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面对一些藏刀组同僚复杂的脸色,长义那是一脸淡定,挥手间斩杀掉一头炮灰虚妖,就一路边杀边奔向主人的方向。

他就知道,靠这帮思维僵化的家伙想从诡计多端的术师手下护住主君根本……就是……

“这是什么?”

视线在触及到那团不祥的灰雾,以及笼罩在灰雾下满面痛苦的人时,银发的打刀脸上暗带得意的微笑一下子凝固,这是他预想和计划外的情况。

“主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喵!主人,您还好吗?”跟着过来的南泉一文字心里一急,已经直接冲过去,朝着灰雾中的主人伸出手。

有刃出声制止却晚了一步,猫刀的手刚穿进灰雾还没碰到人他就先发出一声惨叫,本能退后并缩回去的那只手上面全是被腐蚀的伤口,手背上护甲已经消失了一半。

才刚进战场还没熟悉全情的政刀队这一刻终于对局势有了最明确的了解。

“如你们所见,沾染着黄泉之毒的诅咒,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祛除。”就在附近的大典太光世沉着脸回答,高大的付丧神此时整个人都笼罩着沮丧和自责,“山姥切长义,你有什么办法吗?哪怕,让她轻松一点的法子也好。”

原本,他们的主人并不用受这种折磨的,是他们……

“连有祛除病魔之能的你都没办法的事,只是斩妖刀的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啊!”长义闻言几乎是咬牙低喝出声,他看着眼前被诅咒折磨得动弹不得的主人,一双拳头都勒得紧紧。

不管是这边(本丸),还是那边(尸魂界、高天原),到头来竟然连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

压抑着将这些无用的埋怨全部吞回喉咙,山姥切长义直接猛地挥手转身,不愿再看主君备受折磨的惨状,一边急急向外围大步而去,口中朝着四周大喝。

“趁现在抓紧时间冲破笼目结界!”摒弃所有无用的话,他直接向所有刃下达指令,“我是向政府做的紧急临时申请,只能以部队投影的形式在这个时空停留半个小时,半小时后投影就会消散强行离开。趁着南海老师的陷阱还在,一举攻破结界,离开这个空间!”

主人已经等不起了!

长义这支援军的到来,给陷入困局的众刀剑指出一条明路,所有刃都重振精神开始有目标地向着指定好的方向发出冲击。

有刀剑博士帮忙制作陷阱,战斗压力大减的他们还是能够达成目标的。

很快,这个已经没了数量优势的虚妖包围圈被冲破了一道口子,在众多刀剑的掩护下,极短的药研藤四郎一马当先冲到了笼目结界的最边缘,对着其中一只笼目妖童挥砍了下去。

不断传唱的童谣这一刻戛然而止,结界中不断显现的虚妖也消失不见,之后是宛如镜子破碎的结界碎裂声同样跟着响起。

笼目结界,破了!

长义紧绷的脸不由微微放松,有性子跳脱的刀剑忍不住想振臂欢呼,马上就能带着主人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可下一刻,一道痛苦的凄厉惨叫从他们守护的后方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痛到极致以至于破了音的女声尖叫,可听得出嗓音属于谁的刀剑们脸色全都白了。

主人——!!

第一时间回头望去,他们就看到了主人全身鲜血飞溅躬身惨叫的模样,笼目结界被打破的那一刻,郁理身上的诅咒也跟着同时升级,那团满含恶意的灰雾这一刻直接变成了深黑色。从一开始的软刀子割肉,变成了明晃晃的杀人。

诅咒切割的血液飞溅,有一些甚至直接淋在了附近的鬼丸和地藏身上。

“费了不少功夫才收集到的那些活人怨念,怎么可能只单单那点效果呢?”

枯树荒野上,术师摇晃着手中的黄泉之语,望着同样在妖群中挣扎的夜斗,脸上依旧带笑。

“破了结界,杀招这才开始啊。”

杀招确实是才开始,笼目结界破掉的瞬间,场上的战局布置也跟着瞬变。手拉手困住全员的笼目妖童消失了,以消耗众刀体力为主的炮灰军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恶毒的杀人诅咒,以及……以目前刀剑付丧神的等级只能勉强应付的精英虚妖部队。

术师没留太多强大的虚妖在这个空间里,他估算过那些付丧神的战力等级,除了星宫郁理这个实力与副队长相等的死神值得稍受重视外其余在他眼中全都不值一提。在利用活人的怨恨成功诅咒了星宫郁理让她无力参战只能虚弱等死后,她身后的那些刀剑付丧神完全不足为虑。

