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都一颤。
“穿了节目组衣服的摄像师,”但耿竞青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并没多么刻薄,“能麻烦换个位置拍吗?”
综艺也要记录拍戏。
被他点名的那三个摄像师以为他是让自己离得再远些,以防干扰,面面相觑。然而耿竞青站起,过来把他们拉向了靠近演区的位置,并且镜头还是以不同方向围绕着梁又夏的走位。
耿竞青并未多做解释,但在场的大部分人还是能明白他的用意。
演员难免会受摄像机干扰,如果只有单独一台,就更容易被吸引去注意力,表演也就不够自然,偏离方向。而要是多了几台的话,搞不清是哪个正拍着自己,便能放松一些。
梁又夏回到原点,等待着。
“Action!”
吴心田牵着牛,走在相见的路上,有些发呆。
这么一晃神,手上的力就松了些,不过即便攥得紧紧的,那绳子也拉不住猛地向前突进的牛,简直就是发了狂。吴心田一惊,大喊起来,想把牛往回扯,然而那牛仿佛莫名其妙被家里的旧门惹怒一般,怎么拖也拖不回来。
她天生跛脚,还险些被牛引得摔了。
此时已无法挽回局面,门很快被牛冲烂,木板无力地倒在地上。
梁又夏呆呆地看着空荡的门框,再一拉牛,这畜生又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仿佛方才只是一时的发泄。
暴力过后,一人一牛静立着。
“咔。”
梁又夏的声音与耿竞青的同时响起:
“再来一条。”
“受伤没有?”
她静了一下:“没有。再来一条吧,跛脚没演好。”
“好。”耿竞青没说太多。现场重新整理布置,化妆师也奔上来。
七分钟后。
门再次被撞烂。
“受伤没有?”
“没有。”
梁又夏觉得这次没有太大问题。
然而耿竞青淡淡开口:“再来一条,各部门准备。”
多几个版本也正常,梁又夏想。她曾经演过跛脚的配角,为此训练了两个月,经年过去,重新掌握也不算太难,然而许是这场戏还要在坡脚中与牛相搏,急促感没有出来。
十分钟后。
“受伤没有?”
“没有。”
“再来一条。”
杨帮也无暇再关注这两人之间的事,一手摸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三场结束,梁又夏觉得这回应该差不多了。
然而耿竞青重复了刚刚的话,语气也听不出满意不满意,只是停顿时间变长了些,随后还是道:
“再来一条。”
他这样出了问题却不点名道姓,各部门人员本该有些焦躁,但梁又夏却发觉他们情绪格外稳定,小兵从王一般,听话地按着耿竞青简单几个字一遍遍重新调度。
梁又夏也不焦躁,她看着他:“是我的问题吧,具体是什么呢?”
耿竞青的手摩挲着剧本,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表演没有问题。演员休息一下。”
梁又夏见惯了各类导演的习性,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说什么,而且一向热心也有导演经验的杨帮也不开口。
但那似乎也不是一种耗着的态度,她有预感,不管下一遍演得怎么样,不会“再来一条”了。
她敛目,走到一边,低头看着剧本。
表演没有问题。
她揣摩着纸上那短短几段字,慢慢蹙起了眉,想着想着,抬起头。
耿竞青看着她。
二人对视的瞬间,梁又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把这场戏放在第一场?”
耿竞青刚要回答的时候,她又开口:
“我想见鲍远。”
耿竞青的脸色微变,那点为数不多的、导演对演员的关心散去。
过了会儿,他才说:“你是想见涵明。”
“是。”
“你为什么要见涵明?”他终于站了起来,走向她,“吴心田已经见过涵明了。这就是她见过他之后发生的事情。”
仍然不习惯同他距离如此之近,梁又夏撇过头,良久才说: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
涵明可能要走了。
在此之前,与他重逢的吴心田和他之间也并没有发生太多显见的接触。二人间的连结那样隐秘,似乎能轻易断开。
她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没控制住牛,还是心里也暗暗希望能有一扇被撞破的门,让涵明留下?
可家里那么穷,重新做门又要花上一笔,吴心田又真的能不考虑现实的引力么?
杨帮在剧本里也是上帝视角,似乎也觉得,不论是意外让故事发展下去,还是女人的一点跳出理智逻辑外的出格让她和涵明能继续接触,都符合吴心田的人物设定。
方才的三场戏里,她都是依照前者在表演。
耿竞青开口:“我没说她是故意的。”他道,“演员决定。”
洞见症结,梁又夏从戏里抽离出来,转过头看他。此时此刻,又有一点恍惚,为他的平静,为他的放权。
演员决定?
她盯着他,忽然凑近。
171cm,比耿竞青矮一个头左右,脚一踮,嘴唇就快碰到他侧脸。
“她确实是故意的。”
耿竞青一动不动。
空气静了几秒。
“昨晚怎么不过来打个招呼?”
“……什么?”
“跑那么急干嘛?”耿竞青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退后,手掌的热度高得惊人,“不怕摔倒真跛脚啊?”
梁又夏被这接触激得一窒,片刻后道:“明目张胆,这样当的导演?”
“你也能啊。”耿竞青语气轻佻,“反正导演又不管。”
“装什么。”她听见自己说,“童硕心知道你这样编排她吗?”
“鲍远知道你是故意的么?”耿竞青笑了笑,“梁老师,怎么同时还演两部戏。”
他做出恍然的样子:“……题材还都一样。”
“你演技也不赖。”梁又夏手指狠压着掌心,“当年被你教的很好。”
“那我的眼光你没学到一点。”耿竞青松开力度,轻轻一甩,冷声道,“……特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