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凉了,裴融没回来。
菜上的油凝结了,裴融还是没回来。
难道不知有人饿着肚子等着一起吃饭吗?柳枝心疼又气愤:“小姐,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拿些糕点?”
檀悠悠早就吃了个半饱,非常从容:“不用了,忍了那么久,不在乎这一会儿,倒是你,肯定早就饿了,你把莲枝叫来这里守着,赶紧去吃饭。”
莲枝才十四岁,进檀家的门才三年,之前只是个二等丫鬟,檀悠悠要嫁才提起来的。今天跟着过来,也没让她往这里来,只叫她跟着陪嫁的婆子一起看管嫁妆。
柳枝不放心把檀悠悠交给她:“奴婢不饿。”
檀悠悠叹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侯府少奶奶了,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得用怎么行?赶紧的,让她过来,你去吃饱再来。”
这时,门外传来男人有力的脚步声,接着,婆子问安:“公子回来了。”
“唔。”裴融淡淡地应了一声,推开了门。
陌生的暖香迎面扑来,他微微皱了眉头,往里看去。
檀悠悠站在灯下,笑眯眯地对着他行了个福礼:“夫君回来了。”
她已经拆了早前那个复杂精致的发髻,换作简单的堕马髻。华丽沉重的头饰也全都摘了,只在乌鸦鸦的鬓边戴了一枝娇艳的堆纱海棠,髻上一枝金凤钗,凤嘴衔三绺珠串,以红宝石滴水珠坠底。
行动之间,珠串和红宝石闪着盈盈的光,将那张笑吟吟的粉嫩小脸衬得越发清纯娇艳。
“夫君?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檀悠悠温婉地笑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刚才偷吃没擦干净嘴?不会啊,柳枝都没发现!
“没有。”裴融收回目光走入房中,一看屋内熊熊燃烧的五只大炭盆,由不得又皱了眉头。
檀悠悠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和柳枝交换眼色,这是在心疼银丝炭吗?快证明你有钱又大方啊!
“还冷吗?”裴融走到檀悠悠面前,张开手臂。
檀悠悠眉开眼笑:“已经不冷了!”
裴融不说话,垂着眸子继续盯着她看。
哎呀!这么盯着人家看,好害羞的!檀悠悠刚想娇羞,就听裴融淡淡地道:“替我更衣!”
“哦好的!好的!”檀悠悠收了自作多情的笑容,原来这个姿势是要更衣果然出嫁的姑娘像根草,立刻就从娇小姐变成老妈子了!
“夫君好高啊!”檀悠悠比划着,小鹿眼忽闪忽闪,就是不想动手:“我才到夫君的肩头高呢,你一只手就能拎起我,对吧?”
裴融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叫她帮着更个衣,怎么这么多话,半天不动手?什么叫他一只手就能拎起她?他又不打女人!拎她干什么?
檀悠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夫君是生气了吗?我其实不晓得该怎么帮您更衣,您是要脱掉外袍吗?换哪件呢?我,还没吃饭。”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也无措地扭在一起。
裴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生气、脱掉外袍、换衣服、她还没吃饭,檀悠悠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就是连在一起听不懂。
难道她是想说,她饿着肚子没力气帮他更衣?
裴融沉默片刻,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些:“既然这样,就先用饭吧。”
“嗳!”檀悠悠又露出了欢快的气息,殷勤地帮他拉开凳子:“夫君您坐,我给您布菜!”
裴融满意地坐下,刚拿起筷子,檀悠悠就往他的菜碟里夹了一块猪腿肉,这块猪腿肉肥瘦得宜,上头还凝固着白花花的油。
裴融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这怎么吃?
“夫君不喜欢猪腿肉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后我记住了!”檀悠悠立刻把那块凝固着油脂的猪腿肉夹走,给了他一块盐香贵妃鸡。
贵妃鸡上同样凝固着一层薄薄的油。
裴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夫君也不喜欢吃鸡吗?对不起,以后我记住了!您吃虾!”檀悠悠又飞快地换了一只炒鲜虾。
虾是用菜籽油炒的,倒是没有油脂凝固其上,但吃起来也是又冷又腥,裴融面无表情地嚼着虾,又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檀悠悠颇有些失望,这样居然也能吃下去吗?是不挑嘴呢?还是因为觉得吐掉可惜?
“原来夫君喜欢吃虾!多吃点。”她笑吟吟地又给裴融夹了几只虾。
裴融垂眸看看面前冷透了的死虾,面无表情地去拿装了浓汤炖花胶的炖盅。
“夫君要喝汤吗?”檀悠悠体贴地把炖盅放到他面前,再体贴地递上汤匙。
裴融喝了一口,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沉默片刻,说道:“坐吧,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如此拘礼。”
“好的,夫君。”檀悠悠垂着头温婉地坐下。
倒是早说啊!什么都伺候着吃了一遍,才说是夫妻不必拘礼?所以其实是不想被逼着吃冷菜吧?
“夫君,要不要尝尝这个豆腐?”檀悠悠决定继续贤惠,必须让夫君大人尝遍桌上的所有冷菜啊!不然她这个贤妻就不称职!
凉了的蟹粉扒豆腐更是腥得不得了,裴融果断放下汤匙:“不必了,菜都凉了,撤下去让他们重新上。你饿了吧?”
檀悠悠立刻鸡啄米似地猛点头:“嗯!很饿!但是要等夫君您回来一起吃。”
“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客气。”裴融眼里多了两分温度,出声招呼:“来人,换一桌热菜上来!”
檀悠悠笑眯眯地看着冷菜被撤走,又转过头讨好地冲着裴融地道:“刚才杨表妹来看我了。”
裴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嗯,都说什么了?”
“说炭火呢。”檀悠悠认真地道:“夏天买炭火价钱将近便宜一半,冬天就贵很多。我打算以后都要夏天就把炭火备好,勤俭持家。”
“然后呢?”裴融的语气毫无波澜。
“我觉着就算今晚多烧几个炭盆,也不至于太败家,所以就让她们多送了几个炭盆。”檀悠悠小声说道:“夫君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要是觉得奢侈浪费,我”
“几个炭盆而已,不值一提。”裴融走到衣架旁,径自脱了外袍。