会多设一层笼目结界和妖海战术都是为了以防万一,消耗掉这些刀奇奇怪怪的能力才准备的。

能将笼目结界破解,相信那些刀剑已经黔驴技穷,这时候再用战力更上一等的虚妖部队清剿一波,和割麦子没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一点是,针对星宫郁理的诅咒他从来没有只放在那些虚妖身上,在那个空间里它一直无处不在。

同样想到这一层的还有山姥切长义,感受着此时敌对的虚妖和方才炮灰军团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战斗力,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虚妖实力的提升,意味着他们再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快速又有效率地给南海提供陷阱材料,一两个陷阱的效果对眼前的局面是杯水车薪,之前的战术已经失效了。

就连他们这支投影部队说不定都撑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屠杀干净,更别提立刻将主人送出这个诅咒空间。

这是重大失策,是他太小看这个早在两百年前就死在武神夜斗手里的千年术师了!

“不要!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救出主公!我不要就这么死掉!”战场中,体质最脆弱的短刀首当其冲,临死前发出惊慌的惨叫。

“乱——!”正和敌人缠斗的一期目眦欲裂,分神想要前去救援却被对手抓住破绽,大腿被扎了对穿不受控制跪倒在地。

而被他挂心的乱藤四郎手中的本体早已经是重伤状态,将碎未碎,少年同样满身伤口的人身这会儿却已经连一个像样的防御姿态都做不了,而对面的敌人已经挥刀砍向他的脖颈。

主公!

即将赴死之际,乱本能紧闭双眼缩起身体的同时,脑中却还是只想着被诅咒缠身的主人。

带着寒意的劲风已经扑到脸上,乱闭目等死却发现过了好一阵都没迎来预想的疼痛,重新睁开溢着泪水的双眼时,就愕然地看到对面的妖物已经被枭首。

谁?

短刀茫然四顾,发现周遭的同伴都离他挺远,根本没办法做到眼下这一幕。

“乱!”一期哥正不顾腿伤,踉跄又急切地朝他跑来。

也不是一期哥。

还在想着是谁救了自己的乱忽然全身一颤,本能地转身向后看向主人的方向,短刀极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在第一时间看清现场。

那个原本因为诅咒而痛得全身缩起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栽倒趴在地上,她全身都被恶鬼一样的黑雾笼罩着,华美的和服被血迹污染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精心挽起的发髻已经呈半散状态凌乱地沾着血迹,那是乱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就这么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但她摔倒的方向正是朝着他这里,一只手更是笔直地朝着他这边伸来,那掌心朝上还直直绷着的手指间代表灵力的微光点点逐渐消散,已然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昭示得明明白白。

一瞬间,乱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明明才死里逃生他却觉得喘不过气,巨大的悔意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和兄弟、和同伴们一起跨跃时空拼尽一切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这个人的身边,不是为了看她落到这个境地啊!

乱从没有像这一刻痛恨自己的无力无能,祈求着更强大的存在前来援助。

谁都好,谁都好,来救救她,救救他们的主人啊!就算要拿走他的命都可以啊!

嗡——

细小的嗡鸣声突兀响起,明明是轻微到在战场上根本忽略不计的分贝,偏偏却让所有或忙于战斗或冲向主人的刀剑们注意到了。

那是生死不知的主人附近横放搁置的一振烧身刀,几乎看不出原有华美纹路的漆黑刀身上唯有一处散发着微弱的光,正是地藏刻印的位置,柔柔的光芒投射在黑雾笼罩之人的手边,却仿佛晨曦甘露,将那人满是诅咒黑斑的手净白了些。

“这是……!”一直沉默杀敌就算濒临折断也仍旧从容的数珠丸这一刻露出惊色,紧紧地盯住了烧身刀上的地藏刻印。

嗡——

又是一声嗡鸣,只是这次的鸣响声势更足,是另一侧立于主人身侧的鬼丸国纲,这振名扬天下的斩鬼刀全身绽放出更加惊人的光,尽数投射在了倒地之人的身上。

在这耀目的光芒下,笼罩着郁理的黑雾宛如冰雪消融般淡去了一层。

“释放神性……”石切丸不禁喃喃,“原来如此,用自身神性去消除这近乎无解的诅咒么?”

