业道德的平衡,所以这场记名弟子批量收徒是耗费了她不少心神。后头还有更加慎重对待的入室弟子考核,还是前田世家的公子,如果达不到她预期不收的话又该怎样体面拒绝,不能再给她搞出第二个京极家都是要仔细应付的,所以她是真的需要一个地方放松一下。

若本来只是这些也不是撑不下去,碎蜂的到来和她提供的消息还是给了她巨大的压力,两样放在一起就算郁理天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是免不了思虑过重,加速了心神损耗。

#感觉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掏空#

回到二楼自己的起居室时,郁理呆坐在屋中望着门外早春的庭院,不由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也不知道混到中老年时她会不会秃头,前田老爷子好像就是一圈白发地中海来着,还有毛利家和岛津家的那几位老爷子发量也都挺……

“不不不,地中海什么的拒绝!”只稍微脑补一下郁理就忍不住双手护住脑袋,惊恐摇头,“我要一直漂亮到老死才对!”

“嗯?什么漂亮到老死?”门外传来一道绵软的男音,郁理循声望去之际,是肩披着外套的白衣付丧神端着托盘走进来。

“髭切?”她不由惊愕出声,目光盯着他端托盘的动作很是意外,嘴上没说但表情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这么稀奇吗?”浅金发的太刀意会了她的意思,却还是保持着一脸无辜的笑将东西放在了桌上,“我是你今天的近侍哦,为主人端茶送水也是本职工作之一吧?”

“这可真是谢谢了。”郁理也看到了托盘上放着的甜汤和点心,是之前小豆长光说要给她的那些,嘴上却是下意识吐槽,“毕竟你以前就算给我当近侍,这些杂活也是其他人在干,尤其是膝丸。”

所谓兄债弟偿,哥哥不肯干的事如果弟弟在那都是弟弟给补上。

源家的大佬就是这么任性。

髭切自然是没有接这句茬的,只是将托盘朝着她摆正:“尝尝吧,厨房那边可是特意为你新备的。”

好吃的都送到跟前了,郁理当然也没矫情,道了声谢就拿起汤勺开始进食。

温热刚好的甜汤和带着奶香的点心确实是愉悦了郁理的胃,也让她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舒缓,郁理能从其中品尝到制作者为她饱含担忧想要努力慰劳的那份心意,所以越发满足。

“总觉得我的饮食喜好全都被你们摸清了。”放下勺子时,她心情极好,都忍不住笑言了一句。

“好歹也相处这么久了,知道也不稀奇。”髭切接了这么一句,金色的瞳眸微带笑意地看过来,宛如闲聊的语气,“难得看到你连掩饰都不想做的疲态呢,现世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一句话直接让郁理僵住,大哥你以前说话有这么直球的吗?

他说话时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是过分压迫的探寻视线却也在明明白白地告知“说谎我也能能看出来”,以至于郁理挂到嘴边的“也没什么就是工作忙了点”反而一下子说不出口。

于是她就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到旁边,拒绝与其对视。

对面的人就笑了:“也不需要你说得很仔细,就当是我好奇想听个大概。说不定也能说几句帮点忙呢?”

这是十分明确的“想要分忧”的表示了。

郁理知道是她刚回来时的样子引起了担忧,连带这些平时挺坐得住的老刀们也坐不住了,相信要不是今天的近侍正好是髭切,肯定也会其他刀找机会过来问问。

“我知道了,就稍微跟你说说吧。”郁理也就稍微妥协一下,反正等他们全都恢复记忆也会知道的,“算是……遇到了家族内斗吧,关于八字根本没一撇的下一任家主之位什么的。”

她低头叹息着说话时,没发现对面浅笑的近侍瞳孔猛地一缩。

在自己独自打拼出一片庞大的家业正在继续大展抱负之际,突然被告知自己死后也有继承另一个古老家族的资格,这种事一般人真遇不到,说不定郁理还是头一份。

而一直以来就家庭人口十分简单关系也都十分和睦的她,也同样是同一次经历家族内斗,亲戚间还没见过面就有人想要她命的那种凶险。

“其实争斗什么的,说实话我也算是习惯了吧。”双手放在膝上,郁理仰头看向头顶的宫灯,确切的说她从17岁那年被卷入SAO这款死亡游戏里就开始了为自保而艰难求存的战斗,再到后来成为料理大师重新踏入料理界后各种冲突就一直没停过,“但是,那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敌人……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从出生能记事起,身边只有父母二人。爸爸是孤儿,妈妈为了结婚跟家里断了关系,只有和她同辈的表弟表妹在外祖家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往来了几年,但在爸爸出事后又分开了,所以亲戚什么的真的是稀少又珍贵的存在。