就算位于八百万神明的序列底层,付丧神也依旧是神明,拥有最基本的神性。也许弱小,却绝不会不存在。

“但是,用这种方法去抵消诅咒的话……”

咔。

一道裂纹出现在鬼丸国纲的刀身上,发出了并不隐蔽的响声。

咔咔。

更多的裂纹脆响接连响起,几乎是几个眨眼,鬼丸国纲原本完好的漂亮刀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

而另一侧,本就是烧身的地藏行平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碎了一地。

“哈哈哈,果然,代价就是自身呢。”发出这声笑的是三日月宗近,这振风华绝代的太刀此时也是一身狼狈,可眼中的新月在这一刻散发着惊人的光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不愧是地藏呢,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吧。”

回首又看了一眼那黑雾笼罩之地,太刀微微敛了笑容大步踏前一步,刹那间,包括本体在内他全身涌起明亮的光华。

早在高天原上时,太刀的付丧神三日月宗近在众多刀剑中神性最高这条消息已经是公认,此时他全力释放自身,浓郁的神性光华几乎照亮了大半个诅咒空间。

因为被诅咒污染导致昏暗一片的大妖空间瞬间露出原本的一角,竟是直接得到了净化,而那些身上暗藏诅咒的虚妖更是还未近身就被神性光芒灼烧了半边身体。

三日月的身影却是越发的透明。

天地万物,世事流转,到底有什么才是永恒的呢?

没有。

三日月是明白的,有形之物终有消逝的一日,他早就有准备,并不为自身那一天的来到而悲伤。

但是,会为旁人的消逝而耿耿于怀啊。

即将彻底消逝的最后一刻,太刀的付丧神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之前一直生死不知的人因为诅咒的消退终于有了动弹之力,艰难地从地面撑坐而起时脸上还带着迷茫,这股迷茫在看到他时一下子消失了,露出了惊恐之色。

四目相对之际,三日月向她弯唇笑了笑,满眼都是欣慰,最后消散不见。

可落在终于有力气睁眼看四周的郁理眼中,只有散发着光芒的那振太刀在她徒劳的伸手下失去光辉,然后崩碎落了一地的场景。

“不要……”郁理想要起身阻止,却是直接重新摔回去,只能低低悲鸣,“三日月……!”

她的伤势过重,全身又被诅咒压着,就算用尽全力尖叫,这会儿喊出来的声音甚至不如一只病猫。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她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三日月就自毁在她眼前。

然而这样不能接受的事之后却接二连三地在她面前上演,因为那些虚妖数量依旧可怕,只单纯凭战斗力,刀剑一方毫无胜算。

“主上,万分抱歉,请原谅我不能再陪在您身边了。”

长谷部上前向她郑重一躬身,转头便杀向了妖群,他全身绽放出神辉,带走了一片虚妖的同时,最后只留下一地的碎片。

“主殿,向您起誓会永远守护您这件事,一期一振办不到了。”

一期一振带着歉然的笑容向她行礼,随后头也不回奔赴战场,太刀的神性光华瑰丽,却如烟花稍纵即逝,又是一地残骸。

“大将,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哟,不要总偷懒不做拉伸啊。”

总是一副太刀气场的短刀如同出门离家一样,从容随意的向她道别,转头却是再也不见。

“长谷部……一期……药研……!”郁理伸手想拦,却什么都做不到,在感受到身上重若千均的诅咒正一层层被削弱之际才恍然是为什么,“不要这样……!求你们……不要这样……!”

然而徒劳无功。

“主公,咱也先一步,你要打起精神啊!”

“主人,以后不要忘了……不不不,以后还是忘了我吧!我和大和守安定这么难用,您还是不要太想了。”

“我这笼中之鸟,今天算是真的自由了么?”

“大将……”

“主君……”

“主公大人……”

她虚弱的身体正一点点的恢复,被汲走的灵力也在慢慢回来,可付出的代价她完全不能接受!

“主公。”乱藤四郎这时走到了郁理的面前,小少女模样的短刀一身的狼狈,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迹,手握着本体按在胸前一瞬不瞬看着他的主人,“有一句话我一直都很想跟您说。对不起,主公。真的真的,对不起。”

初代审神者,本来就该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是他们太贪心想要得到更多,才招来如此恶果。

将短命种强行改命变为长生种,中间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

可这代价不应该是她来承担,是他们才对。

是他们太自私了,才让最爱的主人受此一劫。

“请不要为此难过,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罢了。”

小短刀说着说着笑出了泪,向着他的主人最后鞠了一躬,然后蹦蹦跳跳跃入战场,又是一场刹那光华。

这期间,已经又有无数刀剑主动释放神性,杀死虚妖的同时也净化了郁理身上的一部分诅咒。

她的状态正越发好转,可守护在身边的刀却越来越少。

一直见证这一切的,正是投影过来的政刀组,在经历过这些藏刀为了主人舍身的最初震撼后,不少刃也逐渐理智回拢。

“报应吗?乱藤四郎这句说得倒也没错呢。”南海太郎朝尊提了提眼镜,语态冷静,“本来两百年后的彼岸世界,初代审神者就不曾跟高天原的本体刀剑神灵有过接触。她早就入了轮回,作为普通人生活了。在后世的众多本丸里,她就只是个谈论战争背景时才会提上一句的传说人物罢了。”

“但是……他们想继续跟主人在一起的想法,我挺能理解的。”治金丸在这时垂着脑袋低低道,现在的他根本不敢看那边主人因为失去爱刀正不断崩溃的画面,“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在这个时代被她收藏的话,现在也一定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在这样一位主人的手下,作为刀剑的他们怎能不去热爱,并心甘情愿奉上一切啊。

队伍里突然一片安静,没人开口,像是默认了治金丸刚才的话。

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最多还有五分钟就要被迫撤离这个时空,身体都开始透明虚化,作为临时性质的投影也没有释放神性跟那些妖物同归于尽的能力,彻底变成掠阵的边缘队伍。

说话间,整个诅咒空间已经在众多付丧神的神性下净化得差不多了,而郁理的身边只剩下源氏兄弟以及最后几只虚妖。

髭切抬脚想要率先上前,却被伤势更轻一些的弟弟一把推回到郁理身边。

“兄长,别忘了你可是今天的近侍,要好好照顾家主啊!”

薄绿发的太刀扬眉一笑,杀向了最后的敌人,光华散尽,至此,原本处处都是诅咒的昏暗空间彻底恢复原貌,光线似是都提亮了不少。

连带满地的刀剑碎片都能不时看到折射的光芒。

整个空间空荡又安静得让人窒息,郁理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垂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木木空空仿佛灵魂都跟着地面的刀一起消散了。

可髭切没有,他还很清醒地记得家主身上的伤势有多糟糕,按照他的经验她这会儿其实应该连维持着坐姿的力气都不该有的,再不离开这里送去治疗后果很严重。

踏着其实也有些摇晃的步子,他俯身弯腰正向主人伸出手,这动作才做到一半,忽的就凛然了神色,直接抽刀转身指向了身后。

不知何时,竟是又涌出了一批虚妖,再一次充斥了整个空间。

“竟然还有!?术师这几百年来到底弄出了多少实验体啊!”政刀队里的水心子正秀失态之下发出破人设的尖叫,本能地去抽腰间的刀想要护在主人身前,结果却摸了个空。

低头一看,并不是腰上的刀不在,而是他的手指淡化消失了。

“糟糕,投影时间要到了!”治金丸也是懊恼至极,“偏偏在这个时候!”

别说眼下这一批人形的虚妖一看就不简单,就是全是之前的炮灰型也不是现在重伤状态的髭切还有手都抬不了的主人能对付的啊!

没有任何援军帮手的髭切却表现得颇为淡然,他握着刀信步上前,望向妖群时唇角带笑,眼底却是怆然:“这也是命中的劫难吗?”

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几乎倾尽全本丸之力,竟然还是没办法扭转主人升华长生种的命运,甚至还连累她提前终结。

“但就算如此……”将本体举至与眼锋平齐,满身伤痕的源氏重宝气势不改,目光凌厉,“我也会守护她到最后!”

成群的虚妖围扑而来,几乎只是片刻太刀布满裂纹的本体已经濒临破碎,付丧神本身却毫无惧色,而是眼睛一眯,在众多妖物突破他的防线往后之际直接发动神性。

刚要付诸行动,腰部忽然就被什么给勾住,髭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下意识地想挣脱时,脑袋却是撞向了一个满是血与合香气息的柔软怀抱。

这个合香的味道髭切知道,是家主出门前特意在衣服上熏过的花果香。

家主?

髭切想要抬头,眼睛却只来得及看见有明亮的光线正从她的和服上丝丝缕缕的溢出,之前勾住他腰的似乎还是一株开花紫藤的枝蔓,这会儿刚好完全缩回了和服的绣纹上。

他想要再抬头细看,不光是探究家主身上的异变,更想看看头顶人的表情时,一只带着凉意的柔软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

有温热的液体打在他的脸上,还有耳畔带着无尽恨意的哽咽幽幽响起。

“卍……解……”

刹那间,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