好不容易爸爸死而复生,摇身一变成了彼岸世界里一支大族的嫡系公子,父族不再孤家寡人,结果一面都未见过就变成了比陌生人还不如的敌人。

“是吗……”髭切也是轻叹,“与其说是你在为内斗头疼,不如说是为血亲相争而难过……”

“可能两者都有吧。”郁理揉揉额角,“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要继承那个家族,但我也不敢保证未来这种麻烦事真的不会落在我头上,我的父亲和姑姑都在那里,我不可能放下他们不管。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在我回那个家族前,他们就确定好下一任继承人,我就不需要卷在其中烦心……呃!”

说到这里时郁理突然卡壳,她忽然想起髭切所在的源氏就是内斗挺严重的一个大家族,以前不时也听他和膝丸感慨过族里兄弟相争很可悲什么的。

“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郁理捶额懊丧道歉,这不是让人家触景伤情吗。

“不用道歉哦,是我拜托你跟我说的嘛。”髭切却是笑了,他坐在门口方向的软垫上,此时半侧过身体将视线投向了门外的远景,像是怀念也像是感慨,“不过,内斗呃……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源氏确实经验丰富,我可是目睹了一代又一代呢。现在我是你的刀,所以如果你用得着,我也可以跟你详细聊聊,如果你能从中汲取经验避开一些危险,这些经验倒也不算只是惨痛的回忆了。”

“这怎么可以!”郁理下意识拒绝,皱眉直接道,“这些回忆明明只会让你伤心,不管是你也好还是膝丸也好,你们最自豪和骄傲的就是源氏吧,就算现在它们已经只存在于历史仍旧是你们心里最珍贵的东西。我才不需要靠部下一次次揭开他的骄傲不断展示内里的难堪去帮我渡过难关呢!”

最喜爱最骄傲的事物遭到毁灭,哪怕心里清楚是不可抗力无可奈何,但痛苦和怅然是不会少一分的,每想起一次就会痛一次。

那种滋味郁理明白,所以更不想髭切一次次跟着难过。就算这振刀平时表现得对什么都无所谓,连名字和逸话都毫不在乎,甚至连膝丸的名字也总不记得,但源氏却绝不在其中。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剩下的我自己会处理。”也不管他完全怔住的神色,郁理只是严肃地认真声明,“这些事我都可以自己去做,也能够独自处理好,你做好你的迷糊切平时欺负一下膝丸就行了。”

听到最后一句,原本愣住不动的髭切一下子笑出来:“迷糊切?这是给我取的新名字吗?唔,比杂草切和马饲切什么的好听多了。”

“快住口。”本来郁理还在为嘴快一下子叫出以前生气时就脱口而出的外号而不自在的脸红,在听到他自封的两个名时直接露出一言难尽之色,源氏重宝的偶像包袱这把刀是真一点都没有,稍微向膝丸学习一下啊。

迷糊切不以为意,甚至还这么评价了一句:“但是,却意外的很亲切呢。”

郁理闻言不由一愣,对面的太刀这时突然抬臂将原本放在膝头的手掌撑在了矮桌上,稍一用力他半个身躯支撑而起,披着外套的半身一下子遮挡住门口的视野,制造出来的阴影也一下子笼罩在郁理的身上。

一开始,郁理还以为他要起身,等太刀肩膀前倾逐渐向她靠过来才意识到不对。

似曾相识的压迫感让她瞬间警铃大作,脑袋本能后仰的同时就要起身远远避开,然而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抢先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肩将郁理起身的势态直接按了回去,并且那张脸正不断朝她靠近。

这熟悉的霸道配方让郁理的头皮直接炸开,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从心底升起:“髭切,你……!”

“兄长,不可以对家主这么无礼。”

就在这时,门口方向传来一道语气认真的劝阻声。

髭切近在咫尺的脸庞在一个拳头的距离处停了下来,郁理不由抬头,就看到膝丸的手扣在他哥的肩上,表情严肃且毫不退让的将髭切按在郁理肩头的那只手给抬起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